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单骑前往,真相隐现

同样的话语，从这个男人的口中脱口而出，如同宣誓般，在她迷惘的心中无限荡漾。竟有如鬼魅般纠缠了她整个夜晚，令她久久未曾安眠。

        破晓，远处城楼灯火阑珊，离忧赤着脚踩在狐裘制成的七彩绒毯上，她仰着精致如瓷的小脸，侧头望着窗外，只着一袭素白的单衣。月光盈柔地倾斜至窗前，洒在她柔美的侧脸上，她转眸望向沉香木桌上那菲薄的信笺，瞳眸深邃且悠扬。

        “公主，红袖有重要的事要离开，几日之后定会来向公主请罪。望公主保重身体，勿念！”

        纵使主仆情谊万般深，怎奈心动终总难忘。难舍弃，勿舍弃，终挂念！

        而这，便是所谓那些薄如凉，却深似海的情感吗？

        忧儿，任凭弱水三千，我，独孤倾尘，甘取一瓢饮……

        耳畔又传来他浓厚好听的男音，她的心房微微一颤，她哧地淡然一笑，眸子里是蕴藏的，是她自己都未曾预想过的温柔。

        远处灯火通明，属于夜的华丽与静寂，都掩埋在这潇潇雨歇中。

        下雨了……离忧轻声呢喃，静静地转身走向内室。一阵温咸稍带湿润的风从窗外袭来，拂动她墨黑如玉的秀发，那躺在沉香木桌上菲薄的信笺，被风吹拂，缓缓飘落至铺满狐裘的七彩绒毯上……

        大雨呼啸，凭阑深处，春雷阵阵。莫名的纷乱，掩映在这破晓黎明后，竟显得格外的鬼魅。

        一人，一马，疾驰在苍茫的夜色中。狂风呼啸，骤雨不歇，那道娇柔却屹立在风雨中不倒的身影，成了这黯淡夜色中最绮丽的风景。

        突然，越走向前，气氛只觉越来越诡异。而在她慌神的瞬间，正前方茂密的树林里窜出了大量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他们依次围绕着她，围成一个同心圆的形状，将她团团围在了中间位置。

        引君入瓮…么？

        她冷笑着，发出一声冷冷的轻哼，像是丝毫不将这样庞大的组织放在眼底。她轻缓地擦拭着手中紧扣的长剑，就着淡淡的微光，剑身散发着森冷的寒气，照耀着她的眼映出噬血的光芒。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温柔可人的小侍女，而是那个冷若冰霜的第一大内女高手。对于敌人，她向来都不会手软，而为了那个人，这一次……

        手中的长剑似是在低鸣，她冷凝一笑，眸中一闪而逝的光芒冷不防让最前方的几个蒙面人打了个寒颤。就在对手还未来得及细想的时候，她已先发制人，一个利落的翻身，在人眼花缭乱之际跃下马头。

        霎时，只听得长剑刺破咽喉的声音，鲜血飞溅，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不由得阵阵作呕。

        红袖冷冷一笑，轻轻地用左手的衣袖擦拭着溅在她脸上的血迹。一时之间，蒙面人只觉得恐惧，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然人群之中却登时传来一声冷冽地轻哼，电闪雷鸣间，有一人像迅雷般跃至红袖的面前，与她不过几步之遥。

        他的身躯较为高大魁梧，站在人群之间显得格外的醒目。红袖浅眯双眸，望着那高大如山的身躯，她的脑海中却闪现出一抹熟悉的感觉。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电石火花飞溅，红袖的长剑与那人的宝剑相抵，跃至空中，在空中激dang起飞耀的火花。光影璀璨间，那人阴冷的眸对上红袖澄澈的眼瞳，红袖的脑海里瞬时窜出一道欣长的身影。

        恍惚之间，她已生生地挨了对方一刀，利剑割破薄薄的衣衫划破皮肉的痛楚却是令人身体发麻。红袖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捂住臂腕上那道颓长的伤口。鲜血汩汩流出，不一会儿便沿着她的指缝间缓缓向外流淌。

