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所以，他最后死了？”
栾欢声听到这后，想起之前在地宫福子叔说过的话，不由问道。
“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青丝的声音淡然，但眼中的那一丝波动还是出卖了她的情绪。
木生走了，但是每个月会给青丝写一封信，在信里，他给青丝讲边疆的大漠风沙，讲军营的艰苦生活，讲敌人的阴险狡诈，讲捍守家国的拼死决心，每封信内容不同，可是最后一句永远是：“婴婴，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干什么呢？
娶我？
可是你还没有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再不回来，我就真成老姑娘了。青丝忧心的想。
每月一封的信持续了两年，最后一封信中，木生说他们已经成功击退辽军，不日就可返程。
这真是太好了！青丝想，等木生回来，她一定要先摆上几天脸色，让他好好哄哄自己，谁让他害自己等了这么久的，不对，她都已经等了这么久了，要是再和木生闹几天别扭，不是就更久了吗，不行不行，还是不要闹了。
青丝看着信，脸上挂着笑容，她把信放下，打开柜子，里面是已经放了两年的喜服，都已经两年了，也不知道自己最近有没有长胖，这喜服还合不合身。
一个月后，听闻军队已经进关，在向朝廷复命以后就能回家探望亲人。
青丝兴奋极了，这几天一直忙前忙后，一会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模样，一会儿又拿出自己给木生做的长靴细细抚摸，臭木生，马上回来了就竟然连信也不写了，真讨厌！
“鹏举回来了，看起来又壮了！”
这时，不知道谁在屋外喊了一句，青丝听到，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跑了出去。
街口围了一群人，鹏举哥身高体大，青丝很快就看到了他，可是木生呢，木生在哪？
青丝仔细看了两圈没有看到，不由叫道：“鹏举哥，木生呢，木生在哪？”
“婴婴，你……”鹏举在看到青丝后笑容立刻变得僵硬起来，青丝心猛地揪了起来，她强装镇定，又问了一遍：“江木生呢？他，在哪？”
鹏举双手无力下垂，头低下不敢看青丝，他走到青丝面前，却迟迟没有开口。
青丝的眼睛里瞬间挤满了泪水，她慌张的问道：“木生呢，木生呢，他在哪！”
“木生他……牺牲了，这是他还没来得及寄给你的信。”
青丝拼命摇头，打开鹏举的手，她的情绪变得有些失控：“不可能，木生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一定会活着回来，他答应我的，他一定会回来娶我，他说他绝对不会骗我的！”
“婴婴，对不起，我们小队需要突袭敌军的包围圈去支援前线，木生为了掩护我，决定率先带人突围，当时我在他的旁边，他托我给你带句话。”
婴婴，对不起，我食言了，若有来生，我们重逢，我一定会亲手揭开你的红盖头。
要好好活下去。
青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家。
她不吃不喝的躺在床上，睁眼闭眼全是木生，也不知道木生中箭的时候有多疼，要是那个时候，自己在她身边就好了。
父母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也表示震惊和难过，当母亲看到自己的女儿毫无生气的样子直掉眼泪，母亲将女儿揽到怀里，一边哭一边劝道：“婴婴，木生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啊。”
好好活下去，她明白，可是，没有了木生，她该怎么活下去。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
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乡远去不得，无日不瞻望。
肠深解不得，无夕不思量。
这是木生还没来得及寄出的信中写的诗，青丝捧着信，在屋中一直喃喃自语：“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青丝念着，只觉得浑身瘫软无力，她慢慢蹲了下去，发丝散落，眼泪一滴一滴落在信上：“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谁知人已去，久久不能忘，君成他乡客，唯有泪两行。”
木生在哪，她的心就在哪，她的心将永远追随着木生，无论他是死是活。
青丝终身未嫁。
她日日坐在自己的窗边，看着窗外花落花开，目光呆滞，毫无生机。
每到初一十五，她还会去看望木生的父亲，木生的父亲自得知自己儿子的死讯后明显苍老很多，每每看到青丝，眼里全是遮不住的忧伤和痛苦。
建炎二年，汜水关有敌来袭，鹏举离开新乡转入开封宗泽部，带兵一战汜水关，随后又战竹芦渡，接连克敌取胜，被提拔为统制官。
