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身陷囹圄

莫九州看他这幅样子，一言不发，松开了手，须臾，才对苍穹道长说：“苍穹道长，你中毒未愈，不必枉送了性命，下山去吧。”

        邢开阳惊道：“大哥！”

        莫九州不言。众人呆呆怔了片刻，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地向各自的掌门、师父、师兄师姐跪下，有的痛哭流涕，有的辞诚意切。

        “师父！您要为大局着想啊，琼花岛三日前向咱们约战，掌门还等着您回去助阵哪！”

        “大师兄！您忘了咱们下山时师父叮嘱什么来着？尽力而为，不可逞强！师弟们都死在这里，大师兄您于心何忍！”

        “师叔！求您了，下令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

        邢开阳指着各大门派跪成一片的弟子们，目眦尽裂，全身发抖：“你们，你们”

        有一名弟子离他稍近，兀自在痛哭哀求，言语之中把他们的所作所为说的大仁大义。邢开阳手持开天斧，重重朝那人头顶砸去，下手之狠竟是没留半分余地。

        只是他忘了，他自己也身中化功散之毒，一直未得解药，现在功力只剩下不到一成，旁人要隔开他这一斧，不过是轻轻松松的事。

        果然，那名弟子同门中人挡下这一斧，怒道：“你这是干什么！”

        其实即便在生死之际，也有一半人没有出声，并非所有人都想置身事外。那些贪生怕死、想要逃脱的，说话之时心中也带着一分愧疚，毕竟九华山五侠原本是为了帮他们救人来的。但邢开阳这一出手，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许多人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大家心照不宣，都知道彼此心中某种情绪发生了转变，而另一种情绪则更强烈了。

        有人站出来道：“邢二侠，你怎么出手乱杀好人？”

        又有人道：“是啊，这是我们大家都看见的，要不是那位师兄挡下，谁能抵挡的了开天斧的威力？恐怕那名无辜的小师弟早就脑浆迸裂了吧！”

        “要说大家有今天的遭遇，祸源还是那半卷独孤心法！要不是因为它，今晚各门派也不会枉死这么多人，要我说，大家死的可真是冤枉！”

        众人听了这句话，更觉得自己下山真是理所应当，纷纷道：“是啊，独孤心法又不在我们手里”

        独孤玄冷笑了两声，站在一旁气定神闲，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道：“怎么样？各位可想好了吗？这承诺的确是我应下的，可遵也在我，不遵也在我。”

        他眼尾微微上挑，笑意中含着一丝显而易见的讽刺：“邪魔歪道，出尔反尔，那也是常有的事。你们不走，说不定待会儿就走不了了。”

        各门派的弟子们均觉得独孤玄说的很有道理，当下更加使出浑身解数，说服本派的头领立即下山。

        第一个站出来的是崆峒派的马恩光，他脸上说不清是什么神色，冲莫九州一抱拳，语调倒还平静：“莫大侠，在下武功尽失，到现在还没恢复个一星半点，无法与九华山五侠并肩作战了，望海涵。”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站出来道一声“海涵”“抱歉”的还算是好的，更有人话都不说一句，决定了便脸色阴沉地转身下山。莫九州十分沉稳，他只冷冷看着独孤玄，对周遭人事似乎漠不关心。邢开阳和穆长姝则怒火滔天，然而他们拦的下一个，拦不下一百个，杀的了一个，杀不了一百个，便只站在原地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看着或迟疑或匆忙下山的众人。到得后来，他们也各自平静了，愤怒之色渐去，只斜睨着他们，冷冷淡淡，再无波动。

        最终，山上的人群终于走净，只有乾坤宫的人黑压压的围了一圈，仿佛来自地狱的鬼魅。

        独孤玄笑道：“莫大侠，这个结果我可是早就想到了，看样子你们并未想到啊。怎样，是不是后悔了？你是交出心法呢，还是抵命？”

        莫九州等五人曾杀过乾坤宫的一个分舵舵主周百川，此时他若交出独孤心法，听独孤玄的口风，或许有活命的希望。但莫九州丝毫不为所动，他冷冷地盯着独孤玄看了一会儿，开口道：“独孤宫主，你方才问我是不是后悔了，我此刻回答你，九华山五侠行事，每一件都无愧于心，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朋友，如此过一生，何来‘后悔’二字？”

        他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邢开阳和穆长姝都觉得此时虽然身在险境，但大哥的话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他们既不后悔，更不恐惧。

