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反叛
姜九迟疑地看着他，久久不愿动手。
“你用什么担保？”他问，“你要怎么保证你真的会找到星辰魂木，又怎么带我从这里出去？”
谢辞暮摇头：“你出不去，从这里出去的任何魂魄，师尊都会感应到。所以只能我去替你重塑肉身，然后带进来与你融合。”
“但魂木带佛性，必然会和魔气相斥，你若还是坚持要留在魔道，魂木只会把你焚烧得一干二净，连渣滓都不剩。”
姜九近乎是在听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既然是佛家至宝，怎么可能轻易交给你？”
“重塑肉身不需要魂木，要的是养育魂木的土，最多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我就能办成这件事。”
姜九定了定神，焦躁地盯着谢辞暮，“好，那我要你抵在我这里。”
“你分一缕死魂给我，和我一起入画……死魂不会伤你的真魂，对你来说十天半个月就能养回来，你可以把魔印附着在死魂上。我会把我的魔丹、你的死魂、你的魔印锁在一起……我若是遭遇不测，你也讨不了好。”
谢辞暮几乎没怎么犹豫就说：“好。”
他手印变换，不出片刻就从胸膛里引出一缕金色的灵气。灵气几经变化，逐渐聚拢成团，抽条出四肢驱赶，几息就长成了一个昏睡着的小孩，看面容正是小时候的谢辞暮。
“这幅画可以同时容纳两个魂魄，你的生魂会被逐渐修复，而我的死魂在画中会逐渐长大，你离我的死魂远点，我身上的灵气会伤到你。”
姜九神色晦暗，高耸的眉骨投射下浓重的阴影，他的眼神在明暗交接处难以分辨，“……好。”
“但我不知道怎么剥离魔印……我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
姜生回过神来，伸手按在他的胸膛上：“在心里。”
谢辞暮只觉一阵刺骨的凉意从心脏上抽离，一缕黑气很快就顺着姜九的手掌追去。
“不要高兴太早。”姜九道：“魔印会一直跟着他的主人……我只能用魔丹帮你压三个月，三个月之后你要是还不回来，它就会自己去找你。”
谢辞暮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好，你等着我，我会回来的。”
姜九定定地看着他，缓缓把手伸向自己的胸膛。
他十指骤然变长，指尖飞快褪色，尖锐的指甲撕拉一声从自己的肋骨中穿过，然后剖开自己的身体。
乌黑腐烂的心脏发出难以忍受的恶臭，他的骨骼如枯木般崩塌，皮肉在风里消散，只剩下一个散发着淡淡荧光的少年身躯。
他的魂魄濒临透明，的确是没几年可活了。
姜九手里握着一枚黑紫色的内丹，他嗓音沙哑：“从前是你等我，但我去迟了一步……如今换我等你，你……”
“我不会来迟的，”谢辞暮轻声道。
他看着姜九带着自己的死魂和内丹走入画中，他闭上眼睛，对谢辞暮说：“我这次把自己交到你手里了……你最好不要骗我。”
他露出一个有些奇怪的笑，偏头扫了眼谢辞暮腰间的玉佩，转身消失在画上。
那画几番变化，竟然显示出两幅不一样的恶画面来。
背面是谢辞暮的执念所在，画上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白衣青年执剑而舞，青丝随风而动，背影清瘦挺拔。
正面是姜九的执念，可画面朦朦胧胧，谢辞暮看了半天，只看到一座半荒废的寺庙，庙前有一个小沙弥背对着他逐渐远去。
……真是奇怪，姜九的执念居然只是个小和尚吗？
谢辞暮皱眉，直觉不太对。
可是更为奇怪的是，这画为什么如此朦胧？好像墨里掺了水，画面淡得几乎要看不清楚了。
谢辞暮不得其解，想了半天也只能推测大概是姜九的魂魄快要消散的缘故。
谢辞暮心口的凉意还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冷。他微微打了个寒颤，把画搁在竹屋的桌上，转身离开了。
谢辞暮得到阮行云的信物之后，离开北海之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入口处十层封印感应到了他，阵法上繁密的符文缓缓涌动，正要放行，然而忽然之间，阵法骤然封锁。像是谢辞暮身上有什么禁物一样，镇压结界触发了封锁机制，金色的灵气幻化成密密麻麻的恶锁链向他狂卷而来。
谢辞暮御风而上，险些没能避开这突然的袭击。
“怪哉，怎么突然出不去了？”谢辞暮不解地低声道。但此刻没有人能为他解答困惑，他紧紧地握住剑，哐当一声挡住了四面八方缠过来的锁链。
可惜那锁链是阮行云的灵气和法力所铸就的，天生就带有意识一般对谢辞暮穷追不舍。