        红袖眸色一黯，没受伤的右手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随即，像是要印证她心中的猜想，冷不防一个轻巧的飞跃，逼近，手起刀落的瞬间，那人蒙面的黑巾被硬生生割裂，然后凄惨地飘至地面上。

        电闪雷鸣间，微弱的光亮星星点点地照耀在他染血的脸上，那割破黑巾的同时带出的一道伤痕，竟与先前似是被利刃划破的伤口不谋而合。在微光的映照下，竟衬着他脸孔如此的狰狞和扭曲。

        是……他！

        “凤鸾大内第一女高手……”那人不怀好意地嗤笑着，顿了顿又继续道：“如此，也不过尔尔！”

        “是你！”红袖冷不防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眸子里闪过一抹刺痛。她将长剑刺入泥土里，用以支撑她摇摇欲坠的身躯。“难道说，那日娘娘遇袭，也是你指使的？”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怪只怪你们的存在碍了别人的眼。”他冷冷地一笑，用衣襟里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他被她生生划破的脸颊，手中的力道显得格外的轻柔与缓慢。

        “红袖，你很聪明，可是你要知道，聪明的人，通常……”他故作姿态地顿了顿，“是没有好下场的！”

        说话的同时，他已飞身向前，用猛烈而致命的剑法攻击着红袖。而由于受伤，红袖的行动稍显缓慢，且已出现体力透支的现象。她身上的血在大量流失，眼前一片迷朦，她拼命地甩甩头，力求镇定，仅凭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着她脆弱受伤的身躯。

        “你……刺杀娘娘，已是死罪，太子殿下是不会放过你的。如今，你又背叛了太子殿下，更是罪上加罪，你逃不掉的！”红袖淡漠地冷言道，她捂着不断流血的手臂，眉心因为那凄厉的痛楚拧成一团，沁出朵朵冷汗。

        “就算是那样又如何？”他轻嘲地一笑，眸中闪过一起深切的疼痛。复又敛散，随之那森冷的眸中多了一分决绝。“但在那之前，我不会是第一个死去，我要……”

        他厉眸一转，手中的利剑立即腾空出鞘，他基本上是运用了九成的功力，那股力量太过汹涌与强大，扑天盖地地向红袖袭来，眼看就要将红袖撕成两半。红袖紧闭上眼，静静地着等待死亡到来。

        只是，火花交错间，有一个高大的身影哧地冲了过来，用他手中锋利的长剑，硬生生地为红袖挡住了那人猛烈的攻击。

        “冷宿，你终于出现了！”那人冷冽一笑，眸子里的愤怒和戾气却是挥散不去。

        没有人知道，他攻击红袖的力道看似用了十成的功力，其实他拿捏分寸。一切，都只为等待这一刻，等待这个男人的出现。

        “林栋，我从没想到会是你！”冷宿运用轻功，降至红袖的身前。他抬眼望向身后的红袖，那向来淡薄冰冷的双眸却黯然划过一抹不同寻常的担忧。

        “很久以前我就在等待这一刻，冷宿，拔起你的剑，让我们来场公平的竞争吧！”他从染血的衣襟里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轻轻擦拭着长剑上的血渍，冷冽的双眸在望向冷宿的那一刻却凝成视死如归的决绝。那暗沉的眸光，嘲讽似的浅笑，以及右脸上新挑上的伤疤，不是林栋还会有谁。

        林栋在很早以前就想和冷宿来一场这样的决斗，无关风月，无关输赢。那个时候，他与冷宿同属大内暗卫组织的新成员，那个时候的他们情同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们通过层层的艰辛，一路咬紧牙关，挺到了最后。他以为他会是这场角逐的胜出者，毕竟，在这场残酷的竞争中，他付出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他自认为他不比冷宿差，同冷宿相比，他多了一分圆滑，懂得看人脸色。而冷宿性情冰冷，太过严肃，不懂如何去讨好自己的上司。因此，那个时候，他的官职比冷宿高了不知多少等级。他以为凭他的才能和功夫，他可以当上暗卫的统领，甚至是更大的官阶。却没想到，冷宿只不过接了一次任务，这一切都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成了太子面前的红人，并且在一次平定叛乱中有功，得太子独孤倾尘的举荐，一跃成了暗卫的左统领。后来，冷宿向太子举荐了他，太子赏识他的才能，封他为暗卫的右统领，却官拜冷宿之下。

