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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张老道传奇


谁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叫“张老道”。张老道八岁那年跟爹一路逃荒要饭,闯关东来到北大荒谋生。还没走到北大荒,爷俩便走散了。刚一入冬,北大荒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张老道一头西一头东地寻找父亲,却杳无音信。那天夜里,他冻僵在一个雪窝里。

        等张老道苏醒过来后,发现自己被一个道长救了下来。他只记得那位道长鹤发童颜,正在用雪擦试自己冻僵的四肢,并且告诉他:“这是下江的草帽顶子,要不是你遇见了我,可能早就变成狼粪了。”张老道四处观望,见自己躺在山神庙里。那位道长给他吃了一些野猪肉,又喝了一碗参汤,便可以下地活动了。那位道长问明了他的身世,见这么小的孩子遭遇到这样的磨难竟不哭不闹,顿生怜爱之情,说:“孩子,我看你慧根不浅,想收你为徒,你愿意吗?”张老道知道自己遇到了好人,嗑头便拜,叫了一声:“师父!”

        转眼,张老道已长成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天,师父突然对他说:“孩子,人常说落叶归根,这些年你跟师父学得差不多了,也该回老家看看了。你老家的亲人正患有一种怪病,急等着你回去救治呢!”说着,那道长只写了两个字——“朝槐”。当张老道问师父这“朝槐”是什么意思时,师父只是朝他笑了笑:“到时候你就打听到了。”张老道含跪在师父面前说:“师父,徒儿这一走千里迢迢,不知啥时才能和你见上一面。”师父捻须呵呵笑道:“只要你回老家别忘了练功,想见面是很容易的。”

        张老道一步三回头地告别师父,直奔山海关。过了山海关,再走千八百里路,就到他的老家——山东德州了。张老道边走边打听“朝槐”这个药名,却没有一个郎中知晓的。经过几千里的长途跋涉,眼看着就进入山东地界了。此时天色已晚,张老道回家心切,准备趁着月明连夜往家赶。在寂静漆黑的夜里,只有他一个人孤影赶路。正走着,他突然听到一阵哭声,若隐若现。停下来仔细分辨时,却又是一片寂静,只有田间无名昆虫的鸣叫。张老道以为自己赶路太累了,也没有在意,接着往前走。没走两步,他又听到了细细的哭声,而且越往前走,听得越真切。等他赶到一个破庙时,才看清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地上正哭泣呢。于是他不加思索地凑上前去问道:“姑娘,因何事在此伤心落泪呀?”那女子说:“我回娘家天色已晚,扭伤了脚,眼看着天黑了却不能赶路,才落泪的。”

        张老道抬头看了看天色,月亮已经西垂,时辰不早了,这女子如何安排?扔下不管,要是遇见坏人或者是野狼怎么办?张老道思量片刻说:“你娘家多远?”“过这道山梁就到了。”张老道急等回家,听了小女子这番话后二话未说,背起她就走。眼看着翻过山梁,张老道突然觉得身后的女子越来越沉,大有泰山压顶之势。她搭在肩上的双手也渐渐合拢,死死扣着他的脖子,越扣越紧。张老道欲将其抛下,怎奈那女子已将他全身紧紧缠住,他只觉得呼吸紧促,嘴不能言身不能动,已是大汗淋漓了。此时,张老道想起临走时师父的话:“路遇邪物缠身,以这符贴上就管用。”没想到真让师父言中了!想到这里,张老道稳下心来,气沉丹田,凝聚全身力气大喝一声:“何等妖物前来送死!”说着腾出一只手从怀中掏出那道符,往身后女子的背上狠狠一贴。刹那间,张老道觉得身后的重量减轻了,可他不敢回头,手不肯松,快步向老家奔去。

        到了村口,张老道已是又惊又累,筋疲力尽,用脚蹦开一家房门,顾不得那家人惊诧的目光,闪进院子,就将背后那女子向地上狠狠一甩。回头一瞧,哪是什么女子,分明是一块贴着符的棺材天板!张老道顾不得详细解释找来斧头向那天板猛劈。只见那天板在呻吟声里粉碎,流出了黑乎乎一滩血水。张老道猛然想起师父的药方,忙问那家人:“今天是几月几日?”答:“今天是十月十日。”张老道忙掏出师傅父的药方细瞧,那哪是“朝槐”二字,分明写的是“十月十日木鬼”!

