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亚丁的眼
接下来旅途中的每一晚，他们都默契地按照在新都桥那一晚的房间分配方式住下。
但由于都是双人间，再加上白天的时候江桓又开了一整天的车，所以俩人到了房间之后几乎都是倒头就睡，连晚安都来不及说上几句。
第一天到新都桥，第二天就到了稻城。
“你想去爬亚丁景区吗？”在稻城吃晚饭的时候，梁迟问齐佩佩。
江桓一听，赶紧给梁迟使了一个制止的眼神。
齐佩佩只听过稻城亚丁，但是不知道亚丁景区要怎么玩：“耽误时间吗？”
“那确实有点耽误。”梁迟看到了江桓的眼神，不过他本来也就说说而已。
“亚丁景区要徒步，景区的电频车只能到洛绒牛场，如果想看到牛奶海和五色海的话还得自己徒步走上去，海拔4000多米呢，耽误时间不是主要的，关键是怕你遭不住。”
齐佩佩前几天还好，今天从新都桥到稻城的路上经过理塘县的时候下雨了，他们下来拍照的时候又冷又湿，让她这半天都有些高原反应，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还是靠着奥利和戴小橘给的药才稍微缓了过来。
这么一听，倒让她有些退缩了。
她知道梁迟到飞来寺是要拍素材的，也知道江桓去拉萨也是有工作的，所以她不能耽误大家。
“那算了吧，我之前没想到藏区这么累，是我大意了。”她回答道。
戴小橘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说道：“是啊佩佩姐，我们这种常来藏区的人都不敢不备着药物，你确实大意了一点。”
奥利接着她的话说：“越是年轻气盛的人越是容易高反，每年都有人因为在藏区高反抢救不过来而死，你们看，我朋友圈里一个在拉萨开客栈才刚发了一个视频，说一个年轻小伙子在浪卡子没救过来了。”
他把手机屏幕面向给大家看。
纪淳月赶紧抢过他手机：“有病啊，吓人干嘛，天打雷劈。”
奥利拿回自己的手机：“我说的是事实啊。”
“对不起啊姐姐，你别相信他说的。”纪淳月主动地和齐佩佩道歉。
在这几天的旅行当中，齐佩佩很少有和纪淳月对话的时候，她以为是纪淳月小孩子一样的敌意作祟，但好像在听见纪淳月的道歉后，她才发觉好像并不是如此。
“没关系，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你们也是啊，哪怕是经常到藏区也不可以放松警惕。”
“嗯嗯。”纪淳月点点头，“姐姐如果你还觉得不舒服的话，晚上就让小橘给你泡点藏红花喝。”
戴小橘听了纪淳月的话，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啊你？”
纪淳月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江桓，他们今天吃的是清淡的菌菇汤，江桓正刚刚下了鸡肉进锅里，袅袅的热气腾起，模糊了他的脸。
纪淳月知道这烟是很难散开的。
“你和我去上洗手间吧。”纪淳月对戴小橘说。
戴小橘猜到纪淳月也许是有什么话要和她说，便牵着她的手起身离开了：“我们俩去上个厕所。”
……
洗手间不在饭店里，而是要出门之后拐进旁边巷子里。
纪淳月靠着巷子的墙面，双手遮着脸疲劳地蹲了下来。
“怎么了？”戴小橘摸着她满头的藏辫，关切地问道。
“我好像从来没有这么难以释怀过。”纪淳月抬头看着她，眼里还蓄着一汪泪水。
这时候奥利也跟着出来了，刚刚离开的时候戴小橘就给奥利使了一个眼神，让他一块儿来。
“哎哟这是怎么了啊，月月？”奥利也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
纪淳月看见他们两个人，伸出双手牵过他们，一手牵着一个。
“你们俩和我一起长大，知道我就是那种很无所谓的人，按照我的性格，我早就放弃他了。我艺考没考上电影学院都没想着要重新来一次，但是这一次我真的好在意。”
“佩佩姐真的很优秀，虽然我不知道江桓为什么不在他原本的圈子里呆着了，但是如果有一天他想开了又回到属于他的地方去，那我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是不是只有佩佩姐这样优秀的人才能站在他身边？”
纪淳月越说越激动，眼泪滴滴答答地掉在了地上。
戴小橘和奥利对视一眼，笑着说道：“哪有啊？”
“我认识的月月才不是这么无所谓的人，她对待自己认定的事情是很认真的。”
“之前高三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其他城市集训熬大夜，我元旦去找你的时候你还刚从琴房练完琴出来，眼睛周围全是黑眼圈，说你没努力我是不相信的。”
