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四章 与君千千岁,共逐彩云飞
整座孤岛，仿佛从沉睡中惊醒一般，剧烈的摇晃起来，四周的洞壁，由青灰色渐渐转变成一种诡异的暗红色，剧烈的摇晃中，却没有哪怕一小块碎石落下。
萧天玄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望着身边渐渐变色的山壁，心头陡然一沉。
一阵低沉的呜咽之声，从脚下传来，萧天玄全身一震，气血剧烈的翻涌起来，萧天玄面色陡然一白，急忙暗运元力，强压住沸腾的气血，惊讶的望向玄虚。
小柔同样面色惨白，被玄虚紧握住纤手，雄浑磅礴的元力游走不绝，方才将那一声虽然不大，却直透灵魂深处的呜咽声扛下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萧天玄话语未落，四周的山壁开始缓缓地律动起来，像是有生命一般，从长久地沉睡中苏醒过来的诡异生物。
“糟了，我们好像什么东西的身体里。”小柔神色间满是畏惧和慌乱，颤抖的说道。
“到底怎么了？”萧天玄依旧有些不明所以，惊问道。
“它醒过来了，没想到传说中竟是真的。”玄虚有些意动神摇的说着。
“它是什么？”萧天玄惊呼一声，心里猛然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我们现在，就在它的身体里，北海之中，这样的庞然大物，只有一样，想来便是传说中的鲲鱼了。”玄虚愣了刹那，忽然一挥手将小柔甩向了萧天玄。
“快带她离开。”玄虚凝望着萧天玄，眼神中有几分解脱和留恋，淡淡的说道。
萧天玄下意识的伸手拉住不住挣扎的小柔，愕然望向玄虚。
鲲鱼一朝苏醒，此地必然天翻地覆，望着四周不断蠕动收缩的**，再望向神色似悲似喜的玄虚，他怎么了，莫非是感受到自己的一生，即将在此刻终结吗？
“世间的传说，自然有它的依据，原来天命果然注定了一切，师尊当年将我深锁此处，也不会想到，这里竟是鲲鱼腹中。”玄虚长笑一声，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悲凉。
石壁收缩的速度越来越快，玄虚神色一正，高声说道：“你带着她速速离去，我相信你，你定能保护好她。”
萧天玄惊呼道：“你怎么办？”
“世上本无玄虚，与其困锁百年，不如彻底解脱，我坚信此生并无行差踏错，不愿自行了断，但庆幸上天垂帘，今日终于可以解脱。”玄虚不以为意的一笑，说道。
“不要，放开我。”小柔悲呼着，用力的想要从萧天玄的手中挣脱出去，泪水如决堤一般汹涌落下。
“这世上，我唯一放不下的人，就是小柔了，她虽具灵智，却不谙世事，世人皆厌惧妖灵，无人庇护，恐难以生存，有你照料，我便放心了。”玄虚微笑着望着小柔，眼中露出深深的温柔之色。
“不要，我不要离开你，放开我。”小柔身上涌起一阵强烈的白光，萧天玄手上一麻，险些被她挣脱开去，急忙用上全部修为，将她牢牢拉住。
“小柔乖，马上跟他离开，你已经是人了，好好去享受人间的一切吧，我于你有传道之恩，你报我以守护之德，恩情已尽，是时候解脱自我，回到外面的世界去。”玄虚望着小柔，眼中闪过一丝留恋，淡淡的说着，语气中却有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
“玄虚已死，不必再为世人增添烦恼，回山之后，此间之事，不可对任何人提起。”玄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淡淡的说道。
“前辈，我想救你。”萧天玄心头猛然一黯，悲声说道。
他和玄虚，相识不过短短片刻，却似是神交已久，这个师门中早已被人遗忘的师长，他年轻时的风采，年老时的淡然，万人为敌时的凌然不惧，生死之际的豪放旷达，他于他而言，如师如友，虽然从未指点过他半分修行，却以自己的经历不知不觉的指明了萧天玄的迷茫困惑，让他看到了一条自己应该走的道。
“你又何必救我，我本为他人幻梦，这世上本无玄虚，也不需要有玄虚，天下之广，我已无所可求，不若就此离去。”玄虚望着萧天玄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暖意，仰起头，仿佛看到了无垠无际的苍穹。
“你若有心，便在先贤祠中，供奉一无字灵牌，九泉之下，希冀能与故人重逢。”玄虚顿了顿，淡淡的说道。
“晚辈记下了。”萧天玄心下一酸，强忍着自己心中的悲伤，用力的点点头。
“莫再耽搁，速去。”玄虚高呼一声，萧天玄来时的狭小通道，此刻已经急速的收缩了三分之一，萧天玄心下一凛，不再迟疑，长啸一声，拉着小柔闪电般的朝着山洞外掠去。
玄虚平静的望着她们的身影快速的消失，忽然低声一笑，笑声中说不尽的凄凉。
“师尊，你最终还是未曾勘破生死，终于归作尘土，倘若有九幽黄泉，不知可否重逢。”
“这世上的人，本来便不需要长生的，盛衰更迭，不过是自然之理，天地虽永寿，又焉知不会老去。”
“我不想要长生，我只想要更多一点的时间，去陪着她，去多看她几眼。”
