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谁为刀俎，谁为鱼肉
“啊啊……！”刚才偷笑着看无过被压在地上的宫人们，惊恐得只能发出低哑的叫声。遵从本性，双腿一软，一群人乌泱泱的朝无过跪了下来，咣咣的就开始磕头。无过居高临下的看着，心道，这就是被匍匐的滋味吗？
若是能换得自己能够挺直腰，和守护想要守护的人，感觉也不坏。
无过眯起眼，眼下没心情管这群废物，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只见他一闪身，青光之后，哪里还寻得见他的踪影？
吓得没力气的宫人们在地上趴着缓了好一阵，才手脚并用爬向那四名烧糊了的侍卫，手指伸到鼻下一探：“还，还有气儿……”
另一个宫人跌跌撞撞的站起来：“要要要，通知……”
话还没说话，一个矮小的宫人先一步冲出了门外，通知巡防营今晚值守的将领去了。这等大事，谁先通知谁就立大功！他也厌倦了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日子，这吃人的世界啊，若是不想被吃，只能强大起来。
“事已至此，我走不了了，那你至少应该放我兄长离开吧。他只是一个普通凡人，被我用幻术迷惑，以为是我的兄长带我来参加献春礼罢了。他就是个不相干的路人，和我没关系，我都不认识他！”
妙法急切的想要和无过撇干净关系。
皇帝似笑非笑的睨妙法，“若真的是不相干的路人，朕查明真相后自然会放他走。可你这般着急，分明就是关系密切，搞不好还是另一只九命猫。朕本来都快将他忘了，现在看来也该带来会一会。”
妙法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越是如此着急，越证明无过与自己关系非凡。她和这些在宫里长大，一路斗到皇位上的皇帝不同，太单纯太直白了，总是不会掩饰。
话说出口了，覆水难收。
妙法绞紧眉头，“他不是！他就是普通的凡人！你用血一试便知！”
皇帝手一扯锁链，妙法踉跄的往前跌了两步，扶着桌子还稳住身体。
“注意你的态度，朕先前对你宽宥，不代表可以一直容忍你的放肆。”皇帝居高临下的望着扶住桌沿，半蹲在身侧的妙法。她轻蹙眉头，抿起唇角，美得凄艳，美得恍若梦境。
天下有很多种美，而妙法此刻的美恰好能激起施虐心。
皇帝拽着锁链，强迫妙法半弓着腰一点点靠近自己，他仔细欣赏妙法脸上的不甘愿和屈辱，在泪水崩溃的前一秒，他停下来。少女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半冷半暖，他轻嗅一口，销魂蚀骨。
“哕，你好恶心。”
妙法也真的是被激怒了，她是天性自由散漫又任性的猫。但凡不高兴了，就算面前是天王老子也要伸爪子的。
“你也就是此刻逞能了，待我先好好享用完你，再把你的兄长带来，看看是人是妖。不过结果如何并不重要，你不能走，你的兄长也不能走！”
“为什么！”妙法震惊的瞪大眼。
“自然是因为这个。”皇帝撩开妙法眼前的珠链：“你在乎他，只要他在，你也不能独自逃走。”
妙法眼中的星云碎落一地。
皇帝畅快的大笑起来，手上用力，妙法被他拽得站了起来，“走吧，洞房花烛夜不要浪费了！”说着一边拖着妙法一边走进屋里。
那年轻人满脸笑意的低头：“那下官便告退了。”他弓着腰后退两步，疾步离开了。
门一点点关上，妙法不理解洞房花烛夜是什么意思。可她不是傻子，她看得懂那个年轻人谐谑的眼神，还有皇帝看她时那毛骨悚然的笑意。
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妙法挣扎着往本口奔，可她忘了自己现在并非自由身，她跑出去一步，皇帝一拽锁链她就后退三步。那扇合拢的门逐渐离她远去，远得好像天边一样。
妙法拼尽全力伸长手，也无法够到。
一阵天旋地转，妙法被丢到了床上，幔帐上的流苏缠住了她的绣鞋，皇帝紧跟着爬上宽阔豪华的大床，伸手扯住那流苏一拽，无数珍珠叮叮咚咚的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悦耳的声音听得妙法遍体生寒。
“你别过来！我挠死你！”妙法忘了现在是人形，速度大不如前，她伸出十指还没把面前的男人抓个满堂开花，就已经被男人单手一握，束着手腕压到了床上。
“谁教出来的野猫，真是没规没矩。日后，朕得好好教教你。”
眼看那张脸就要贴过来，妙法尖叫一声，她本是想叫无过的，如此情急的情况下她她依然记得在外面不可以叫无过的名字，不能暴露无过清泉观弟子的身份。
就是这一声悲恸的尖叫，仿佛唤醒了什么，刹那间地动山摇起来。剧烈的摇晃把皇帝从色胆包天中震醒，他不由得直起身，喝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奇怪的是本该立刻回应的宫人们，一点动静都没有，门外连晃动的人影都不对。
