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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父皇


窗外不知疲累的夏蝉唤醒了熟睡中的应落年,她穿好衣服走出屋子,院中的石桌上已经摆好了早点,只是束寒江却不在。

        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悠闲地吃完早餐,跨上马背踢踢踏踏地回了宫。

        公主一夜未归,这件事可大可小,端看皇后想不想处置、想怎么处置。

        很显然,这一次郑皇后并没有打算放过应落年,早早便派宫人守在正阳门前堵她。应落年才进宫门便被拦了下来,直接带去了皇后所居的坤宁宫。

        更不巧的是昨夜成阳帝歇在了皇后宫中,今晨起来恰好听见宫女前来报告此事,一夜的好心情都没了。

        “孩子还小,许是贪玩忘了时间。”郑皇后在一旁柔声道。

        “都到了可以许人的年纪了,还算什么孩子!”成阳帝摔了下茶盏,下垂的眼中隐含着暴躁,“昨日她出宫去了哪里?”

        宫女原本要回话,皇后一个眼神飞过去止住了她的声音。那小宫女立刻低下头喏喏不敢吭声。

        她越是这样,成阳帝便越怀疑应落年去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阴沉着声音对皇后道:“你这是要替她打掩护,一同糊弄朕?”

        “臣妾不敢。”郑皇后连忙跪下。

        那宫女也跟着跪下来求情:“求陛下不要怪罪娘娘,娘娘也才是刚刚得到的消息,实则是实则是此事的确不好开口,未查清前奴婢怕贸然说出来会污了公主殿下的清誉。”

        “说。”成阳帝加重了语气。

        “安和公主昨夜去了颜珞颜大人府上。”宫女的声音越来越小,将头深深埋在地上。

        其实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应落年傍晚便离开了颜府,至于她之后去了哪里还没有查到。不过也无所谓,应落年在宫外只有萧丞相一门亲戚,可昨夜她并未前往萧府,想来关于昨夜的行踪她也并不能与人言说,既然这样,那他们说她昨夜住在哪里她都得认下。

        殿内安静地连根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半晌,成阳帝闭着眼靠向身后的软枕,斜指着地上的宫女吩咐左右:“拖下去,杖毙。”

        宫女吓得面无人色,可还不等她求饶便有两个内侍过来,将她堵住嘴拖了下去。

        郑皇后心中“咯噔”了一下,以为是自己给应落年上眼药的行为被陛下看破,才这样惩戒宫女用以警告她,可等那宫女被拖了下去,成阳帝却缓缓睁开眼,转头对她说道:“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处理了,朕还丢不起这个人!”

        接着又怒:“叫那个孽畜来见朕。”

        郑皇后去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要这怒火不是冲着她来的就好。

        下人领命去后,成阳帝便躺倒在软榻上,用手指烦躁地敲着软榻的木架,下人几次送来水和糕点都被他撵了出去。

        只等了没一会儿,他又叫人扶着坐了起来,问道:“今日丹道长来过了吗?”

        丹道长便是谢海忠为成阳帝炼制长生丹药的那位江湖道士。最近成阳帝对丹药的需求量越来越大,丹道长不得不长驻丹房熬夜为他炼丹。

        “回陛下,丹道长还未出丹房,老奴这就再去催。”

        “快去!”成阳帝的声音越发暴躁,大太监庄福全被一脚踢在屁股上,连忙滚出殿外,指使小太监去找丹道长。

        “就说陛下急要,有多少都先拿过来。”他悄声吩咐。

        仓促赶制的丹药自然不如正常炼制的丹药好,药性霸道不说,还极易伤身,可此时已经顾不得许多了,若是再没有丹药服用,陛下烈火烹心之下殿内所有的宫人都要遭殃。

        小太监听着内殿逐渐加剧地怒吼声,不敢废话,忙不迭的朝丹房的方向跑去——这种时候谁凑到陛下面前谁就是找死。

        坤宁宫位于后宫正位,入了宫门后穿过一道垂花长廊,拐个弯经过东长街,再走过一道窄巷便可到达。这段路说短不短,说长不长,但的确没有从各宫殿直接前往坤宁宫来得近。

        成阳帝犹自生着气,殿外已经传来了少女的哭声。

        “她还有脸哭?”成阳帝烦躁地一挥袖子:“让她滚进来。”

        进来的却不是他以为的应落年,而是八公主。

        “父皇,”应芊芊的眼眶通红,“七姐姐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现在全宫上下都知道颜珞想娶她,应落年偏在这种时候去颜府,还一夜未归,她打的什么主意,安得什么心!

        应芊芊承认,当得颜珞求娶的人是自己时她内心很是激动了一阵。

        一直以来她跟应落年不对付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嫉妒应落年得到了颜珞全部的喜欢。

        颜珞会为了应落年去寻遍各地稀奇的事物,会在宴会上搜索她的身影,会为她不远千里带来九里香的树苗,还会和她偷偷溜出宫去看长街上的花灯。

        他们以为隐藏得很好,可其实应芊芊一直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应芊芊喜欢过颜珞,可年少的心动在对方日积月累地忽视下逐渐扭曲,渗出了毒汁。

        她希望看到颜珞和应落年两相决绝,希望他们终其一生都不能在一起。

        而现实比她期待得还要好——颜珞撇下了应落年,居然要来娶她?