“总算上天待我不薄，原来我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一百年。”
玄虚微笑着，脑海中，纷乱的影像逐渐的淡去，道胤，玄真，玄空，萧云风，冰蓝……甚至连玄雨也渐渐的化作了一片虚淡，只有小柔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纯真无邪的脸上，带着天生的娇媚，明亮美丽的眼眸，在黑暗中灿若星辰，她微笑着，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用力的张开双臂，等待着他的拥抱。
那一天，他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安然的沉睡着，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动着，好像在做着一个美丽的梦。他惶惑不安的心，忽然在那时平静下来，无人察觉，连自己也忽略了的微笑，离开仙隐峰后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
他用力的闭上眼睛，轻轻的伸出双臂，拥抱住身前的虚空。
“小柔。”轻声呼唤着，怀中忽然抱到了一个温柔的身躯，玄虚没有睁开眼睛，泪水却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你为什么，又要回来？”
“我喜欢你，我不要离开你。”
“你这个傻子……”
……
萧天玄的身形在石壁合拢的最后一刻闪电般的冲了出来，御剑高高的飞上无垠的长空，无数的长风吹来，却吹不散他心头的压抑。
他的思绪不自觉的又回到了先前，他拉着小柔快速的冲进了渐渐闭合的山壁小道中，小柔无论如何也不愿随着自己离去。
“放开我，我要回去陪她？”
“不行，我答应过他，一定要带你出去。”
“我不要出去，外面的世界没有他，没有我存在的意义。”
“可是你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在我还是一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白狐的时候，我就遇到了他，那天我被追到走投无路，以为自己就要被吃掉了，但他抱起了我，对我微笑，那天的情形，我永远都记得。”
黑暗中，萧天玄看不清小柔的表情，但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在笑，笑得如此明媚，如此美丽。
“你有喜欢的人吗？”小柔问他道。
萧天玄微微一愣，脑海中下意识的闪过慕容晴雪和云水心的影子，是喜欢吗？
也许是吧。
他迟疑的点头。
“我也有我喜欢的人，从他抱起我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一定是他。”
“我不想让我的爱人一个人呆在黑暗里，他虽然从来不说，但我知道他一定会害怕，我要去陪他。”
“外面的世界，没有我牵挂的东西，我所有的一切，都在那里，我一定要回去。”
萧天玄的身形猛然顿住，抓住她的手却无声的松开了。
他在黑暗中无声的叹息，终于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谢谢你。”小柔轻轻的朝着他点了点头，转身冲进了黑暗之中。
逆卷的风，吹去了她的长发，却挡不住她心中炽热的火焰。
她决然的选择了一条不归路，这一段路，连接着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生。
她，没有回头。
每个人的一生，都应该有值得付出一切的东西。
那一天，他抱起了她，从此她的生命，完全的不同了。
她抬起头的时候，有一束阳光正好透过树梢落到她的眼睛里。
她不再漂泊，不再无所归依。
这一生，如果有让你不顾一切的东西，那就不顾一切吧。
她用力的跑向了黑暗里，那道渐渐被吞噬的身影，在他张开双手的时候，和他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我要当个傻子，我要告诉你我的心，我不要让你一个人。”
黑暗汹涌着，坍塌的，他们终于无所畏惧，微笑着，在黑暗中。
永不分离。
萧天玄抬头望着头顶流丽万端的极光，姹紫嫣红，橙黄青碧，不断地变幻着光芒。
他不知道放开了小柔，究竟是对是错。
这世上的对错本就如此复杂，又如何能轻易定论。
这就是她一生最大的愿望了吧，失却了自己的一切，只为了绝望中的相守。
萧天玄立在虚空之中，冷风不断的呼啸而过，漫天的极光中，忽然划过两颗盛极一时的星辰，萧天玄胸膺若堵，无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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