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化形
小白沉睡了很久。
阿牧甚至学会做双层夹心的鲜花饼了，可之前嚷嚷着想吃的那个小狐狸，却始终没能品尝到一口。
没了小白，从前不觉得，如今却只觉娑婆殿，实在是冷清得有些瘆人了。
尊上本就寡言，那日过后，话更是少了。阿牧瞧着，只觉尊上往日温和的气息里，平添了一丝疏冷。
一闪而过，想来又是他错觉。
—
元空结束一天的修炼，合衣欲睡。
殿中稍显寂寥，阿牧也几次三番欲言又止，这些他都知道。
但小白确确实实陷入了沉睡，毫无症状，只是醒不过来。
凭他，也看不透如今她身体里的变化。
剩下的唯有等待。
确实有些不习惯。
狐狸如白雪一团，日日夜夜躺在他的卧榻之上，这倒是人生头一回。
只是摸着狐狸睡觉这事，不知不觉倒养成了习惯。
这般想着，他也渐渐入睡。
身侧，躺着小小一只白狐狸。
—
这种感觉很奇妙。
压在他身上的不知何物，柔软得过分，不沉，可以接受的重量。
虽则突兀，却莫名眷恋，以至于他睁开眼，稍显迟缓。
然而一张开眼，就看到一节藕白，搭在他胸膛上。
循着手臂看去，只见一片白皙光滑的雪肤，紧紧依偎着他。
小白。
而且此时，他方感觉到，半边身子温温热热，除去搭在他身上的腿和手，骤然化为人形的小白还紧紧贴着他。
只一瞬，他的心跳，乱了。
这场景远在意料之外，哪怕元空立刻阖上双眼，也无法当做无事发生那般平静。
阿弥陀佛。
非礼勿视。
只是他神识强大，不用眼睛，也“看”得一清二楚。
更何况两人尚且身体相接，密不可分。
元空干脆封闭了五感。
不多时，小白也悠悠转醒。
她昏迷前，最后的意识是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现在浑身上下通体舒泰，化形成功，白白净净不见半点伤痕，面前又是她喜爱的尊上，一下就开心的不得了。
她只当自己是狐狸，不着寸缕也不觉有什么问题，醒来后，身子仍贴着元空不说，人还不住地在他身上作乱。
哪怕元空封闭了五感，也对她无效。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他在心底默念多次，叹出一口气，变出一件宽大的袍子，把她裹得严严实实，这才睁开了双眼。
虽说是自欺欺人，但元空自认问心无愧。
不及他开口，小白就在衣袍里挣扎，但很快，她就发现，无论如何都挣不开他注入了灵力的系带。
于是她哀怨地问：“尊上，为何要将我绑起来呀？”
元空：……
“没有将你绑起来。”
“那这是什么？”
“……你化形了，感觉到了吗？”元空循循善诱。
“嗯。”
“你……现如今是人，自然要穿人的衣裳，要守人的规矩。裸体外露，有伤风化。”
小白听着，鼻子一皱，颇委屈地说：“可是，这衣服真的很紧……”
她说着，又挣扎了几下，领口终是被她折腾得松散，浅浅露出了一小片莹白。
白得晃眼。
真不知是否她那皮毛直接换到了人形的肌肤之上。
元空头一回如此慌乱。
他脸僵了僵，仓促垂下眼，在选择用手还是用灵力帮她整理衣服之间犹豫不决。
最后，他还是伸出手，亲自给她掩好了领口。
这袍子是他的旧衣，若是他穿，尚且不需系带，但到了小白身上，就松垮得如同随时要掉下来。
无奈，他只得给她系紧了些许。
无所不能的元空尊上，在给别人穿衣服上，却是一片空白。
小白怎么都不舒服，就贴着他，在他身侧蹭来蹭去。
这是她的老习惯了。
撒娇、求情，雪白长尾到处勾着人腿，一身毛发到处蹭着人身子，百用不腻，百试不爽。
最厉害的一次，元空的衣袍上沾满了白毛，所过之处，落了一地。
彼时他只当小白是孩童心性，一个除尘诀的事，他向来都是纵容的。
可现如今小白已化作人形，一个大活人在身上蹭来蹭去，和一只狐狸在身上蹭来蹭去，还是大有不同。
比如那些温热、柔软的触感。
元空闭了闭眼，他甚至有些荒唐地想，莫非这是佛祖对我的考验？
可他知道，绝无此种可能。
在心里不知长吸第几次气，元空方按下心头乱绪。
“莫要闹了，既变了人，就要有人的样子。”
此事说来也怪。