皇帝意识到事情不对，凡人是无法制造这等骚动的，只有身为妖类的妙法。他凶狠回头：“是你！”激动地唾沫星子差点飙到妙法脸上。
妙法侧头躲开：“什么是我？你脑子有病啊！”这个时候妙法是能顶一句是一句。
皇帝气急抬手就要扇。
妙法梗着脖子，硬是没闪躲。
忽然皇帝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这气势汹汹的一掌没有落下。
妙法和皇帝具是一惊，皇帝回头一根细软的柳条缠在自己的手臂上，这柳条看似弱不禁风，实际上不论他用了多大的力气都无法挣脱。
妙法一看这泛起点点青芒的柳条，刹那绷紧的神经就松了。
她吸了吸鼻子，忍住了哭腔，昂起一张俏脸：“你完蛋了，我兄长最宠我了。”
妙法话音刚落，无数柳条就从天花板、墙壁、地面里涌了出来，包裹着整间屋子缓慢的挥动柳条。春日里，细风扶柳的场面总是能让人感到和煦，可这爬满整个宫殿的柳条让人汗毛倒竖。
皇帝想下床逃走，惊觉自己的全身都爬满了柳条，柳条轻柔的缠绕着他的四肢，不疼，只是动弹不得。
地震来得更猛烈了，墙砖，瓦顶簌簌掉落灰尘，将皇帝撒了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而妙法周身则笼罩着一层结界，什么样的飞沙灰尘都无法靠近她的裙摆。
“轰”的一声巨响，华丽昂贵的宫殿撑不住了，由内向外的炸了开来，一瞬间只剩妙法和皇帝所在的床还算完好，四周举目皆是被废墟。
那些精巧设计的园林，亭台楼阁，全被夷为平地。
所有人不分职位，不分男女全被柳条缠住，紧紧地束缚在地面上，被砂石尘土一浇，瞬间变成灰色，若不是偶尔扭动几下，根本看不出那些凸起下是个人。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乱糟糟的废墟一下就被这声音震慑住了似的，死寂。
“这是我的猫，可以归还于我吗？”声音不疾不徐，温润斯文，可众人就是在里面听出了令人毛骨悚人的寒意。
半空中悬了一人，丰神俊朗，面如美玉，犹如天神。他长发不羁的散在夜风中，身着月白色长袍，神情平和，不怒不喜，仿佛神殿里供奉的神像，宝相庄严，难辨喜怒。
可他皮肤上的柳条缠绕，犹如刺青，散出淡淡的青色光华，分明就是这些柳条的主人。
无过向妙法的方向一抬手，妙法只感觉身体一轻，就被无过吸了过去——她笔直的朝那个怀抱撞了进去。然后无过拥住了她，一手紧紧箍着细腰，另一手轻柔的摘下珠链玉冠，露出妙法那双水盈盈的绿眸。
无过轻轻一捏，玉冠便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阿妙，怕不怕？”他温柔的摸了摸抚摸妙法的脸颊，从脸到眼角再到耳尖。
这本是他们常做的动作，只是那会妙法还是只猫。无过保留了他们之间的小习惯，此刻因为妙法是人形而多生了许多缱绻的亲昵。
“你来了就不怕了。”
与话音一同落下的，还有妙法的眼泪。她憋了一晚上，不想在这些恶心的人面前哭。直到终于等到了无过，终于得救了，能重新靠在无过臂弯里靠在无过肩膀上才觉得安心了。刚才的仿佛是一场噩梦，所幸她现在醒来了。心神一松，就再也绷不住了。
“好乖好乖。”无过既心疼妙法，也对妙法无条件的依赖而感到喜悦，他餍足的眯起眼。
“这个，太碍眼了。”
妙法低头，发现无过指的是自己脖子上的锁链。当即重重点头：“就是他！他给我套上的！要让他给我解开！”妙法疯狂告状。
皇帝这时才想起，自己是有一定主动权的，他可以和这个年轻人谈条件。
他想要擦擦冷汗，双手被缚只能放弃。
“年轻人，朕可是九五之尊，你在宫城放肆想过后果没有？”他绷起皇帝那张皮，他坐在高位太久了，早就忘记低头是什么感觉了。
无过冷笑，手指一下一下顺着妙法的长发，不得不说一身红嫁衣的妙法是美的，只是这红嫁衣不该是为了皇帝披上。
“你要想好，只要朕一声令下，你就将会以天下为敌，日日流亡，死在乱刀下。这是你想要吗？即便你不害怕，想过乌妙吗？”皇帝越说越觉得胜券在握，他可是皇帝啊，是至高无上的存在，无人可挑战他的权威！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无过兴趣缺缺的叹了一口气，全然不把皇帝的威胁放在眼里。
反而是妙法听到了，有些怯怯的扯了扯无过的衣角。
无过低头冲她温柔一笑，大手裹住妙法扯住衣角的手捏了捏，而后摸到她脖子上的锁链，青光绽开，只是片刻，那束缚着妙法的锁链便也化成了齑粉。
“我想你还没有弄清楚现在的情况。尊贵的皇帝陛下，现在是我为刀俎，你，”无过手指向皇帝，“为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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