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有情之人,终成佳话
“你杀了我吧！”少顷，躲在门外的他远远地便听到那边传来那女子冷凉而决绝的低笑声。
他偷偷地从门缝中窥探，看见晋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眸子里尽显失望的神色。然后只不过一刹那间，他拔起腰上悬挂着的长剑，锋利的剑刃，直指女子纤白的颈项。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你么？”剑身一探，女子的皓颈立即被划开一道细小的血痕，女子无惧地看向他，红唇凝起一抹惨淡的微笑。
良久，似是过了一个世纪那般遥远。晋王“噌”地一声将长剑扔在地上，横冲直撞地推开那扇门。而他来不及躲闪，只能以一个滑稽的姿势摔倒在地上。而门内的两个人显然一惊，只是稍显沉稳的晋王却是径自离开。而门内的那人紧紧凝望他，很久很久，眸中隐隐泛滥着惊恐而悲戚的黯淡流光。
然后他回到了王宫，之后过不了多久，从宫外便传来了那个女人自杀的消息。他的母后双手发抖地紧紧抱住他，潸然泪下。她说，是自己的自私害了那女子。但其实，他比什么人都清楚，那名女子会自杀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母后哭，哭得撕心裂肺，一发不可收拾。他曾经一度以为母后是个天性冷情凉薄的人，就连他失踪，显些遭受暗杀，她也只是笑笑，然后淡淡地拥抱着他，还差点让他的父王好生吃醋。他当时很无语凝噎，但多年以来已是习惯，所以，也只能在寂寞的夜里独舔伤疤，宠辱不惊。
而后来，他才知道，并且是她母后天生凉薄，只是因为这辈子在乎的不多。所以即便山穷水尽，每个人的一世，从来，也只是想执一人之手罢了。
洗尽铅华，荣宠携忘，而他最初恋上的那个人，如今正与他十指相扣，诉写情肠。遇见她，是他最美的年华的开始。恋恋相依，至此不忘。
马车扬过的地方，掀起了阵阵细小的风尘。然后穿过人潮拥挤的帝都，直到正阳午后，才缓缓驶进那道厚厚的宫闱大门。
本应自有府邸的藩王独孤倾曦，拗不过元纯曦的软磨硬套，由着她在宫中为他举办一场盛大的婚宴。而他也正好偷得一点空闲，和他未过门的小妻子享受没人打扰的甜蜜时光。
而此时重华大殿的长阶上，正在举行一场缠绵悱恻，而又令人啼笑皆非的另类婚礼。据他们美丽而又聪慧的国母说，这个，叫做西式婚礼。互相爱恋的两个人，在上天的见证下结为连理，白头偕老。
“呃……独孤……独孤……”礼官颤颤巍巍地拿着手中的绢帛，脸色发白地左右张望，为难地不时看向正前方兴奋不已的元纯曦。
“快念啊，快念啊……”元纯曦以眼神示意礼官继续读下去，年轻的礼官摄于她的淫威，只得忍气吞声地继续念那一句句让他觉得不合伦理，面红耳赤的“情话”。
“独孤……独孤倾曦先生，你愿意……愿意娶你身旁这位晋紫菱小姐为妻，今生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呃……这是……”独孤倾曦瞪大眼眸，惊恐地望向一脸苦色的礼官，但不知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儿子，快说我愿意！”元纯曦急得就差没冲到独孤倾曦耳边大喊，对于这一幕，坐于高台上的问帝倒是显得一派冷静，完全没有看新鲜的可笑模样。当年他可是深有体会，如若不是太爱她了，他怎能容忍自己像个猴子般被台上台下的人观赏，而身旁这个女人显然自得其乐。没想到，二十年过去了，当年用在他身上的方法俨然如法炮制到他儿子的身上。看来，倾曦那个臭小子，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呃……我……”他转身望向身侧那人，只见她掩在红纱里的丽颜却温柔地绽放出一抹绝美的微笑。他伸出修长的大掌，紧握包裹住她紧张得被汗水濡湿的小手，心田深处，却溢满了深浓的甜蜜。
