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巧遇贵人,紫菱之谜

无药可医，无药可解……

        离忧冷不防心上一颤，这种感觉，就仿佛十多年前的那个深夜，她眼睁睁地看着娘亲含恨病逝，束手无策，无能为力。那是她第一次那样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软弱，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离去，活着的人体会到的，才是最痛彻心扉的绝望与心碎。

        转身望向床榻上那个安然沉睡的女子，沉睡中的她，面容是如此的恬静。可是她不曾知道的是，有个不修边幅的男人正坐立在她的床前，一直默默地等她醒过来。为了她憔悴，为了她黯然神伤。

        情，原来是最穿肠的蛊毒，如此的令人牵肠挂肚，如此的令人肝肠寸断。天若有情天亦老，天若无情莫自扰。

        她于是想起了一年前那个夕阳西下的日落黄昏，那个老僧一脸安详的笑意，面如止水，只在谈笑间仿佛便能洞知一切。

        施主命主富贵，一生都是富贵吉祥的命理。只在十八岁时有一命劫，若能安然渡之，则此生定能得偿所愿，一生荣耀。

        十八岁，命劫？难道……

        “倾曦，紫菱多大了？”离忧骤然大惊，连忙移动莲步，问向坐立床前一脸落寞的独孤倾曦。

        “大嫂问这个干嘛？说起来今日，便是她的十八岁生辰，我本打算为她庆贺生日，并且……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原来……如此啊！”

        “忧儿，怎么了？”独孤倾尘闻风赶至，一脸狐疑地望向面露担忧的离忧，那双眸中蕴着慧明呼暗的精光，却是第一次猜不透她的心。

        “我知道该如何救紫菱了。”她轻凝着唇，露出释然的一抹淡笑。独孤倾尘紧握住她的小手，温暖她手心的薄凉。

        夕阳西下，橙红如絮，断肠人，未止天涯。

        一辆华丽的马车徐徐驶过狭长的官道，奔腾的瞬间，漫卷狂沙，却不沾染任何的尘埃。

        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一座略显萧条而古老的寺庙前，独孤倾尘掀开帘幕，从马车上跃至平地，然后伸出长臂，稳稳地将离忧从马车上抱了下来。待到莲足沾上平地，她抬眸望向那旧式的匾额上，用楷书端端正正地写了三个大字——因缘寺。

        “笔法苍劲有力，混元自成一体，堪称一绝。”独孤倾尘话音刚落，便只见因缘寺那陈旧的寺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十二三的小和尚。平凡的面容挂着清静止水的淡笑，却是向他们深鞠了个躬，然后手心朝外，向门内一指，做了个请的动作。

        “阿弥陀佛，师父在此恭候有缘人多时。”

        “多谢！”二人福了福身，便快步走进了因缘寺中。

        莫名地，一股阴幽森冷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明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寺庙，却仿若让人一眼看不见底。

        向后望去，哪里还有刚才那个小和尚的身影。整个寺庙里，清静而空幽。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檀香味。独孤倾尘紧握住百里离忧沁凉的小手，第一次有莫名的惊恐袭卷全身。

        而顺着这股浓郁的檀香味，穿过回廊的尽头，远远地，便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声音，像是敲打木鱼发出的声响。而声源的尽头，一座巨大的佛像赫然呈现在他们的眼前。而佛像正中央的莲花座上，端坐着一个僧人。正手执着木棍，不急不缓，却是非常有节奏地敲击着摆放在矮桌上的木鱼。

        只待他们二人踏入佛宝大殿，木鱼声渐息。离忧满心的诧异，正待向那僧人问好时，却只见一个苍老的声音自殿内响起，回彻在着大殿的每个角落里。

        “阿弥陀佛，女施主，别来无恙啊！”

        “大师未曾转身，怎知是我？”这个地方，太过的诡异和奇特，别有洞天，似是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让她疑惑的同时，却也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好奇。

        而眼前的这个僧人，一身的仙风道骨。举手投足间，都携着飘忽凡尘的淡定与自若。离忧断定，他必定是一位隐居山林的得道高僧。

        “老衲只渡有缘之人，即是你我有缘，也便终会相见。”老僧徐徐站立，转身看向眼前的一双璧人，深鞠一躬，脸上的笑容安详又平和。而他眼里的光芒如同清静的温泉，和煦却亦温暖。