建炎三年，金来犯，鹏举带领余部进驻茅山，在广德取得六战六捷的战绩，升御使下都统制。
……
国家一次次陷入危难，而鹏举哥一次次力挽狂澜，每次鹏举哥回来路过青丝家时，总会给她留一些首饰衣物，他不敢去看青丝，不敢面对青丝那双充满绝望的双眼。
他始终忘不了当年青丝满心欢喜的站在他面前，问他：木生呢？
可是，他答不上来。甚至没能带回来木生的尸骨。
那一场战斗，当木生骑上马拿起枪的那一刻，鹏举就知道，他回不来了，他再也娶不了他心心念念的婴婴了。
“不行，这样太危险了，我去！”
“鹏举！此次前行，是为了开山破路，你武功高强，就算要死，也应该杀足了敌人死在前线，所以这次，我更为合适。”
“那婴婴呢，婴婴怎么办？”
“婴婴……”木生笑笑，他坐在马背上，仿佛陷入了无限的遐想，“鹏举，若你有幸归乡，麻烦帮我告诉婴婴，好好活下去。”
不管有没有我。
此次一别，明知前方是死，我也欣然去之。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
国家动乱不安，鹏举的赫赫军功却一次次传到了这个小小的镇上，青丝替鹏举哥开心，同时也担心着他的安危。
前几年鹏举回乡，带走了已经长成的小云儿，想必现在小云儿也能像他父亲一般，浴血沙场，英勇杀敌吧。
然而不知又过了几年，从京城传来了一个噩耗，鹏举和小云儿都已被斩首！忠将父子被奸佞小人陷害，一时激起民愤。
可民愤无用，圣旨无情，他们被军法处置。
被杀的名头莫须有，听闻鹏举哥狱中的墙壁上，写下了最后的供状。八言绝句却得以人尽皆知：“天日昭昭，天日昭昭！”
青丝愣愣的看着窗外的枯树，佝偻的身形已经瘦的不成人样。
都走了，他们都走了。
青丝想，父母、木生、鹏举哥和小云儿，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几个人，都已经走了。
她终不必再对这世间有所怀念。
此时的青丝已从一个妙龄少女变成了白发老妪，她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看向前方，她想，她很快就要见到木生哥哥了。
青丝面容枯槁，她混浊的眼睛怔怔的望向前方，伸出一截枯槁的手臂，颤巍巍的去探向前方，她的木生哥哥，此时就在前方等着她。
青丝死的那年，已过花甲，然而她一生无子无女，死在家中足足三天才被人发现，草草埋葬，得以终了此生。
后面的故事栾欢声大致都知道了，她深深叹了口气，对这段爱情悲剧表示惋惜。
“木生为什么不在地宫等你呢？”
“他是预备仙，木生不过是他的十二世人生的一劫，若不是这次偶然，恐怕我永远都不会再见到木生。”
“那鹏举呢？他后面怎么样了？”
“战功赫赫，飞升成神，在人间设庙堂祭拜。”青丝淡淡说完，随后冷笑，“害鹏举哥的小人被打入地狱，永远在痛苦和绝望中挣扎，永生永世，不生不死。”
栾欢声听到后，心里百感交集，她曾在历史书上了解过这位英雄的事迹，当时对于这样的一位大将军被小人陷害不得善终而感到悲愤。以前常听人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万年，现在看来，也算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人在做，天在看。
善恶因果，终有循环，没谁可以抱有侥幸。
“可是他现在已经不记得你了，你何必还一直在他身边，这不是自寻烦恼吗？”
栾欢声还是不解。
“我从来没有妄想他还会记起我，我只是想看看他过得好不好，即使我们再无相守的可能，我也希望他能过得很好。”
“可你是在阻止他成仙啊。”栾欢声惊呼。
青丝木木转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栾欢声开口：“我从来没有想过阻止，我是想，尽我的可能再帮他一把。”
在地宫时，青丝得知了一个消息，木生的最后一世江二九，将会在这段时间渡劫，十二劫最终劫，虽然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事，但这是江二九的关键一劫，只要成功渡过，那么江二九就可以成功飞升，通往仙界。
“这个劫，大概会指什么事呢？”
“十二劫按顺序排列分别是：庸、贪、暴、权、智、忠、孝、情、礼、信、义、生死。如果不出意外，他这次要渡的，恐怕就是十二劫的最后一劫，生死劫。”
“可是这样一来，他顺利成仙，那你怎么办呢？”栾欢声依稀记得自己重返人间的目的，忧心忡忡，“那个殿下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你估计打不过他。”
“我活了这么多年，早已厌了醒着的感觉，倘若这次能魂飞魄散，倒也合了我的心意。”
青丝淡淡笑笑，声音平稳：“在临死前能再一次看到自己心爱的人，我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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