“我愿意！”这一刻，他明显感受到身侧的她娇小的身影微微一征，可是握住她大掌的他，心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晋紫菱小姐，你愿意嫁给你身旁的这位独孤倾曦先生，今生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将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直到永远？”
“我愿意！”
“我以神的名义，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合法的夫妻……现在新郎可以吻你的新娘了。”使命完成，年轻的礼官如释重负地舒缓了一口气，却见独孤倾曦掀开晋紫菱头上的红纱，以吻封缄。顿时头顶上滑下两杠黑线，呃……王室里的人果然大胆与独特呢！
未来，无论是光明还是黑暗，无论是晴天还是雨天，只要与她在一起，便就是他生命中的，最美的幸福。
“有情人，终会成眷属的。”离忧靠在独孤倾尘的肩头，看着前方的那一双快乐的璧人，她唇角凝笑，亦在心中默默地为他俩祝愿着。
紫菱，恭喜你摆脱了从前的黑暗。如今，你的光明就在你的身边。只要一抬眸，便可触及那道星辉。红尘中，最好的，莫过于彼此痴心地相守。所以这一次，你一定要牢牢地抓住了，再也不要放手。
这一刻，在天下人的见证下，他们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但在光明睥睨黑暗的那一刻，浮光深处，却透着一丝纵生的阴霾。
角落里，那人瞳黑的眸子泛着森冷恶寒的赤红，冷冷地看着前方相依相偎的一双人，灼烧的恨意袭卷全身。
手心翻卷，几枚泛着冷光的银针明晃晃地映入眼帘，她冷眸骤亮，紧握着的拳头正欲蓄势待发。
一阵冷风拂过，原本躲在角落里的纤瘦身影瞬间不见踪迹，快得令人咋舌。
“贱人！谁准你这样做的？”一阵掌风袭过，女子的脸上映出半边鲜红的手掌印。殷红的鲜血沿着唇角缓缓溢流，她重重擦拭着下唇，美颜无畏而挑衅地看向那人，眸中却分明透着森冷的冰寒。
“心疼了？不舍得她死？”她嗤笑着，冷光乍现。“那我偏偏不让你们如愿！”
“你，找死！”那人两指紧扣她纤细的咽喉，眸光深邃，两指紧紧握紧的同时，亦将女子丽颜上惨淡的神情放在眼底。他将她一把狠狠地摔在地上，眸中分明透着一丝懊恼，却无任何的心疼之意。
总有一日，他定要取了她的性命，但如今，显然还不是时候！
“贱人！你若再轻举妄动的话……”冷眸骤转，却是直直地看向地上那人，一排洁白的牙齿清晰可见，却是挤出恶狠狠的话语，隐隐地泛着森幽的冷光。“我定会亲手送你下黄泉！”
那人说完，随即拂袖而去。只留地上瘫软着的久久动弹不得的她，紧紧盯着他远去的背影，眸中冷光如银。
“独孤倾峰，你也有心吗？你和倾尘既然如此在意她……我便要倾尽所有，亲手毁灭了她！”软若无骨的指轻抓了一把地上的尘土，尖锐的指甲嵌入骨血，混合着尘土，任由那痛楚袭卷，连同心上炙热的恨意，演变成她心上无休无止的糜烂伤痕。
冷凉的深夜，灯火阑珊，夏至未央。清风依旧间，年华亦默默无语。然而那尘烟繁嚣处，某些人，某些事，早已随着时光的神秘，静寂轮回。
那一个淡淡的转身，你回首之间，我惊艳了你的时光。而我却在你的眸中，看见了你半生的苍凉。
秋菊看着喧绕的不远处，心中的繁华却越渐落寞而深远。回首之处，那人迎风而立，妍艳的容颜袭上淡淡的伤悲，在水墨脂粉的遮掩下，却掩不住那似是入木三分的掌印。
“小姐……”她浅浅呢喃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几步，却在望及那人眼底的冷意时，骤然停歇。那瘦弱的小手紧密地收缩了片刻，却又无力地颓然放下，眸中的落寞却是从一开始就稍显浓静。
“怎么？看见这样的我，是不是很震惊？”秦容若向前走了几步，在昂首给予秋菊一个嘲讽似的冷笑，侧过身让她好整以暇地清楚看见她脸上浅浅而泛红的掌印。