        那时候，强烈的不甘与失落生生地击打着他薄弱的心。他不相信，他不相信自己会输给冷宿。他以为他欠缺的只是那样的一点运气，所以，他拼命地想要证实自己。想要同冷宿争取那么一点微渺的存在。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有些东西根本就争不来！而太子俨然成了冷宿的一大靠山，冷宿的实力，今非昔比，已非他一人之力所能轻易撼动得了的。所以要打倒冷宿，就必须要扳倒太子。所以，他将灵魂出卖给了魔鬼，背叛了他的主人，太子独孤倾尘。

        与其说是先发制人，不如说是蓄谋已久。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他以为南旱的这场祸乱必定能让冷宿一败涂地，并且威胁到太子的地位。他以为所有的局势都朝自己这边发展，但是太子并未失势。可无论如何，他却得到了他一直汲汲可取的权位，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但是，这还远远不够，不够！

        他要冷宿的命，只要冷宿死了，这个世上便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他的地位，再也无人可以知道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所以，这一次一举将冷宿打败，这样的话，他便算是真正的高枕无忧。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机会将冷宿一网打尽。而那一日，他偶然看到冷宿抱着一名甚是泼辣的女子，看她的模样，应是太子妃身旁的侍女。而向来冷面的冷宿却一反常态，任她在他的背上又啃又咬，也没有动怒。他于是便知晓，冷宿定是喜欢这个女子。

        于是，他以他总统领的身份，向宫里发出消息，称已查寻到冷宿的踪迹。果不其然，鱼就这样上钩了。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放过他！

        林栋厉眸一凝，那把长剑立刻发出森冷的寒光，他脸颊上的伤疤泛着狰狞般的冷冽，衬着那张黝黑的俊颜更显如魔魅。

        林栋运足力气，将手中的长剑对准冷宿的咽喉，在空中分化出几个分身，快速得使人应接不暇，像阵狂风暴雨般像冷宿袭来。

        冷宿幽暗的瞳眸里寒光阵阵，他只需一个单指轻轻用力，便稳稳地将林栋长剑的剑头立于指尖，然后只听得一声崩裂发出的声响，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剑就这样硬生生地折断，然后自冷宿的指尖脱落，敛成灰烬。

        怎……怎么可能？冷宿竟然可以躲过他的追魂剑，他的功力什么时候可以达到这样登峰造极的水平了？

        林栋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还来不及细想的当下，便感觉一股炙热的力量源源不断地向自己涌来，然而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一道暗光划过，剑气顺着漩涡，有如海浪般向他呼啸而来。他当下忘了闪躲，只能任由那股剑气将他袭卷，然后将他吞没，吞没……

        冷宿冷眼望向不远处被自己剑气吞噬的林栋，那向来冷漠的眸子陡然划过一抹黯伤，而当他转身的瞬间却又凝成一片冷然。然后他利眸向那群蒙面人一扫，薄唇扬起冷冽的浅笑时，手起刀落，一道冷光飞速激闪。随着一声声的哀嚎，所有的灿烂敛为沉寂。光影璀璨间，光的火花衬得他俊挺的容颜如神袛般美妙不可方言。

        他抬眸望向红袖，那刺眼的猩红让他向来冷如坚冰的心房陡然一震，他轻蹙眉头，急切地走向红袖，那凝眸里的慌乱以及指尖的轻颤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

        “你……”红袖讶异地看着他大踏步向自己走来，还未有所反应，便已被阵阵袭来的痛楚给倾倒。

        红袖无力地倒下，临闭眼的那一刻朦胧地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是他眼底那深浓的担忧。

        担忧？是为了她……么？

        她满足地闭上双眼，唇角绽放出一抹温柔且幸福的弧度。冷宿紧紧地将之固定在他的怀中，感受从心底传来的那一份不同寻常的悸动。她的心跳缓慢且冷凝，却是他感受的绝无仅有的温暖。

        他抱起她，急速地前进着，只是片刻功夫，便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

        此间，骤雨忽停，远方阴霾远逝，光亮乍现，却是透着死寂的荒凉与昏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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