奥利也说道：“是啊月月，你记得你电影学院落榜的时候，你是怎么和我们说的吗？你说你已经为电影学院努力过了，但也许你和电影学院不是双向奔赴，只是你在单恋，所以没考上你也不强求，我的月月就是这样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
“月月，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烦恼吗？”奥利继续说道，“那是因为江桓给了你一个暧昧不清的回应，你拿不准，你怕继续下去会闹得不好看，可是现在停下又不甘心。”
纪淳月倒是很快就被奥利的这番话逗笑了：“你这么说，显得江桓像个渣男。”
奥利很冷静地回答：“我之前是这么觉得的，但是看他对佩佩姐的态度又不像，所以感觉他更像是有什么顾忌吧，毕竟你们俩……怎么说也差了十二岁，而且他叫你妈得叫姐吧，这辈分倒是挺奇怪的。”
戴小橘安抚着纪淳月的背说道：“年龄差其实不是问题，我爸妈不也差了十岁，现在还甜甜蜜蜜的呢。但是月月，我觉得江桓现在有可能是在拿不清你对他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爱情。”
“我肯定相信你对他就是喜欢，但是他不一定。你家里的情况不好，父母不和，阿姨还一言不合就把你一个人丢在国内，若是非要给这样的事情归个根结个底，那就是二十年前那场珠穆朗玛峰的雪难，你和他同算受害者，他可能是担心，你会不会因此只是把他看作家人，比如说哥哥、叔叔之类的。”
奥利听完，也冲纪淳月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戴小橘的意见。
纪淳月沉思片刻：“那我要怎么才能证明我自己呢？”
“主动一点。”奥利回答道，“当然不是在那方面的主动啦，而是江桓现在什么都不说，连他为什么不在原来的电影圈子里工作了都不说，那就只有你主动一点，才能问出更多的东西，了解到他更多的想法。”
戴小橘：“没错，让他敞开心扉的时候你再乘虚而入，让他知道你们的年龄差其实也可以不存在，你们俩是一个平等的关系。”
纪淳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不对啊。”纪淳月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俩母胎单身怎么懂这么多？”
戴小橘甩了甩头发：“虽然恋爱是不怎么想谈，但是总见过猪跑吧。”
“好啊，你在骂我是猪！”纪淳月一起身，就要追戴小橘。
但是戴小橘跑得很快，一下就躲进了洗手间里锁上了门。
现在的天色还没彻底暗下去，因为下了雨的缘故，天上云的层次分明，还带着淡淡的蓝灰色，倒是比起晴天晚霞更有一番深沉的美丽。
他们三个人上完洗手间回来，看着这样的天色，都在想还能这样一起走很远。
……
回到饭店里的时候，江桓刚刚下的那一盘鸡肉已经熟了，他们仨的碗里都盛好了汤。藏区有很多各种各样的菌类，而这些菌类用来煲鸡汤味道最是鲜美，奶白滚烫的汤配着外面深蓝色的天空和干爽的低温，让这样一场旅行变得如此幸福。
纪淳月刚刚的emo一扫而空，开心地喝起汤来。
“你们谁给我盛的汤啊？”纪淳月夹起一块鸡腿肉，“全把好肉给我了。”
梁迟放下筷子：“看看坐你对面那男的怎么样？”
纪淳月当然也猜到了就是江桓给她盛的，于是便笑着看向了江桓，想起刚刚奥利和戴小橘说的话，回答道：“嗯，还不错，又高又帅，第一眼印象很好。”
梁迟继续逗她：“人家北京二环有房，要不要考虑嫁了？”
“肤浅，我不拜金。”纪淳月反驳道。
这下大家都笑了起来，江桓也不例外，但是他依旧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也没有害羞的样子，仿佛他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纪淳月经过刚刚和好朋友的谈话之后，好像突然对他这样的表现习以为常了。
她丝毫不着急。
大家一边吃饭一边聊着，他们六个人除了齐佩佩以外都上过亚丁景区，纪淳月、戴小橘和奥利是一起去的，在高中的时候。
奥利说道：“我们当时是早上最早一波进景区的游客，我们仨没带氧气、也没有登山杖，就这么爬了一天，幸好没有高反，回来以后在酒店躺了一天才歇过来。”
梁迟对他们竖起了大拇指：“可真牛！”
此时汤勺正在纪淳月的手上，但因为肉都没有了，她只能给江桓回礼了一勺菌菇：“怎么样？牛不牛？”
”谢谢。”江桓伸出碗接过，然后看向了她，“你们刚才还说不带氧气瓶不可取。”
“但是真的不需要啊，我连偏头痛都没犯，你不会真的背了氧气瓶上亚丁景区吧？”
“我唯一一次在藏区吸氧，就是爬亚丁的五色海。”江桓说，“我这辈子都不上第二次了，太他妈要命了，而且我去的那天正下雨，三神山一个都没看到，晚上又住在亚丁村，我差点以为我要死在稻城了。”
连江桓都被逼着说出了脏话，大家全都嘲笑起来。
……