        独孤玄静静听着，听他说完这番话，神色一僵，然而也没有立时发作。

        莫九州道：“我老实跟你说了。那半卷独孤心法追本溯源，到底是来自乾坤宫，若不是朋友所托，旁人来要我不会给，但独孤宫主你想拿去，那便让你拿去好了。可这心法毕竟不是我们所有，更不是我们要给谁便能给谁的。今日你最多是将我们三人都杀了，但要逼我们说出心法的下落，绝无可能。”

        独孤玄神色幽暗不明，他缓缓地朝莫九州走了两步，声音笼罩在阴影中：“哦，是吗？”

        当独孤玄走近之时，莫九州已经在凝神戒备，但还是没用，独孤玄说完那几个字后，飞快出掌拍向莫九州。莫九州出掌回击，然而自己这一掌中的力道如泥牛入海，在对方刚猛无双的掌力之下，竟显得不堪一击。独孤玄唇角一勾，似乎击败莫九州就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他稳操胜券，道一声：“倒下吧。”莫九州应声摔出，脸色灰败，憋了半晌才吐出一口鲜血，似乎受了极重的内伤。

        穆长姝和邢开阳忙上去扶住他，莫九州硬撑着道：“不碍事，咱们死了，四弟五弟会会为咱们报仇。”

        他其实并没有真的寄希望于穆长风和穆长生来为他报仇，这一晚上他多次在紧要关头出言暗示，就是怕五弟年轻气盛，若在附近，终究沉不住气跳了出来。救不得他们，还白搭上自己，那可实在糟糕。

        穆长生将他那一夜在恒山看到的大致告诉了叶蓁，叶蓁听完，问道：“此事已经这样，只好筹谋下一步了。穆少侠，你打算怎么做？”

        穆长生虽然焦急，心中却是半点主意都没有。

        那天他看到乾坤宫将大哥他们带走以后，心中纷乱无措，六神无主，自九华山五侠闯荡江湖以来，还从未遇到这样的挫败。

        他原本想去找穆长风，但穆长风的下落他是一点头绪都没有。思来想去，他记起在余家庄带走叶蓁的那个人，那人一身白衣，以一把折扇作武器，不就是陆盟主的大弟子风自离？于是他便一路找到了盟主府。

        穆长生道：“现在四哥下落不明，我们两个，终究势单力薄。叶姑娘，咱们还是去求助于陆盟主吧。他是武林盟主，号召江湖英雄讨伐乾坤宫，这话也得是他说才最合适。”

        叶蓁略一思索，蹙眉道：“穆少侠，依我看，你写封书信让人呈交给陆盟主便了，亲自去一趟就不必了。”

        穆长生大奇：“为什么？亲自去一趟，方显此事郑重紧急，也不失礼啊。”

        叶蓁道：“大侠他们在恒山被乾坤宫扣下，这是各门派亲眼看到的事。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大侠他们回不来了，知道那半卷独孤心法下落的，还有谁呢？”

        穆长生喃喃道：“我和四哥。”

        “是啊。各门派想要知晓独孤心法的下落，唯有着落在你和四侠身上了。他们若真心相助还好，若是别有用心，只怕不但不帮忙，还要从中作梗，最后连你都去不了。”

        穆长生登时大悟，他连忙修书一封，给了店家二两银子，让他送去盟主府，自己则和叶蓁换了衣服，另作打扮出了客栈。

        他们两人商议，此事无法明察，只能一路上暗暗打探，往恒山方向去，想来路上总能问出一些蛛丝马迹。只要能查到乾坤宫将莫九州等人囚禁在何处，叶蓁便能想办法悄悄将他们救出来。

        两人策马而行，这般奔行大半日，人和坐骑都甚感疲惫，于是找了一家面店，将坐骑交给店小二带去吃草料，两人则各要了一碗面边吃边筹谋。

        突然旁边一桌有人大声喧嚣，似乎是说起什么事心情激动。只听一人拍桌大骂道：“他妈的，乾坤宫净使阴招！老子要不是中了毒功力尽失，能那么容易被他抓去，我呸！真晦气！妖邪就是妖邪！”

        旁边一人道：“小声些，现在这些妖人耳目遍布江湖，咱们没有完全复元，当心遭暗算！”

        第三人一拳锤在桌上：“咱们今日奈何不了妖人，不代表永远奈何不了他们！总有一天，我崆峒派要将妖人杀得片甲不留，让云塔峰横尸遍地，血流成河！”

        之前那人又道：“小声些，小声些”