        她嫁给颜珞,不光是嫁给了旧日喜欢过的少年,更是会让应落年被送去突厥和亲、一辈子和黄沙相伴再回不了中原。

        如此旧恨可报、旧怨方消。

        可还未等她高兴多久,应落年去找颜珞的消息又让她瞬间紧张了起来。她害怕应落年昨日这一去就让颜珞改变了主意。

        这怎么可以?她要看到应落年那张可恶的脸被碾入泥里!

        于是她马上拉上应若菱前去找父皇和皇后哭诉,势必要在颜珞后悔前将他们的婚事敲定,让应落年失去所有翻盘的机会。而应若菱也很希望看到应落年倒霉,当即欣然前往。

        只是她们没想到此时的成阳帝正处于一种狂乱的状态,见到她们的到来愈加愤怒。

        “朕还没赐婚呢,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成阳帝拍着桌子咆哮:“朕的女儿,一个个都这么不知廉耻!皇后,这就你教出来的女儿!”

        “区区一个颜珞,让你们姐妹争着抢着都闹到朕面前来了。朕恨不得直接赐他一碗毒酒,看你们还抢什么!”

        应芊芊的脸瞬间白了。告状不成反被骂个狗血淋头不说,还有可能连着婚事都黄了,她怎能不怕。

        想到父皇刚刚说的那句话,她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她听出来了,父皇是真的想杀颜珞。

        颜若辅获罪时他还不在意颜珞的死活,可颜家的翻案让成阳帝丢了脸面,这时候但凡能有个借口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对颜珞下杀手。

        颜珞死了,就没有人会再提及颜家的冤案了,这比起嫁个公主进颜家还要更让成阳帝舒服。

        归根到底,人老了疑心便会越来越重,怀疑子女的忠心、怀疑身边人的忠心,对于亏欠了的人,比起补偿他们会更喜欢尽可能地赶尽杀绝——不斩草除根便会担心那人日后来报仇。

        而如果这个老人还是皇帝,那这个疑心所带来的结果往往会更加可怕。

        他是真的有能力赶尽杀绝。

        只需要一个借口和一句轻描淡写的命令,就会有无数兵士闯入颜家,将颜珞斩首当场。

        “不是的女儿只是想着既然颜公子求父皇赐婚,那这件事自然该由父皇决定。”应芊芊磕磕绊绊地想着借口,话语一旦说出了口便越说越顺:“可七姐姐却在这种时候独身前去私会颜公子,岂不是一点都没把父皇放在眼里?根本不在意颜公子的意愿和父皇的决定?”

        同一件事,违反了妇德是一回事,冒犯到了父权则是另一回事,若是两样都犯了,则更是严重的错误。

        应若菱也在一旁添油加醋:“女儿的婚事自然是由父皇做主,若是人人都像七妹那样肆意妄为,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我们皇家的教养?”

        恰好这时下人通禀说安和公主来了,成阳帝的怒气瞬间转换了对象。

        “让她在外面跪着,先想想妇人要如何做、公主要如何当!”

        不必庄公公来专属成阳帝的话,成阳帝声音大得应落年在殿外就已经听得很清楚了。赶出来的庄公公尴尬地笑了笑:“殿下,您看这”

        哪承想应落年根本就不在意:“既然是父皇的命令我自然要遵从,那这个就麻烦公公给父皇拿进去吧。”

        说着她便从袖子中掏出一个漆木的小盒。

        那盒子一出现,庄福泉的眉眼马上舒展开了,咧着嘴笑道:“那些奴才们没眼力见儿,倒是麻烦殿下把这个送来了。只是要先委屈殿下在这里跪一下,等陛下见到这个,定然什么气都没了。”

        他使了个颜色,立刻有小太监给应落年送上了跪垫子,另有人端了茶水拿了伞过来,将应落年伺候了起来。

        按理说被皇帝罚跪的人肯定是不会有如此好的待遇,在大庭广众下施以惩处,本就是为了羞辱受罚的人,要让那人受到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若是让受罚者舒舒服服地饮着茶躲在阴凉的地方,惩罚便失去了惩罚的意义。

        可如今不同了。安和公主给陛下带来了逍遥散,陛下服用后会将所有烦恼都忘记,自然也不会再生公主的气了。他们这些奴才也不用再被阴晴不定的陛下折腾了。

        庄福泉颠着轻快的脚步一溜烟跑进了内殿。

        应落年看了一眼庄福全跑进殿中的背影,推开围上来要伺候她的宫人,一撩裙摆直挺挺地跪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前世她也经常这样跪在殿外祈求父皇的垂怜,可无论她跪多久、有没有因此而生病,等来的却永远都只是失望。

        后来她便懂了,她的这位父皇只会给出他想给的东西,他的慷慨仅限于他愿意,而不在于接受之人是否喜欢。

        就像她那个逾矩的封号,看似是成阳帝对她不顾朝野非议的偏爱,可其实只是他凌驾于诸人之上的傲慢。

        成阳帝就是想借此告诉众人,他的好恶可以凌驾于祖宗的规矩之上。

        因为懂了,所以不再抱有期待。

        应落年的目光落在膝下雕花的地砖上,神色漠然。

        从此之后,她不会再等待父皇的施舍,所有想要的东西她都会靠自己一点点得到。

        ——所以在宫门前,她接过了谢彦递来的逍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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