        数日之后,张老道将那天板碾碎成沫,分别给父老乡亲用酒饮服,没几日,家乡的怪病竟奇迹般地好了。

        打那时起,张老道在家乡人的眼里成了保护神,有什么小病小灾都找他看。多年的顽症,只要他发功治上几次,就能大大减轻或者除根。有一次,一个叫王五的人挑水不慎扭了腰,被家人着来找他医治。只见他坐在炕上没动,叫王五在地上站稳,隔着一米的距离,只用手朝他的腰点了几下,就听见王五的腰部“咔嚓”一声脆响,顿时直起腰来。这时的王五眨着惊奇的眼睛说:“俺当时只感到有股凉风直入腰眼儿,又从肚脐穿过去。就那么一会儿,腰就直起来了,你说神不神?”

        我九岁那年,连续几天发烧,大夫说是出疹子,只能熬着。母亲听说张老道挺神,便让父亲把我背到他家。他让我躺在炕上,只见他用手在空中抓了一阵子,然后就在我的全身扎开了“无形针”。他的手指捻动着,将一根根“针”扎入我的身上,每扎一处,我都感到火烧火燎的,一时全身都麻木了。过了一个时辰,他开始取“针”。待他把我身上的“针”都取掉后,我出了一身透汗,顿觉全身轻松,没用父亲背我,连蹦带跳地跑回家。母亲见了惊讶得连声称“奇”,啧着嘴说:“谁说张老道是诬医?连大夫都没法子的病,人家就比划几下子就好了,不信行吗?”

        父亲见张老道一个人的日子挺难熬。经常打发我给送些好吃的。开始他收下,后来竟不收了,说他正在“辟谷”。这“辟谷”类似于绝食。他“辟谷”的时间一半都是半个月左右,到时只喝一点儿水,谷米之类的东西一点儿也不进。说来也是神奇,在他“辟谷”期间,依然精神抖擞、谈笑风生的。那天,张老道悄悄告诉我:“俺想念师父了,想去见见他,大概十天才能回来。在这十天里你给俺锁好门,谁也不能进来、”说完,他就在炕上盘腿打坐,双眼微闭不再言语了。我只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给他锁好了门。十天后我开锁进到他屋,见他又恢复到常态,便好奇地问:“见到你师父了吗?”没想到他竟落泪地说:“俺师父已经‘圆寂’了。”我问他:“啥叫‘圆寂’?”“唉,就是去世了。”“那,你是咋见到师父的?”我好奇地追问。“哎,小孩子家,说你也不明白。这叫‘飞魂术’,等长大了我再告诉你啥叫‘飞魂术’,”“那,现在告诉我不行吗?”张老道摇摇头:“现在不行。你嘴巴没毛,说话不牢。泄露了天机要遭报应的。”一听说要遭“报应”,我吓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追问下去了。

        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为了生存下去,张老道跟我父亲说:“我要去关东了,那地方地多粮多,饿不死人。你要是愿意,我带你们全家去。”就三十年前他拜师学艺的地方。村后就是乱坟岗子,张老道的师父就埋在那里。村里人都说那里闹鬼。半夜里经常有鬼火在那里飘来飘去,还真有人看见过鬼影在那儿出没。可张老道经常半夜里去那儿练功,我问他怕不怕,他却说:“那里的风水最好,俺练功的人阳气足,鬼怪见了都打怵。”

        一天晚上,村里的于二混子撞见了张老道。张老道立即停下脚步,指着于二混子的脑门说:“你印堂发暗,近日有一劫,千万离水远点儿,更不能钓鱼去,没准你就死在鱼上。”于二混子听了火冒三丈:“你这不是咒我吗?”扬手就要打他。没想到张老道摇摇头苦笑着说:“信不信由你,反正我告诉你了,好自为之吧!”说完,哼哼呀呀地扬长而去。

        二二混子远近闻名的钓鱼高手,风里雨里独来独往地钓了半辈子鱼,也用鱼换来无数的大票儿供他吃喝,引得村里人都刮目相看,都夸他活得滋润儿,我更是羡慕得不行,几次想拜他为师,可好话说尽,他就是不承认自己有什么钓鱼绝技,更不答应收我为徒。一天正下着小雨,我见于二混子披着塑料布又出门钓鱼,于是便远远地跟在后面。没多久,于二混子走到一个河弯停下脚步,开始装鱼饵钓鱼。我怕被他发现,弯着腰钻进河的芦苇塘,在离他二十几步远的地方也上好鱼饵甩下鱼线。透过芦苇的间隙,我见于二混子一条接一条地把鱼儿甩出水面,而我却连鱼的影子也没看到。又过了一会儿,我见于二混子又钓起一个叫嘎牙子的鱼来。这种鱼就一扎来长,尖脑袋,背上和肚子两都长有一寸来长的硬刺儿。平常游动时硬刺儿是倒伏的,一遇敌害那刺儿便张起来,刺中敌害后就可以逃之夭夭了。

