第13章 试探
“京兆尹府的人是谢彦叫来的。”应落年已重新回到了小院中，目光正在地上搜寻着什么，听到了碧琴的问题她分神提点道：“若是要求援，巡城司的兵槽更近，你说他的人为何偏找了京兆尹府？”
碧琴恍然大悟，可随即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京兆尹府中有他的人？！”
“那公主怎么还”
如果猜测是真，那么人进了京兆尹府便是到了谢彦的手上。在碧琴想来，公主这么忌惮提防谢彦，就更不应该把人交给他了。
碧琴说话之时应落年已经用手帕包着、从灰烬中翻出了一物。那是一枚鸡血红的玉佩，玉是好玉，只是被磕坏了一个角。
谢彦多穿玄色衣服，玄衣与血玉最是相配。
能在数丈之外用玉佩准确击中移动中的刀剑，并且力度足以将对方的蓄力一剑击偏，这种功夫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连成的。
他明明会武功，可两世加起来这却是应落年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且既然他会武，为什么在院子着火时不同她一起拦截杀手呢？
不出手拦截，却又通知了京兆尹府来抓人
他在试探她！
应落年悚然一惊。
细细想来，她重生以来的所作所为并不是毫无破绽，或许谢彦也已经对她有了怀疑。心急则乱，一个舞弊案的证人、一个不知何人派来的杀手，就让谢彦试探出了她有武功。
若是她的武功再厉害些，让谢彦不必出手救她，那今日暴露出底牌的便只有她一人。
她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
她还是小瞧谢彦了，能在短短几年内便夺走了应氏江山的人，怎会好应付呢？与他合作可不是什么如虎添翼，而是在与虎谋皮。
可应落年还是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
“去京兆尹府！”她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匆忙出了院子便吩咐随从。等不及将车架套上马匹，她直接从随从手中夺过缰绳，跨上马扬鞭而去。
“看什么？还不快追公主！”碧琴赶出来催促随从。她不会驾马，只得坐在另一个随从的马上，与那人共乘，也向京兆尹府赶去。
京兆尹府内，府尹一大早便接了这个案子正头痛得不行。
科举舞弊案闹得如此之大，除了颜家之外，朝中还有不少大臣都被牵扯其中。终于这件案子以颜若辅认罪、颜家满门流放结束了，可不想流放的队伍刚出城门就被叫了回来，陛下还下旨要继续审查此案。监事司全司出动，在京中密查颜若辅的同党，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不放过。
这种时候，谢彦却给他送了一个杀手和一具尸体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存心不想让他过安生日子是吗？！
看到应落年来了，京兆尹头更痛了，连忙出来迎接。他已经知道是应落年抓获的杀手，便自然认为她是来旁观自己审讯的。
“那犯人已经上了刑，正在审。公主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叫人将他提出来，当着公主面审讯。”
“不必了，我来是想来看看一同送到这里的那具尸体。”应落年道。
虽然府尹不明白尸体有什么可看的，但还是亲自带着她去了停尸房，边走边解释：“仵作今日家中有事，告了假，现在那具尸体还没来得急验若是公主想知道什么信息不如过几日再来”
说话间已经到了停尸房门口，见应落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府尹悻悻闭了嘴。
停尸房中摆放着十几张窄小的木床，其中有几张床上盖着白布，白布下有着人形拱起的轮廓。
当值的衙役将他们带到倒数第二张床位处，为他们揭开掩盖尸体的白布。
“掰开他的嘴。”应落年吩咐道。
衙役上前掰开尸体的嘴。一截发黑的舌头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这是什么意思？”府尹不懂验尸，看得莫名其妙。
“这说明这个人在火点燃的时候还活着。”应落年神色沉沉，“他并不是被直接杀死，而是被活活烧死的。”
尸体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刀伤，说明杀手并没有直接结果他，而是打晕他后再放火，想制造出意外死亡的样子。
死人没有呼吸，所以即便身体被烧焦口中的舌头却依旧会是原有的颜色，而被烧死的人却会在死前吸入大量灰烟，这样舌根就会发黑。
如果那个时候谢彦肯出手帮她拦住杀手，那她就能够有机会冲进屋把此人救出来，就不必再迂地去审什么杀手了。
可那时谢彦在干什么？他在等着京兆尹府的人来，在告诉她人已经死了，不必救！