晚上回到酒店，江桓去洗澡了，纪淳月坐在床上和苏圆打电话。
虽然她现在和苏圆的事情说开了，但是多多少少还是留下了一些隔阂。从兰州飞成都开始，纪淳月就没有跟苏圆联系过，直到今天苏圆给纪淳月发了一张机票的购票截图，说自己下个月回国。
纪淳月看了看苏圆的航班，是飞北京的，苏圆在电话里说想让纪淳月去北京接她，顺便一起拜访拜访江家。
纪淳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告诉苏圆自己现在就和江桓一起在川藏线上。
“在和妈妈打电话？”江桓特意等纪淳月挂了电话才从浴室里出来，怕万一是视频会把自己拍进去。
纪淳月看出来了，故意说道：“你是怕在我妈妈面前暴露咱俩同居的事情吗？”
她的话让江桓正在擦头发的手一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承认：“是，不然会很麻烦。”
纪淳月往床上一躺：“这有什么麻烦的，我们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解释清楚就好了啊，我妈都知道我和你两个人单独去过阿里了。”
说完，她又爬到床尾，跪坐着抬头看向江桓：“还是说，你觉得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啊？”
江桓摘下头上的白色毛巾，垂眸看着纪淳月。他刚洗过的头发耷拉在额前，眼睛和今天傍晚的天色一样令人心动。
纪淳月好像不甘心被他低头看着，非要直起身来与他平时。而这过程中，江桓的眼神一直从容地跟着她，从下往上。
没有一个人在这样激励的眼神战中退缩。
纪淳月忍不住伸出手，拨开他的头发，又轻轻用指尖蹭了蹭他长长的睫毛，顺着他的鼻尖往下，在唇角边逗留，最后还是回到了眼睛的地方，触碰微微颤动的眼皮。
江桓没有躲开，反而很配合地闭了闭眼，让她随意游走。
“你还记得在兰州，我喝醉的那一晚我对你说的话吗？”纪淳月低声说。
“我让你不要再这样看我了，我喜欢你，和你的眼睛一样纯洁干净的喜欢，没有任何的杂质，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给我看看你最纯粹的眼睛。”
纪淳月说到这里，最后还是双手捧着江桓的脸，虽然江桓一直都没有逃避与她的对视，但这样的动作让她感到安全，因为主动权握在她的手里。
二人对视，安静了片刻，纪淳月死死盯着江桓的眼睛，似乎看见他眼里的雾已经慢慢散开了，只差最后一点就能看见他眼里那座雪山的全貌。
可是就在这一刻，江桓低笑着躲开了。他抬手抓过纪淳月的手，没有松开。
“你啊……真的很勇敢。”他说。
“我不勇敢，只是我觉得你值得我这么做。”
江桓突然单手搂住纪淳月的腰，把她抱到了自己的床上去，让她靠坐在床头，给她盖好了被子。然后他自己绕过床，在床边的桌椅上坐下，给她递了一个ipad。
“我要帮梁迟写素材分镜，这是已经写完的，你看看哪里有问题可以直接改，我们写完我就带你去一个地方。”
纪淳月拿着ipad和笔，惊讶道：“我……可以看吗？我都不是专业的。”
“当然可以，既然你想做，那就好好抓住每一个机会，不懂的可以问我。”江桓说道，“不过如果要去的话，那地方可能有点远，这样我们今晚就不一定能睡觉了，当然，你也可以不看现在补觉，或者是等下不去了，你自己决定。”
纪淳月马上摇摇头：“不行！我要看分镜，等下也要跟你出去。”
江桓笑着伸手玩了玩她垂在胸前的藏辫：“你不怕我把你卖了？”
纪淳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开始看ipad上的分镜：“我认命。”
她刚刚的主动好不容易换来一个进展，当然要赌一把。
分镜脚本是一个片子拍摄前导演必须要做的工作，就是把每一个镜头的时长、景别、构图、色彩、打光以及每个场景的布置和规划等设计出来，可以方便剧组从前期到后期都按照一个标准工作。
但是这次梁迟拍的片子是小制作，所以江桓没有写得太官方，整个脚本写得很随意，还画了图在旁边。
纪淳月靠着江桓的分镜，自己脑补了一下画面，然后根据自己学的那些皮毛添加修改，偶尔觉得有些不合理的地方她也大胆提出来，和江桓争论。
等所有的工作做完，十二点已经过了。
“还去吗？”江桓问她。
“去。”纪淳月迅速爬起来穿衣服，“我倒要看看，你在给我玩什么花招。”
两人开着车出去了，离开了城区，走进了川西高原的黑暗里。
“你真的不困吗？你睡一下吧，等会儿到了我叫你。”江桓对坐在副驾驶的纪淳月说道。
纪淳月拒绝了：“不行，我得和你说说话，万一你困了怎么办？”
“行。”江桓也不再勉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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