        “大师果然厉害，离忧此次前来，却有一事相求。”

        “我已知晓，那位施主中的血虫蛊是用万种毒虫啃噬人的尸体提炼而成，毒性极强。那位施主的魂魄被锁在肉tǐ里，不生不灭，只待七天之后，便会魂飞魄散。只是解药，却是在二位施主身上寻找。”老僧淡笑着，那笑容藏着暗深的蛊惑，轻易地化去了二人心上的焦虑。

        “在我们身上？大师何出此言？”

        “女施主聪慧过人，看得穿世人，洞察秋毫。那便应该明白，那位施主，并非昔日之人。”缥缈如尘的声音响彻在大殿内，却是让独孤倾尘好生不解。独孤倾尘瞥眼望向身旁的妻子，只见她紧呡樱唇，眉心紧蹙，却是微微颔首。

        并非昔日之人，莫非……

        银眸骤眯，有暗黑的流光划过。大殿内一时寂静无声，苒苒檀香飘过，莫名地让人心无旁骛，心如止水般宁静。

        “我明白，可那有如何？她是我的家人，我非救不可。”一语置地，她莹亮的瞳眸里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老僧淡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女施主此时的心境与一年前大有不同。解药，便看独孤施主肯不肯了。”

        “我？”独孤倾尘蹙紧眉头，甚是不解。

        “施主还记得，多年以前你的母亲曾经喂你吃过一枚丹药？”看着独孤倾尘轻点颔首，老僧眯着眼，捋着花白的头须，始终噙着温暖的笑意。“吃下那枚丹药，便可百毒不侵。同时，你的血便也可达到救人的功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你的血可救她，虽无法帮她决定去留。这一切，还要看她自己的意愿。旁人，无法强求。”

        “却是为何？”

        “因为……”离忧沉默了半晌，才淡淡开口。“因为紫菱是未来世界之人。”

        “未来世界之人？”独孤倾尘眸色大变，脑海中隐隐地闪过某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将其完整地组合在了一起，事实的真相，似乎全都浮出了水面。

        从前的紫菱性格霸道，甚至可以说是势宠而骄。她总是喜欢缠着他，每每赶跑他身边的所有女人。可这一切，都从紫菱掉落水的时候开始发生改变。醒来的时候，她的确什么人都不认得，还经常说些奇怪的话。当时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受了刺激，失去了记忆。而他，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难道说，便就是在那个时候，从前的紫菱便已经死去了。而救活的紫菱，却是一个全新的灵魂。可这一切，未免太过神话，太过荒缪了吧？

        而也许就像世人所说的那样，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对于这个新生的紫菱，他并没有什么排斥。只要她心地善良，不做任何伤害人的坏事，他愿意像从前那样包容她。而倾曦明显地对她情根深种，若她想要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她原来生长的地方，这样对倾曦来说，便也意味着绝望与心碎，不是吗？

        “请问大师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紫菱的灵魂留在此处。”

        “如今的紫菱是昔日紫菱的下一世轮回，因为今世她的嚣张跋扈，险些铸成了大错。命运婆婆算出她后世遭逢意外，今世本是寿终正寝之命，却在十八岁时有一死劫。命运婆婆同接引道人让她的魂灵穿越时空，带到了今世，去还她前世种下的因果。留下来，这得取决与她自己的心愿，老衲也是无能为力。女施主，还记得贫僧当日的忠告么？”

        “记得。”离忧低着眉，却是若有所思。

        “女施主已然动了真情，是么？”老僧看看颓自低着头的离忧，锐眸扫过她身旁站立着的高大的身影，眸中暗暗划过一道精光。

        “情动，身灭。施主的命运倒转十年，三生石上，早已刻下了施主的命运。缘，亦是孽啊！”老僧叹息着，轻摇头的瞬间，紧紧牵动了两人的心。

        “大师可有解法？”独孤倾尘银眸骤转，冷不防身躯一颤，却是冷寒袭身。

        他想起了那日途径倾煌边界的那个空谷，那个怪异的瞎眼僧人所说的那个传说，他一直都坐立不安，隐隐地感觉那不仅仅是个传说那么简单。

        直到他匆匆感到未央殿，看到衣衫破碎的离忧，他脱下身上的披风，披到她身上的同时，却在望及她背后那个鲜艳的图腾时，不由地大吃一惊。直到现在，他仍无法从那抹震惊中走出来。