他试了又试，仍旧是出不去。
玉佩在他手里微微发凉，一贴上结界壁垒就迅速被击飞。铁链转换了攻击对象，竟裹住了玉佩。
谢辞暮咬牙要劈开锁链，岂料这时一道微弱的魂魄在铁链的击打下猛然跌出，他浑身都是刚才铁链所击打受的伤，不停颤抖着，不敢置信道：“怎么不行……怎么不行？怎么还是出不去？”
这人赫然就是已经入画的姜九。
“你……你不是入画了吗！”谢辞暮震惊道：“你骗我？”
“什么骗不骗的！”他猛然回头，野兽一般嘶吼道：“我已经没有魔丹了！为什么结界还是能感应到我！”
“一定是没有信物……玉佩……我受不了了！我要出去！”
他劈手就去夺谢辞暮手里玉佩，然而根本没用，玉佩认主，在他手里等于作废。
“你假意入画，实则只是为了骗我，好俯身在我的玉佩之上？”谢辞暮喃喃道：“玉佩性阴，的确是附魂的好东西……”
姜九根本不理会他在说什么，他一把拽住谢辞暮的衣襟，近乎绝望道：“你是靠什么出去的？为什么我不行！”
谢辞暮只想拦住他，把他重新塞回画里去。他没有避开姜九的利爪，反而迎了上去，企图用另一只手去抓他的魂魄。
姜九的手猛然扣在他的肩上，刺啦一声狠狠地抓伤了他的肩膀。伤口从肩头到手腕，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鲜血喷涌，顷刻间就浸湿了谢辞暮的衣衫。
但这对谢辞暮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伤，灵气飞速地覆盖了他的身体，几乎是在眨眼间就修复了他的伤势。
“你清醒点。”谢辞暮抓住他的魂魄，冷冷道：“师尊设下的结界，不是那么好破的。”
姜九满脸都是他的血，现在他只是一缕干净的生魂，既没有魔气，也没有灵气。
他双眼瞪大，眼球里都是血丝。
没曾想这时候变故徒生，他的魂魄开始如同一块干涸的海绵，开始疯狂地吸收谢辞暮溅在他脸上的血液。
姜九一愣，瞬间就和谢辞暮一同反应过来了。
姜九先前忍受着被灼烧的痛苦附魂在玉佩上，时间久了，魔气被焚烧殆尽，又沾染了阮行云的灵气。
而他的生魂虚弱，自然会自动吸收别的东西来补全自己。修仙之人的血液就是最好的十全大补之物。
他现在身上除了有阮行云的灵气，还有谢辞暮的血。再有玉佩加持，这下子结界绝不可能认出他来。
他的手指猛然用力，指缝里还带着谢辞暮带血的皮肉碎末，他贪婪地把这点血肉吞吃入腹，预料之中地感受到了灵气在他身体里汇聚。
谢辞暮也想明白这一点，猛然色变，提剑就向他砍去。
但姜九此刻就贴在结界壁垒上，谢辞暮身上挂着玉佩，他一靠近姜九，壁垒就会感应到玉佩进入范围。
咒文缓缓浮动，颜色变了又变。
正是此刻！
姜九面无表情地舔舐手上的血液，他来不及与谢辞暮废话，就着结界撕裂开的一丝细小缝隙，如同入水之鱼一般地滑了出去。
谢辞暮反应极快，伸手就去抓。但北海之境内禁止法术，他只能徒手去探。
姜九的魂魄一接触到外界的空间，就飞快地化作一抹荧光，倏然消失在了晴空之中。
谢辞暮咬牙一蹬，整个人就砸进了万里草原之中。
四周一片寂静，万里晴空忽然阴暗下来，天空变得灰蒙蒙地，然后一滴水啪嗒一声砸在他的鼻梁上。几乎是刹那间，暴雨倾盆而至，绿草被砸得汁液四溅，污黑的泥水浸透了他的靴子。
“阿辞！”一只手按住他的肩，雨水打湿了阮行云的额发，贴在他的耳侧。“怎么回事？方才我感应到有两个你的气息一同破出结界。”
谢辞暮微微喘了口气，转过来道：“师尊……我……我好像闯祸了。”
“怎么回事？”
“是姜九，我在北海之境找到了姜九，他如今已经是个大魔，不过他如今废除魔丹，以魂魄形态逃了出去，我不知道他到哪里去了……”
“不要慌。”阮行云握住他的肩膀，脸色冷静：“我们去把他捉回来，魂魄离体只能维持三个月，他一定走不远。”
谢辞暮点点头，心安了许多，但他很快又担忧起来，迟疑道：“姜九说……他说我身上仍旧还有魔印残留，师尊，我……”
阮行云按住他的手腕，一抹神识顺着他的经脉流了进去，“解决掉姜九之后，我再帮你彻底消除魔印，它这么多年都没有反应，魔印的主人定然已经死了。”
“魔印只有物主能够驱动，你暂且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们得先把姜九抓回来，依你对他的了解，他会去哪里？”
谢辞暮愣了一下，皱眉想了半天，突然灵光一闪：“大悲寺！”
他知道姜九一定会去那里：“我告诉他星辰魂木的根土可以重塑肉身，他的魔丹还在北海之境，他一定会重塑肉身，然后再回来取魔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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