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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逼问


芙蓉帐顶,桃花插瓶,空气重氤氲着暖烟丸的淡淡的香气。

        这不是他的房间。

        谢彦想要坐起来,却再次扯到了伤处,他被痛得“嘶”了一声,重新倒回了床上。

        这一折腾他才注意到,自己手边还有一个人,那人伏在塌边,一头浓密的黑发一半垂落腰间、一半则散开来盖在他右手上。

        谢彦想把手抽出来,努力了半天却不见成效,等他拨开那头乌锦缎似的头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攥在那人的手腕上,而且因为时间太久,整只手都已经失去了知觉。

        “七殿下?”他有些不确定。

        “嘘嘘嘘。”听见动静,一个团子脸的小宫女跑过来:“你小声些,殿下陪着你折腾了一晚上,这会儿才刚睡着。”

        “既然你醒了,能不能先把我们殿下的手放开?”小月让他凑过去看,“你把殿下的手都捏红了!”

        “抱歉,手麻了。”谢彦想强行把自己的手掰开,不想由于动作过大惊醒了应落年。

        由于一晚上都没有休息好,她的眼角还泛着微红,朦胧的睡眼闪着莹润的,只是她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瞬间就有一大串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谢彦离得近,清晰地看到了泪珠足有珍珠大小,但却比珍珠还要晶莹光泽。

        “怎么哭了?”他瞬间便慌了,忙拽起自己的衣袖给她擦拭眼泪:“可是做噩梦了?”

        应落年迷迷乎乎地仰着脸任他擦了好几下方才察觉不对,与此同时谢彦也注意到了宫人怪异地视线。

        “我们殿下平日里就是这样,倦时易落泪。”小月取来块熏了香的帕子重新给应落年擦脸:“这便是说明前儿一晚上没睡好。”她撅着嘴道。

        应落年抹了脸彻底清醒了。这一觉睡得时真难受,偏谢彦做着梦死活不放开她的手,想悄悄把他送出宫去都没办法,只能委屈她一直陪了他一整晚。

        “你可还有哪里难受?”她问。

        “还好。”谢彦答道,“多谢殿下,只是我为何会在这里?”

        应落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还不是某人,明明伤口都裂开了还强装着要送我,这送得还不如不送,害得我陪了一晚上不说,居然连衣服都换不了。”

        她身上还穿着昨晚落水的那件裙子,过了一晚上裙子早就干了,只是破破烂烂得不成样子。

        她重重打了谢彦的手一下:“你想抓多久啊?还不放手!”她要去换衣服了。

        谢彦又试了一次,手依旧松不开,小月忙着去拿药酒给他按摩放松肌肉,趁这空档应落年突然想起昨晚的谢彦的梦话,带着点坏笑问他:“话说,你昨晚呓语求我别走,说你怕你怕什么?”

        昨夜的记忆瞬间涌入了谢彦的脑海,包括他拉着有应落年的手求她别走。

        他把她当成了梦中的那个小女孩,自私地希望她能陪他走过那夜的漆黑与绝望,可其实她早就已经不记得了。

        那天对他来说是永无解脱的噩梦,可于她而言只是幼时与大人走散后碰到了个奇怪的人,她不会知道她给他的那块酥饼是他一整日来吃的第一口食物,也不会知道,正是因为有她陪着他才能咬牙继续去在那堆积着死人的地方翻找自己父亲的遗体。

        然而谢彦却不能将这些告诉她。

        她现在仍然是郢朝的公主,他可以对那个陪他在尸坑边吃饼的女孩讲述他的恨意,却不能对已住进堂皇宫殿中的女孩诉说他的血海深仇。

        他们的悲喜并不相通。

        所以他只能否认:“你听错了。”

        倏忽间香风逼近,应落年凑近他,挺翘的鼻子几乎戳到他唇上。

        谢彦一时僵在原地,好像身上每块肌肉都麻了一样,反应不能。

        哪知应落年眯着眼看了他半晌突然说:“原来你烧坏脑子了呀?”接着又故意道:“所以你不记得了,我原谅你。”

        谢彦气结,刚想回击,应落年却突然抽身而去不再理他:“小月、小月,药酒拿来了吗?”

