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暮云

　　莺飞燕舞，花繁草翠。

　　碧蓝的天空点着几朵疏云，清风徐来有蜻蜓落在荷叶之上；有花香飘到屋檐之下。

　　九歌起了个大早，涓云替她梳妆完毕后，便早早坐在正堂之中。因为她知道苏奕风有个大礼要送给她，还是个很特别的礼物，再则，她那未婚夫婿齐予泽也会来，他既是皇子，那么礼物定会是很贵重的，六月初十果然是个上乘的好日子。

　　她在堂中闲闲坐了半个时辰才知道，因着生辰是家宴，要等到午后才会开始，她的礼物其实还在路上。

　　百无聊赖，便想起近来总是夜梦连连，梦中总有几副清晰画面，她估摸着兴许这就是这副身躯中残存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来到这里，她也不知道真正的孟九歌经历了什么，那些画面总是断断续续，一切都像在梦中。

　　其实这样未尝不好，那个世界里她只是一个孤苦无依的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甚至连自己姓什么也不清楚；至于名字，孤儿院的院长告诉她，抱她来的时候正是太阳西下之时，满天暮云红彤彤铺成大片如蔷薇一般艳丽的天幕，便随便叫她红彤彤，一旁的副院长觉得有些不应景，认为太阳落山时最像一只七成熟的煎蛋，名字自然该叫煎蛋，两人互不相让争执不下，最后还是看门大妈三年级的孙女从课本里找到暮云两个字才平复了一场纷争。

　　所以，她便叫暮云，她很庆幸自己叫暮云。

　　流逝的光阴里，她只认真的做着一件事，那便是活着，坚强的活着，为有一天活的更好而活着。很多年后，她遇到了他，他们相爱了；那时候天别样蓝，风出其的轻柔，人尤其的明媚。她想这样的人生虽然辛苦可也算圆满了，可是那样的事发生了。

　　那样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想着这些她的嘴角露出几分无奈的苦笑，不就是做了回冤大头么，人生已经这样糟糕了，还怕什么。好在老天在打盹之余还眷顾她，将她带离那个伤心之地。

　　一切还有机会，一切还可以重来，她要更好的活着，更努力的活着。

　　曾经的很多时候，她都幻想过，假如一切还可以重来，假如时光还可以倒流，或许，她的人生会有些许不同，至少不会轻易爱上一个人，并且给他伤害自己的机会。

　　如今这样的“假如”已然发生，发生的真切又恍惚，她看着水中那个容颜矫好，盈盈一动宛若一朵清晨初现沾了露珠的梨花，迎着阳光极尽绽放。她在心中无数次的问自己，这便是她，九歌！她与她有这样不一样的容貌，有这样不一样的境遇，终于，她可以过一种和过去不一样的生活了，她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那样的难过还会没过心头？

　　艳阳下是争相怒放的各色蔷薇，一束束簇拥在院子的周围，明丽欢喜。

　　孟府迎来的第一位客人自然是苏奕风。九歌见他时并不见他带了什么，只一身白色锦衣，配了杏色腰带，站在艳阳下愈发清秀。

　　六月的天气，酷热像是铆足了劲散播在每一个角落。

　　苏奕风执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精心绘制着一副《两小无猜图》，雪白梨花树下两个稚子并肩促膝，脸上漾着春风拂面般的舒心微笑。

　　他摇着扇子，看一眼头顶如火般的日头，轻笑道：“这么大的太阳，你就这样将你的师哥晒在这里。”

　　九歌盈盈一笑，嘴角挂着些许刁蛮：“一早就听涓云说奕风哥为我张罗生辰之事，确实是辛苦师哥了，但是你明明一早就在了，却偏要出了这府门再进一回，难道就为了让我正经迎你一回？”

　　苏奕风将折扇在掌心轻轻一敲，满心欢喜，看着九歌的眼似有碧波粼粼：“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辰，自然要格外郑重，你又不喜热闹张扬，我当然是你的贵客了。”

　　说到“贵客”，他当然知道九歌的未婚夫婿，西楚堂堂的三殿下齐予泽必定会登门道贺。他有一瞬的心酸，那是他心中的痛楚，提及便会有剜心的疼无尽蔓延，这样好的日子里，他不想提，更不敢提起。

　　九歌眼目光在他身上逡巡片刻，将最后的目光定格在他白玉柄的扇子上，长长叹了一气，做无奈状：“可惜‘贵客’的贺礼竟是一把扇子，不过总好过……”她本想说那只蜘蛛，可一想到他为那么个浑身长脚的东西，硬是伤心了大半个月，便收住了口。

　　苏奕风拿扇子挡了挡太阳，神秘笑道：“贺礼要在合适的时候拿出来才会赏心悦目，现在还不到时机。”说完径自往里走去。

　　九歌的生辰宴，自然是给齐予泽递了帖子的，只是齐予泽却迟迟未到。倒是太子的门客白越一早就不请自来的上了府门。

　　他白净的脸上凝起极谦和的笑：“孟大人生辰是一定要来，太子殿下最近虽忙着公务，心里却惦记着和大人在北境的同袍之情。特意派我来给大人送上一份贺礼。”他侧身一挥手，一名俾子便将锦盒呈予面上。

　　白越继续笑道：“太子说，大人虽是女儿身，心中志向却远超我等男子，谋略过人，真正巾帼不让须眉。这锦匣里乃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剑，用的是上好的玄铁所铸，这样好的东西自然该配大人这样的绝代佳人。”

　　苏奕风的眉心跳了跳，看一眼九歌打开的锦盒，也是带了一丝吃惊，神色却是如常：“太子好大的手笔，这样好的宝贝竟也舍得。”

　　九歌摸了摸镶嵌在剑柄上微微泛着柔光的红色宝石，眉眼弯弯的带出两分笑意，“太子殿下真是太客气了，我只是一介女子，哪里懂得什么谋略大计，太子文武双全，更有白先生这样好的谋士，乃是我西楚国之幸，九歌一个小小的生辰倒是让太子殿下破费了，这样好的东西怎好享用。”

　　白越愈加谦虚，脸上总是挂着半真半假的笑：“若孟大人这样才华的佳人都觉的不好享用，怕是这世上在也寻不出第二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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