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兰骜捏着自己衣襟的手像是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而他原本想借机用来敲打粱同的话语也胎死腹中。
怎么会是他？
他看着莫怀誊，眼睛直愣愣的，完全不知在此场景中该作何反应。
营帐里其他人也没有想到会有人突然进来，一时间连热闹都顾不上看了，全都将注意力放到了莫怀誊身上。
原因无他，莫怀誊身后跟着高纪阳，而两人身旁各有士卒护卫，一看就不是简单人物。
莫怀誊将视线从兰骜身上移开，眼神淡淡地扫过营帐里的所有人，开口道：“你们很闲吗？”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同时也在好奇来人的身份。
高纪阳顺势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我们临潢左卫的莫都尉，你们以后都归于他管制。”
新兵们闻言一惊，看向莫怀誊的眼神里也带上了敬畏。
而兰骜则是终于回过神来，他把衣服拢好，然后低声道了句原来如此，对莫怀誊的身份有了清晰的认知。
虽然刚到临潢左卫一天时间，但莫怀誊的名字他是听过的，只是没想到每次最狼狈的时候遇见的那人就是他。
兰骜看向莫怀誊，却发现他并没有往自己这边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几步，藏进了人群里。
莫怀誊却依然执着于他进来时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见新兵们在得知他的身份后噤若寒蝉，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你们很闲吗？”
新兵们不了解莫怀誊，但是高纪阳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这是在生气的边缘了，不由得好奇起了这座新兵营帐里究竟是什么惹得他不高兴了。
顶着莫名严肃起来的气氛，营帐里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似乎都想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可是这个时候莫怀誊却突然点中了一个人，“你来说一下。”
“我？”寇行戈指着自己的鼻子，很是不敢置信顶头老大第一次露面就挑中了他回答问题。
不过他倒也不惧，实话实说道：“也不算闲吧，上午绕着演武场跑了二十圈，午饭后又被付将军带去训练，也就现在刚有点时间休息休息。”
“既然是这样，大晚上的，为什么不睡觉？”莫怀誊的目光扫过营帐里的每一个人，一脸平静地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既然这样，那不如你们再出去跑十圈？”
新兵们闻言，顿时面如死灰，有人告饶，“将军，我们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们这次吧！”
高纪阳看出莫怀誊并非真要罚他们，主动上前递台阶，“既然知道错了还不快睡觉，下次巡营再被人发现你们到了休息时间还吵闹不休，那可就不是罚跑十圈的事了。”
众人闻言，知道自己这次是逃过去了，一个个连忙跳上床铺，当着莫怀誊和高纪阳的面倒头就睡，甚至还有人发出了鼾声。
莫怀誊果然没有继续计较，而是等营帐里重新安静下来后，才带着高纪阳等人转身走了出去。
出了营帐，高纪阳纳闷地问道：“你突然间生什么气呢？”
莫怀誊面色不变，“没生气。”
“我才不信。”
“不信也是没生气。”
“……”高纪阳两步追上莫怀誊，狐疑地看向他，“还说你没生气，你都朝我发脾气了，这就叫迁怒吧？”
莫怀誊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高纪阳。
“好好好，你没生气，是我看错了。”高纪阳终于怂了，可就在他准备妥协时，突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
第二天，哨声再次如约响起。
新兵们再没有一个人敢在床铺上耽搁，哨音未落，就争先恐后地爬了起来，生怕晚了一会儿，就会再重演昨日的悲剧。
兰骜掀起被褥准备下床，却发现双腿早就肿胀的吓人，用手按了按，又疼又麻，动一下都痛的难受。
出现这种情况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大部分新兵起来时，第一个动作就是用手去捶自己的双腿，从他们呲牙咧嘴的表情可以看出，经历过昨天的折磨后，大家都不轻松。
就连寇行戈都在抱怨，“腿好疼啊，今天可千万别再要我们跑圈了。”
很明显，营帐里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大家都期待着自己饱受磨难的双腿今天能有机会缓一缓。
统一换上了昨天发下来的褐色短打，兰骜在穿鞋子的时候慕然想起之前两次见到莫怀誊时他的衣着打扮，起身在床铺上找了找，最后从褥子上抽出一截布绳，将自己的两只袖子扎了起来。
到演武场上集合以后，这次姗姗来迟的反而是付彬，新兵们站在那里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他才慢悠悠走了进来。
“呦，今天来这么早呢？”付彬脸上挂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高兴不起来，“不错，都挺自觉，我这人向来赏罚分明，作为奖励，就赏你们今天再跑二十圈。”
又是二十圈？！
新兵们闻言只觉得眼前一黑，昨日种种重新浮现在眼前，还没开始跑，腿弯已经打起了颤儿。
显而易见，对于他们而言，不论是昨天那些全程跑下来的，还是半途而废的，那二十圈，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可是付彬看上去并不像是在开玩笑，他虽然还在笑眯眯地看着新兵们，但随着时间的流逝，那笑意中隐藏的不怀好意却渐渐显露。
迫于无奈，众人只能跑起来。