        小月端着药酒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凝重的碧琴。

        “公主,五殿下来了。”

        应若菱?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此时谢彦还在她殿内,这件事万不能被旁人知道。

        “说我今日不舒服,不见。”应落年现在自己还满头包呢,哪有心思应付她?

        “来不及了,她已经进来了。”碧琴也着急:“说是一会儿皇后也要来。”

        果然昨夜的事情瞒不过,连皇后都知道了。

        这下应落年是真的有些慌了。

        “快快快!”应落年顾不上男女有别,用手沾了药酒就涂在谢彦手上,快速摩擦,边按揉边对小月道:“你也来帮忙,快把他的手掰开。”

        谢彦的手是真的好看,指节修长骨骼分明,清瘦中透着劲力,每一枚指甲都修剪得整齐圆润,下面透着淡淡的肉粉色。

        只是看着这双手应落年便会想起颜珞遭受酷刑后劈开骨绽的手,昨晚对他的一分感激两分怜悯又都如烟云般消散了。

        应落年恶狠狠下手,左捏捏右捏捏,捏到谢彦谢彦的手指头终于能轻微移动一些了,强行将他的手掰开。

        此时她的手腕处因为长时间被禁锢留下了一圈红色的指印,在她藕白色的肌肤上分外显眼。谢彦看着那个因他而起的印记微抿起唇,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开口道:“我是不是需要避一避?”

        “你说呢?”应落年挥袖子打他:“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昨晚宿在我宫中了吗?”

        碧琴拿来更换的衣物,请应落年回房间去更衣。

        “在这里好好待着,不要出声。”临走时应落年嘱咐道。

        谢彦安静地注视着外间的木门阖上,这件房内又重新剩下自己一人,他缓缓闭上了眼睛,靠上身后的软枕。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昨夜自己会那样执意要送她回来,虽然那两个男人他看哪一个都不顺眼,可这几个人中,最不该同她扯上关系的却是他自己。

        或许是颜珞依旧对她念念不忘的样子令他看得恶心,又或许是阿史那枭那一脚踹出了他的火气,也可能只是昨夜的夜色很美,他想陪她走一段路,赏一段月光。

        总之,他做了错事,落下了本不应该留下的因果。

        他在宫中也有人,等一会儿皇后离开栖凰殿他就可以联系暗桩悄悄送他出宫。

        他这般计划着。

        不能走正阳门,太显眼,西华门今日值守的禁军中也没有他的人,所以只能从东华门想办法出宫

        正想着,才出去没多会儿的应落年又匆匆带着侍女回来了。

        “她们往这边过来了。”来不及解释,应落年拽着谢彦来到柜子前:“你先进去躲躲。”

        不及谢彦反应,他已经被囫囵地塞进了柜子中。那柜子里装的都是一年各季的被子,下面垫得厚厚软软的,倒是不觉得硬,只是柜子不透气也不透光,柜门一关上,霎时间一股窒息之感铺面而来。

        谢彦伸手欲推开门,那门却被外面的碧琴死死用身体堵住。

        “先委屈谢大人在里面呆一会儿,我家殿下要在这里换衣服。”