好深的算计。应落年攥成拳头的手因用力而隐隐发白。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府尹道：“这个人牵扯进颜家的科举舞弊案，今日我和谢少卿本是去捉他的，却不想被贼人快了一步，想来这后面还有更多隐情。”
她行了一礼：“此案还请大人细细审查，将所有背后之人都揪出来，以彰我大郢法理昭昭。”
府尹脸上的假笑已经快要挂不住了。
应落年故意挑明这件事与科举舞弊案的牵扯，就是要让京兆尹躲无可躲、避不可避，只能照着这个方向查下去。
至于要拿出两件有牵扯的证据？这是谢彦告诉她的，让京兆尹找谢彦要证据去吧。
总之她决不会给京兆尹将这起事件随便结案的机会。
这件事如果不由京兆尹府主审就会落入监事司手中，而监事司又是陛下鹰犬，断案看的不是证据而是陛下的意思。
科举舞弊案已经错杀了那么多人，是承认错误为那些人平反，还是就这样将错就错下去将一切掩饰太平，她不敢赌父皇的心。
出了京兆尹府，碧琴正在门外等她，先服侍应落年上了马车，而后也跟着坐了上去。
“公主，我们回宫吗？”碧琴问。
“去打听下谢彦被送去了哪个医馆，我去看看他。”应落年却吩咐。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同意京兆尹府把人带走吗？”马车缓缓动了起来，应落年稳稳地坐在车厢内，身体并不随着马车的移动而摇晃，“因为谢彦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应落年曾怀疑陷害颜家的就是谢彦，可谢彦却亲自带她来找证人，又让她亲眼看见证人死在她面前。
他既然这般有恃无恐，那杀死证人的杀手便必不是他派去的，且也无法将事情扯到他的身上。
不论死的那个是不是能够指认谢彦的证人，他都已经把自己完美地从这件科举舞弊案中摘了出去。
那么接下来，他应该就要扮演一个揭露真相、直言犯谏、为含冤臣子翻案的好人了。
这样一来就再不会有人怀疑是他陷害了颜家，更不会怀疑他曾经派人出城准备截杀颜珞和颜家家眷。
除了应落年。
在已知结局的基础上，应落年很难相信谢彦在这件事上全然无辜，可她别无选择，只能与谢彦合作。
如果谢彦是无辜的，那么京兆尹府查到的人就是陷害颜家的真凶，如果谢彦并不无辜，应落年也只能接受他给她的“真凶”，换颜家平反、换颜珞平安。
至少会派出杀手的人定然也牵扯进了舞弊案，被抓也算不得冤枉。
谢彦失血过多，来不及送回府中，只能将他紧急送到了折水巷附近的医馆止血。
谢太师的独子，定然不会和贫民同居一室。果不其然，应落年下车时便发现，医馆中已经全部换上了太师府的人。
外间的几个男人看似闲坐，实则是在守着医馆的门户，拦住不知情想要进来的人，再往里走，内间被摆上了一道精美的屏风，几个小丫鬟端着染血绷带和水盆在来回忙碌。
医馆中应该有的药味、血味应落年一概没有闻到，倒是有股淡雅的清香，让人闻了便心神放松。她四处找了找，在桌案上看到了一只金制的飞鸽香炉，里面正燃着一枚香丸。
这样的香炉肯定不会是医馆本来便有的，只能是太师府的人带过来布置上的。
还有心情这么讲究，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应落年转过屏风，站到谢彦床前。
他已经恢复了意识，只还是有些虚弱，阖着双目休息，应落年在他床边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旁边有人。
“臣以为公主不会来呢。”他睁开眼，平静地看向她。
按理说抓到了杀手，下面的事交给京兆尹府调查就可以了，她的确没必要跑这一趟。
更何况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探病，更像是来捉人。
“本宫是来给谢少卿送玉佩的。”应落年拿出拿出那枚鸡血红，抵还给谢彦，似笑非笑：“还要感谢谢少卿的救命之恩，谢少卿好厉害的功夫。”
“不及公主。”谢彦神色自若，示意旁边的丫鬟将玉佩收起来。
双方皆输了一子，这一回合不分胜负。
应落年发现谢彦只有在闭着眼、虚弱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才最合她心意，一旦他睁开眼说话，便会让她觉得处处受制。
她深深看了谢彦一眼道：“人已经在京兆尹府了，本宫同府尹说了此事与科举舞弊案有关，只是相关证据还需陆少卿交给京兆尹府。”
“公主放心。”
既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应落年不想在这里多做停留，转身便要离开。可就在她即将跨出门去时，身后却突然传来谢彦的声音。
“那个时候，公主是真的想把臣扔在火海里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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