这依然是一段让人不愿回忆的经历，这一次没有什么坚持不坚持，因为付彬就在旁边看着，每个人二十圈不掺一点水分，少一圈都不行。
兰骜只有前面跑了两三圈，后面就只能靠走，但也只走到了第八圈就吐了。
付彬没有勉强他，只说实在受不了的到一旁歇着，但歇好了就要归队，他可以用一天时间走完这二十圈，却不能就这么停下。
兰骜没有勉强，他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儿，于是真就到一边休息去了。
缓了缓，又喝了付彬命人抬过来的水，他的脸色才好看一点。
这时付彬凑了过来，“我记得你，是叫兰骜对吧？”
兰骜点了点头。
“名字起的挺硬气，可是跟你这小身板也不符啊。”付彬可能没有恶意，说出来的话却欠了几分妥当。
兰骜藏起眼中的不耐，自我劝解——反正这两天已经有很都人说过这一点，不差眼下这一个——之后，回道：“良马期乎千里,不期乎骥骜。家父为我取这个名字，就是要告诫于我，不必贪恋虚名，脚踏实地即可。”
付彬琢磨了一下，看向兰骜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我就说嘛，你肯定读过书！”
兰骜不明白他怎么说着说着话题偏了这么远，但还是如实相告，“小时候是读过几年书。”
“那你怎么不去考个功名什么的，反而来了这里？”付彬来了兴致，往兰骜身边一座，大有促膝长谈的意思，“我要是能读书，肯定要去考个秀才，那样谁还来这鬼地方受罪啊？”
兰骜心情复杂，不太想继续说下去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将军，我休息好了，继续跑步去了。”兰骜起身，假装没看到身后付彬伸手欲拦的动作，埋头就冲进了人堆里。
“话还没说完就跑了，慌什么啊，真是的，陪我聊两句怎么了？我有这么吓人吗？”付彬小声嘀咕道。
“你不是吓人，是烦人。”
付彬听到耳边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来。看到是莫怀誊，他立即没好气道：“莫都尉你走路都没声儿的吗？”
莫怀誊背着手看了他一眼，直接走了，“不如说是你警惕心太差。”
见此情景，付彬一头雾水，他挠了挠下巴，很是不解，“哎，怎么又走了？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他到底是干嘛来了……”
天将擦黑的时候，兰骜总算断断续续跑完了二十圈，从演武场出来的时候，他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累死我了。”唐南不知从什么地方找了根竹竿过来，一开始还在地上拄着，后来另一头就跑到了寇行戈手里，像牵牛一样被他牵着。
“如果明天付将军还要我们跑圈，我就算死也不跑了，我，我要回家！”
寇行戈毫不留情地给他泼冷水，“那你就变成逃兵了，被抓住了是要砍头的。”
“呜呜，你还说话！”唐南控诉道：“都是你乌鸦嘴，人都说怕什么来什么，你倒好，一大早就提跑圈，害得我们真就又跑了二十圈。”
寇行戈不服气了，“那能怪的上我吗？又不是我让跑的。”
“兰大哥你看他！”
唐南试图把兰骜一起拉入战局，但兰骜早已丧失战斗力，果断退出战场，“我好累啊，不想说话。”
“你可真行，一有事就找人帮忙。”寇行戈见状气焰更甚，“你是兰骜的儿子吗？什么事都找他出头。”
“我是兰大哥的弟弟！”唐南扔下竹竿，一把抱住兰骜的手臂，“兰大哥对我最好了，是不是呀兰大哥。”
为了气一气寇行戈，唐南说话时还故意拉长了语调，像极了小孩子在和大人撒娇。
至于效果——
兰骜还没说话，寇行戈就忍不住了，“人家兰骜有自己的弟弟，你算哪个犄角旮旯里长出来的葱啊。”
“你！”
唐南还想再说，被兰骜劝住了，“都别吵了，有这功夫咱们都能去伙房吃完一顿回来了。”
说到吃的，原本还在吵架的两个人肚子不约而同叫了起来，于是一场大战还没打起来，对战双方就偃旗息鼓了。
等赶到伙房，等着他们的，还是第一天吃的那种大饼，这次唐南顾不上嫌弃了，拿到手就埋头啃了起来。
兰骜跟寇行戈一起去打汤，背山临水的一个好处就是时不时能改善下伙食，就比如说今天，伙房里准备的汤就野生的草鱼炖出来的。
打汤的时候兰骜甚至还从底下翻出了几块洁白的鱼肉，他提起勺子，正要将鱼肉分到三个碗里，没防备身侧突然有人撞向他，铁勺飞起，里面的汤和肉浇了他和寇行戈一身。
寇行戈怒了，看向罪魁祸首，“粱同你找揍是吗？”
远处的唐南听到动静看过来，连饼都顾不上吃了，直接就跑了过来。
粱同却好像完全不怕的样子，笑的欠兮兮的，还故意提高了声音，“哎呀，兰骜你看看你，一个勺子都拿不稳，想喝汤你跟哥说一声啊，哥来帮你打，还省得你不小心洒了浪费。”
“老子揍死你这个混蛋！”
寇行戈捋起袖子就要上去教训粱同，被兰骜拦住了。
寇行戈直皱眉，以为兰骜又是要劝他别冲动，立刻冷了一张脸，“你不会还要忍下去吧？这小子明显针对你，一味的退让并不会让他收敛分毫！”
兰骜闻言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等等，我问他一个问题。”
寇行戈虽然生气，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瞪了兰骜一眼，气呼呼地退到了一边。
粱同看着兰骜走到他面前，脸上轻蔑的笑意一顿，下意识就想起了到兵营的第一天晚上，他们也是这样面对面对峙，结果是自己吃了大亏。
全部心神都放在兰骜身上，时刻警惕着他再偷袭，粱同说：“想问什么问题，问吧，哥听着呐。”
兰骜的视线在粱同身上缓缓移动，注意到了他紧绷的下颌，没忍住轻笑出声。
粱同的脸色一下僵住，他咬着牙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兰骜说着，也后退了一步，效仿着他之前的做法，提高了声音，“昨天在演武场上，撞倒我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兰骜的语气平淡，对于结果已经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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