        情动，身灭……

        不会的，他不会让她死的！他才刚刚寻觅到她，他们两人还有剩下的几十年的时光，他不会让她就这样离他而去。这辈子，哪怕是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他都会想尽任何办法救她，哪怕失去一切，覆了这偌偌天下，都不及他的一个……她啊！

        “天机不可泄露！”老僧露出高深莫测的浅笑，笔直地望向独孤倾尘，眸中带着一丝骤逝的赞许。“或许坚持初心，方可否极泰来。”

        话音刚落，老僧竟就这般神奇地消失在他们的眼前。独孤倾尘厉眼扫过大殿内的每个角落，蓦然发觉，大殿正中央立着的大佛，像极了刚才的老僧。尤其是那清如止水的淡笑，就仿如是从佛像上拓下来的一般。

        “老衲法号‘接引’，若是有缘，自会再见！”声音响彻大殿，久久徘徊。待到二人慌神之际，这才发现他们正置身在一片山林之中，林木丛生，百草丰茂，而那辆马车神奇地停在他们身旁。再定睛凝之，哪里还有那座怪异的寺庙的影子。

        一切，就仿佛他们做的一个梦般，虚幻，缥缈，却也真实得可怕。

        而待到他们赶至王宫的时候，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刻了。可此刻未央宫内，却是灯火通明，一如白昼。

        因为事态紧急，终是惊动了问帝以及帝后，还有紫菱的生父晋王晋卫远。此刻，所有的人都围在了晋紫菱的床榻前。元纯曦眼眶微红，而戎马一生，铮铮铁骨的晋卫远，在面对唯一的女儿病危的当下，亦不忍地流下了心酸的泪水。

        而独孤倾尘和离忧赶到未央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潸然泪下的场景。

        “倾尘，可有……”元纯曦眸色暗沉，望着床榻上那两个憔悴的身影，黯然神伤。而独孤倾尘只略微一个轻轻的颔首，便轻易地化解了所有人心上的焦虑。

        独孤倾尘执起锋利的匕首，毫不吝惜地在自己的腕上划开碗口大的伤口，皮肉绽开的瞬间鲜血溢流进碗里，浓郁的鲜血味充斥着整个内殿，隐隐地夹杂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自他挥刀的那一刻，从始至终，他神情都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洒脱，眼皮都未曾眨过一下。

        “大哥，你……”独孤倾曦不解地望向独孤倾尘，憔悴的容颜略显苍白，看得出已是几日未眠。

        “相信我，喝下这碗血，紫菱便可痊愈。”独孤倾曦尽管有满腔的疑虑，却是向来毫无保留地相信着他。他一手紧扣着碗口，一手将昏迷的晋紫菱扶起揽入怀中。独孤倾曦仰头饮下一大口然后覆住晋紫菱的檀口，如此周而复始，直到碗里的血全部见底方才作罢。

        只不若半柱香的时间，晋紫菱全身抽搐的同时，亦呕出了一大摊的黑血。问帝抬眸凌厉的眼轻扫过在一旁等候多时的御医，年轻的御医宽阔的身躯蓦地一抖，颤颤巍巍地走向前去，一刻不敢怠慢地为晋紫菱把脉，用着抖颤的声音说道：“群主脉象平稳，体内余毒已清，已无大碍。”

        “可她为何还不醒来？”

        “这……微臣不知。”黑暗中，独孤倾曦瞳黑的眸子闪着危险的银光，将年轻的御医吓得脸色发白，拼命直打哆嗦。

        “江御医，你先退下吧！倾曦，我想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

        “大哥……”静幽的烛火中，那人眸光淡沉，温润如华的脸颜泛滥着轻如浅际的淡笑。微敛的长睫在深邃的银眸底下形成一片柔魅又邪气的阴影，隐隐地闪着慧黠暗深的幽光，却是淡漠而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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