        穆长生只听了两句，自觉与己无关，便埋头吃面。忽然他鼻中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心中一惊，叶蓁却不动声色地对他低声道：“这里有五毒老怪的弟子，他们使毒，咱们便假装中毒。”

        他俩交换个眼色，正好听到旁边“砰砰砰”几声，原来面店中除他们之外的两桌均已倒下，叶蓁和穆长生也跟着倒下。东边角落中一桌人无声站起，走到刚才那三个大骂乾坤宫的人面前，提剑一抹，利落无比，转眼之间那三人便吭都不吭一声的死去了。

        叶蓁和穆长生心中怦怦直跳，他们虽然假装晕倒，但心中却是十二万分的警醒，若是那几人过来对他们一样的下杀手，他们便立时跳起来还击。

        幸好那几人只杀了方才三个破口大骂的，对店中其他人一概不理，转身便走。偏偏这时那店小二闪身出来，看到三具尸首鲜血未干，吓得呆在原地，两腿发麻，连跑都不会了。那几个五毒老怪的弟子斜他一眼，一声不出便射暗器将他杀死了，随后几人一起走出面店。

        穆长生虽未睁眼，但他听到店小二的惨叫声，对身周发生的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他胸口热血上涌，心中痛骂道：“这些邪派狗贼，随手杀人便如碾死一只蚂蚁，端的是残暴无比，狠毒无比！”

        他在心中骂了一通，忽听叶蓁低声道：“他们走了，快跟上！”

        叶蓁与穆长生一路跟着那几个五毒老怪的弟子，二人轻功卓绝，又是十分的小心，一路上跟下来都没被发现。

        他们见这几个人行事神秘，鬼鬼祟祟，前去的却不是恒山方向，而是与恒山相反的一片枫树林。枫林深处有“乒乓当啷”的激斗之声，那几个在面店中用毒高明、杀人利落的乾坤宫妖人面对前方激斗，却是停步不前了。叶蓁觉得奇怪，刚想换个离得近点的地方仔细看看打斗双方是谁，便听一个粗噶的怪声道：“嘿嘿，妖人不自量力，老子砍了你的脚趾头！”

        叶蓁心中清明，探头一看，果然是三面佛中的金面佛在边打斗边说话。她再仔细瞧去，见金面佛、银面佛、铜面佛都和一群黑衣人大肆酣斗。不远处站着一位蓝袍白发的长眉老人，静静地负手观看着面前这场血肉横飞的激战，却不出手帮其中的任何一方。

        叶蓁低声对穆长生道：“你看这血拼的双方如何？”

        穆长生凝神观望了一会儿，皱眉道：“这些黑衣人都是乾坤宫的，那一夜我在恒山见过，他们都是一模一样的装束。三面佛无论是拳脚还是掌力，与这些人都拉开极大的距离，看来这些妖人很快就要支持不住了。”

        叶蓁点点头：“我也是一般的看法。”

        果不其然，又过了半柱香时分，枫树林的地面上黑衣尸体越来越多。三面佛杀人方式十分奇特，每个黑衣人都是先被他们一刀削去脚趾，或是半个脚掌，然后才被击毙。

        待到黑衣人被尽数杀光，金面佛收刀端立，狞笑着望向那蓝袍白发的长眉老人，道：“怎么，车轮战吗？也好也好，这些走狗爪牙死光了，下一个自然是轮到你了，五毒老贼！”

        不料叶蓁和穆长生一路跟着过来的那几人刚才一直凝立不动，现在竟同时奔到那长眉老人身前，将那老人团团保护住。虽然仍是一声不出，但神色间却是一样的凛然不惧，随时准备为保护那老人而死。

        穆长生自言自语道：“原来他就是五毒老怪。”

        果然，银面佛道：“五毒老儿，你身为师父，尽让弟子死在你前头，这算哪门子的师父？你这是收弟子，还是收了一堆肉盾挡箭牌？你要是害怕，那也不用让你这几个弟子白白送死了，趁早把莫九州他们交出来，我们兴许饶你不死！”

        穆长生全身一震，眼神急促慌乱地朝枫林深处搜寻，果然在密密枫叶间看到了几辆隐隐约约的马车影子，他身上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整个人微微发抖。

        叶蓁发现了他的异样，顺着他缩紧的瞳孔看过去，也是整个人蓦地一喜，不过她还算镇定，勉强压制着颤抖的声音对穆长生道：“成败在此一举，咱们更要沉得住气，千万不可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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