“这就是……你为我选择的未来，你看看这样的我……到底是怎样可笑的存在！”秦容若凑到秋菊的面前，声嘶力竭地大喊，清冷的眸中掩不住的泛滥着森幽而冻澈的冷寒。
“小姐，对不起……秋菊，秋菊不知道……秋菊对不起你……”秋菊颓然地跪倒在那人面前，伸出枯枝般的素手轻扯秦容若身上的锦绣华服，小嘴低低地道歉。
秦容若妍艳的小脸冷笑轻扬，眸中冷光骤然锋转，却是笔直地蹲下身子，将藏于长袖中的瓷瓶塞至秋菊颤抖不已的手中。
“这一次，你帮我，而后，你我互不相欠，恩断义绝！”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留一脸绝望和心碎的秋菊长望着她身影远逝的地方，珠泪滚滚尽洒。
互不相欠，恩断义绝……
这八个字如同梦魇般紧紧环绕在秋菊的脑海里，让她瞳黑的世界完全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
小姐，如果这是你希望的话，那么秋菊便如你所愿。只是我没有想过，最终的最终，我们主仆还是走到了这样的地步。于是，便再也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静寂的内殿，只有一抹倩影立于桌前，双手抖颤地握着杯缘，唇角却扬起一抹决绝而凄美的浅笑。
然后只听“咻”地一声，一把飞刀穿过滚烫的烛火，然后正中瓷玉小杯。瓷杯应声而落，她在呆滞的当下，侧身却望进那人沉黑如曜的瞳眸里。
那人健硕的身躯隐在宽大的织锦黑袍之中，墨发掩面，随风飘荡。而他却是侧过身子，维持着抛丢飞刀的姿势。清风拂动，将他的长发全部撩望肩后，墨发飞扬的瞬间，露出他仿如刀砌般的面容。却是一半俊逸，一半狰狞。尤其那右脸上的伤疤，深可见骨，入木三分。
是他！！！
秋菊呆楞的当下，那人却是大步地向她走来。冷澈的眸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只是片刻被他掩去。只留下那一闪而逝的星火，融合这流窜在黑夜中的淡热，于无声的夜里，静静流淌。
他紧呡着唇，一把扯过她纤细的手腕，直拽得她生疼也没有放手。只是在那眸光深处，隐隐地划过一抹心疼，却是有如幽光，稍纵即逝。
“你……”
她惊愕出声，随着他的脚步快速地穿梭在无尽的黑夜之中，她的心上顿时风起云涌，只是惊惶，但不曾害怕。
直转弯至一个暗黑狭小的阁房里，他以掌风关上门，然后从里屋里抱来一个不起眼的乌紫木木盒，打开的刹那间暗香拂动，混合着百草的气息铺面而来，弥漫在狭小的室内。
秋菊顿时会意过来，芙颊羞涩地袭上朵朵晕红，像极了盛开的朵朵桃花。而她在慌神之际，他已握住她的皓腕，将袖口缓缓向上拉起。每拉上一截，他眉心的蹙起便更浓烈。而当她的一截玉臂全都曝露在空气中时，他眸底燃烧着的怒火，足以摧毁他面前的一切事物。
“你……”
“……”他始终未曾开口，只是径自为她敷上一层沁凉的药膏，然后裹上细纱，这过程他是如此地轻柔，丝毫没有弄疼她。待他全部包扎完毕，她的心上莫名地涌上一抹不舍的晦暗情愫。这种感觉异常的温暖，就仿佛她是他的心爱之人，而就连她自己也不知她到底是中了何种的蛊惑。
月光照耀下，明明是倍显狰狞的面孔，却每每散发着柔和，且令人感到安逸的炙热。她只手托着腮，淡凝着浅浅的微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轻轻擦拭着长剑上的污渍。每一眼抬眸，每一次蹙眉，都让她的心如同悬挂上了吊桶，七零八落。却是再也拼凑不出从前淡漠止水的模样。
她想起了最初的那一眼，也便是那一眼，那一次凝眸深处的温柔，让她的心蒙上灰尘，一念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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