        郑皇后已经到了,见应落年不在寝殿中,就带着应若菱径直朝花亭后边的偏殿来了,幸亏应落年躲得快,否则两方就要在半路上遇上了。

        碧琴堵着柜子不让谢彦出来,另有两个侍女为应落年脱去昨夜残破的衣裙,换上干净的裙衫,又匆匆为她梳理发髻。

        谢彦在柜子的缝隙中看到一截皓白如雪的香肩,他飞快地将头扭回去,盯着柜子顶部深深呼吸。

        纵使他平常接人待物冷淡漠然,可他毕竟也是个正常男人,也会有正常的欲望,更何况柜子外的这个人于他而言还有些特别的意义。

        这柜子不隔音,可以清晰地听到房间内的说话声和衣料摩擦肌肤发出的细细簌簌的响动,连外间丫鬟的请安声都隐隐能听见一些。

        郑皇后一行人已经到偏殿门前了,正在责问下人应落年怎么还不来迎接。

        “母后一大早来这里扰人清梦,总要给女儿些梳洗的时间啊。”应落年拨开丫鬟给她绾发的手,直接散着一头青丝便走了出去:“既然母后等不及了,那女儿索性就这样来见您,只您可不要怪我失仪才好。”

        “这些下人也真是,没我发话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把人放了进来,白白让母后和姐姐等了这么久。”

        应落年这话让郑皇后听得很不舒服,加之她今日本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也没必要跟应落年装什么母慈子孝,冷声道:“本宫是六宫之主,后宫所至,没有本宫去不了的地方。”

        “栖凰殿虽属后宫,却不在六宫之列。”应落年分毫不让:“皇后所辖六宫之中可不包括我这里。”

        栖凰殿是在萧怜妃最受宠时成阳帝命工匠为其在御花园东南侧单独建的宫殿,贴近宫墙,其位置处于后宫和前朝之间,离皇帝的寝宫远,却离太极殿近,方便成阳帝下朝后来此见萧怜妃。

        当年成阳帝为了搏美人一笑,曾下谕旨赐此殿所处之地不用受凤印管辖,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郑皇后的威仪的确不能用在这里。

        这栖凰殿一直时郑皇后心中的一根刺,是当年将她尊严踩在地上的羞辱。

        成阳帝的元后薨后,朝中为继后的人选吵得不可开交,各官员门阀都想帮自己在宫中的女儿搏一搏这凤位。

        因为有太后这一关系在,她凭着郑氏女的身份打败了无数同样背景深厚的佳丽美人,眼看着圣旨就要赐下,可就在她距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半途却突然杀出了个程咬金。

        萧令情。

        直到今日,提起这个名字时郑皇后还是会恨得咬牙切齿。

        萧丞相的掌上明珠、曾令京中文人士子争相为其作诗谱曲的美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在一次宫宴上入了成阳帝的眼。

        成阳帝看上了萧令情。

        这本没什么,男人本就贪慕美色,更何况当这个男人是天下之主时就更是不会轻易克制自己的欲望。

        所以郑皇后只能恨萧令情,因为她不识抬举,因为她没有在皇帝许她妃位时就立刻欢欢喜喜感恩戴德地接旨谢恩,而是带着她那不知天地厚的天真告诉成阳帝说她不会嫁给他,因为她不做妾,哪怕是皇帝的妾她也不做。

        她只做正妻。

        就因为萧令情一句话,成阳帝几乎着魔似地想要将后位给她。若没有太后和郑皇后母族轮番对皇帝施压,现在坐在凤椅上的人就该姓萧了!

        这让郑皇后怎能不恨?又怎能不怕?

        成阳帝仗着皇帝的威势将萧令情接进宫内,却又没能把皇后册宝留给她,为了弥补她便下旨建了栖凰殿,准萧怜妃在此殿内不受皇后管束、不必对皇后执妾礼。

        而如今她的女儿也仗着这道旨意肆无忌惮地顶撞她,提醒她这皇后做得有多么悲哀。

        郑皇后看着应落年那张肖似萧怜妃的脸,恍惚间觉得是那年的萧怜妃又回来了,在这殿内挑衅她的威严。她连最后一丝嫡母的慈爱也装不下去了。

        郑皇后道:“你仗着陛下对你母妃旧日的情谊顶撞本宫,本宫可以不予你计较,可你小小年纪就恬不知耻地留宿外男、霍乱宫闱,这件事本宫却不得不管!”

        她冷声问道:“谢彦是不是在你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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