        “他这本事还真不是吹的!”我暗自叹道。这时,于二混子的鱼线被水下的乱树根儿挂住了,他拽了几下没拽动。手中的嘎牙子鱼没法儿扔到鱼篓里,便用牙齿咬着含在嘴里,鱼头朝里。他这样咬着便腾出手来往出抖鱼线。哪知光顾抖鱼线了,却忘了含在嘴里的嘎牙子鱼。就在他抖出鱼线的当儿一松嘴时,他嘴里的嗄牙子鱼见有松动,猛地一钻便钻进于二混子的嘴里,刚巧鱼身比他喉咙稍粗一点儿,就这样它的刺儿张开了,刺在他的喉咙里。当初我只是瞅见于二混子扔下鱼竿,趔趄着身子双脚乱踏,双手不停地往嘴里掏……我想,大事不好,肯定是于二混子被鱼卡住嗓子了!便惊慌失措地去不远处喊割羊草的人。当他们赶到时,发现何边的芦苇已被鱼二混子的踏滚得一片狼藉,人已经翻白眼儿,早就断气了。就这样,村里人想起张老道的话来,认为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牛鬼蛇神咒死了贫下中农!于二混子的亲属将张老道揪出来,要把他斗倒斗臭。张老道天天被游斗,在他的脖子上挂上一串砖头子,让他“低头认罪”,稍有反抗便拳脚相加,打得他鼻青脸肿……

        一天晚上,我在睡梦中听见张老道有气无力地在窗外喊我父亲,我也跟着父亲跑了出来。借月光一瞧,正是张老道。只听见他悄声对我父亲说:“念在咱是一个车道沟儿来的份上,俺托你一件事:你要看见俺不行了,就把俺弄到村后的乱坟岗子埋了。记住,不要直接用土埋,上面搪上一扇门板,然后封土。七天后你再把俺挖出来,千万记住!”我父亲点头应允了。

        第二天一放学,我就听见大人们议论:“张老道死了,晾在批斗台子上没人收尸呢!”我慌忙跑到大队部的会场,见张老道真的死在批斗台子上,脸色蜡黄,身上还有斑斑血迹……半夜的时分,我听见父亲和母亲说话的声音,知道他俩是想偷偷地把张老道埋掉,便搬着一扇破门板悄悄地跟在后面。到了那里,只见母亲在放风,父亲扛起张老道就走,他们看见我后吓了一跳。父亲摆手,我便紧跑几步跟在我父亲的后边往村后的乱坟岗子奔去。没多长时间,张老道就被草草地掩埋了。

        到第七天的晚上,父亲遵照张老道的交待,将他从坟墓里挖了出来,只见张老道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从土坑里一轱辘站起来说:“这一觉睡得好香啊!”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痊愈了,就像平时一样地有说有笑,全当没有“牛鬼蛇神”那码子事。父亲在掩埋张老道时,把土封得很严实,就怕野狗什么的扒了他的坟头,撕咬他的五脏六腑。这下子倒好,野狗没咬到他,可他也透不过来气呀!我总纳闷,这个张老道在里面是咋喘气的呀?

        当张老道出现在于二混子一家人面前时,吓得于家老小不是好声地哭叫,都齐刷刷地跪在他的面前,鸡啄米似地叩头,请求张老道饶命。

        从此以后,张老道在草帽顶子一带算是出名了,家乡人把他传得神乎其神,再也没人敢说他是“牛鬼蛇神”了,更甭想批斗他了。前年冬天,张老道去世了,被家乡人埋在村后乱坟岗子他师父的脚下,是他临死前吩咐乡亲们这样做的。我亲眼见他一个月没进一点饭食,只喝点儿水。后来只听见他叹息一声说要见师父去了,随即就闭上了眼睛。张老道咽气那天,家乡人都听见天上传来了仙乐声,而后天没下雨却出现道道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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