小白修炼早有千年，化形却拖到了今天，兴许此次生死危机，也成了她化形的契机。
可小白不这样想。
“那变回去好了呀。”
她说着，嗖一下，有他齐肩高的少女一下消失不见，衣袍空寥寥地垂落，勾勒出一团圆滚的身影。又恢复了狐狸身的小白踩着元空的袍子，探出个脑袋。
凭心而论，元空是真觉得，这样舒服多了。
他干脆利落地把小白从袍子里捞出来，动作完全没有方才那般僵硬。
小白也舒服多了。
她心大，哪怕才死过一回，但如今醒来，不痛不痒，还一下化了形，自然没放在心上。
三下两下，就把那日的情况同元空说了一遍。
事情同元空猜测的大差不差。
小白昏睡过去的这段日子，他已稍作查探，了解到今次佛门开启，并无任何生物入界。
如此说来，那畜牲想来是借了哪位菩萨、金刚的恩典，或充坐骑，或做其他，总之是使了些手段上的佛界。
它那日用的逃命法宝，恐怕就是它的主人所赐。活在其庇护之下，也难怪元空一时找不到它踪迹。
“我打算下去一趟，看看七重金山的情况。”
看看它到底得了什么机缘。
小白点点头，开心得径直扑在了尊上身上：“谢谢尊上！”
她就算心再大，也不可能把生死置之度外。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模样，不过都是伪装。
尊上知道，他在乎、生气，还要帮小狐狸报仇。
尊上真好……
小白泪眼汪汪地窝在尊上怀里，一个不慎，不知道哪条经脉出了问题，她一下又变作了人身——
当然没穿。
但她还没来得及体会四肢圈住尊上身体到底是什么感觉，就立刻被尊上扒拉下来连头到脚套上了灰袋子。
“呜呜呜！”
喘不过气了！
小白欲挣扎，身子一扭，忽听得尊上清清冷冷一问：
“你往后，可还是想这样下去？”
语气温和，却因沉静，难免失了先头的和煦。
小白动作一顿，听懂了。
实则她并不愚笨。
来到佛界，审时度势，依附元空，如今看来，真可说是每一步都受惠，每一步都走对。灵力也好，折扇也罢，那些想不通的古怪也就抛到脑后暂且不想，舒舒服服的日子唾手可得，眼前又不见丁点儿危险，她惫懒，闲闲度日，又闲闲修炼，在佛界的日子过得比任何人都舒坦。
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
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舒服下去。
恐怕是不能够了。
故而尊上有此一问。
是啊，谁都看得出来，她不可能永远在尊上肩头当一个人见人爱的瑞兽。
死生一线的时候，她也后悔过，也想过若是修为强大，或许所谓万兽之王的老虎，也就配给她提鞋罢了。
一百年前把老虎耍了，不过是依仗折扇，没了扇子，想来也没她什么事了。
这次不就是么。
小白想着折扇，突然想起折扇在结界内被老虎夺走，损坏得厉害，之后她又晕死过去，不知后来如何了。
她焦急地催动尾巴，眨眼又变作了狐狸身，她急着感应，倒也无心去管凌乱的衣袍。
幸好，扇子如常待在尾巴里。
小白召它出来，原想看真切些，检查扇子有否损伤，不想扇子一展开，夺目的光亮立时迸发，充盈殿内。
元空坐在一旁，及时伸手捂住了小白的眼睛，但这骤然的光亮还是在小白视线里晃出好大一圈影子，久久不散。
小白对这场面始料未及，呆愣着任由元空动作。
好在这团亮光很快就散了，扇子恢复原样，静静躺在榻上。
小白低头一看，心里就是一惊。
原本欲亮不亮的第二折，如今业已大亮，全然和第一折一个模样了。
“这……”小白惊疑着。
元空在旁看得真切，知晓它的变化，当下伸出手，灵力迅速探入折扇。
然而还是同上一次一样，什么也没有。
这般奇妙的变化，他却毫无头绪，实在不应该。
而且这是小白的武器，说不准日后会有什么变故，看她也懵懵懂懂的样子，他就更该弄清楚了。
“扇子先收好，我替你弄明白。”他说。
“好！”小白欢欢喜喜答了。
尊上是天上地下第一能人，有他这句话，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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