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发疯

顾银韵觉得三皇子妃有点像是疯了。
  她防备地抓紧了铜手炉，想着如果三皇子妃攻击她，她就用铜炉猛砸对方的头。
  正当防卫。
  有婉秋为她作证，宫中应该不会向她追究。
  但是三皇子妃发完疯后，没有做出更为过激的举动。她倏然间冷静下来，甚至主动向后退开。
  “你不知道吗？”她瞪视顾银韵，脸上覆着大片的阴影，“后妃们一旦生下皇子，就会被立即处死。而一旦新的皇帝即位，他的那些兄弟就会被立即诛灭满门。”
  冷风吹得树叶娑娑作响，在三皇子妃话语的衬托下显得阴森凄厉，犹如万鬼哭嚎。
  “不可能。”
  顾银韵愣了片刻，难以置信地摇头。
  三皇子妃的话未免太残酷，太匪夷所思了。
  书中可没提到过这些——书中虽然没有交代皇帝的后妃们过得如何，但书中可没提到过这些！
  后妃们会被杀死。
  新帝即位后，就会第一时间屠戮他的手足兄弟——怎么可能？如果早知如此，其他那些皇子怎么可能乖乖地引颈就戮，而丝毫不懂得反抗？！
  “不可能。”顾银韵咬紧了嘴唇，连声重复，“这不可能。”
  她的手指颤抖着，一时觉得三皇子妃的话荒诞得可笑，一时又觉得三皇子妃说话时的神情不似作伪。
  不是真的。
  她原以为自己穿进书中，成为命运坎坷、最终惨死恶犬口中的权臣之妹已经够离谱、够困难的了。
  可是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这座皇宫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黑暗上百倍。
  这不由让顾银韵内心产生了动摇。
  帮助季寰，真的能让她活下来吗？
  “娘娘，您别听她胡说。”婉秋忽然出声。
  她紧紧抓住了顾银韵的胳膊，继而她看向三皇子妃，厉声质问：“你妖言蛊惑我家娘娘，到底有何企图？”
  “妖言惑众者”不为所动。
  三皇子妃轻蔑地瞥婉秋一眼：“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一番嘲讽过后，她忽而盯住了婉秋，顿了片刻，然后快步上前，挥手打掉了婉秋手里的宫灯。
  灯油倾泄，燃着了地上的枯草。
  婉秋赶紧弯腰去捡灯，就在这时，三皇子妃跻身向前，直直看向了顾银韵：“银韵，你好像很在意我手里握着什么。”
  顾银韵的心神才刚稳定些许，听她如此问，一颗心顿时又提了上去。
  握着什么？
  总不会是一把匕首，要来刺她的吧？
  顾银韵防备地绷紧身子，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脚边，枯草已烧着了一片，婉秋尝试着扑灭火焰，却徒劳无功。
  三皇子妃无所谓地笑笑。
  她伸出藏在衣袖中的另一只手，大大方方地在顾银韵的面前摊开。
  在她手心里，躺着一个圆圆的东西。
  一个剥好的柑橘。
  顾银韵愣住。
  她想起来了，方才在宴席中时，无论发生何事三皇子妃都是置身事外、漠不关心，一心一意只剥案桌上的柑橘。
  火光映照下，柑橘呈出温热的暖红色。
  它被剥得很是干净，道道白絮都被挑了出来，只余下圆滚滚的果肉，在三皇子妃手心安静地躺着。
  “银韵妹妹，你喜欢吃柑橘吗？”
  三皇子妃温和地弯着眼角，将柑橘向顾银韵那边递了递。她邀请的声音仿佛沁着蜜，甜美动人。
  顾银韵想不明白，三皇子妃将这只柑橘揣了一路，难道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刻与她分享——
  在说了一大堆危言耸听的话之后？
  在撞开婉秋，恶劣地打落那盏宫灯之后？
  上天啊，炽盛的火焰还在她们身边烧着呢。
  婉秋的扑救杯水车薪，火势越来越凶，若再不喊人加以阻止，怕就要烧到青鸾殿中，皇帝的脚边了。
  顾银韵边提防着三皇子妃，边频频转头，想要喊远处的宫人来灭火。
  她转身欲走，却不慎被三皇子妃拽住了衣袖：“吃啊，银韵妹妹。”
  那枚柑橘几乎怼到了顾银韵的眼上。
  “你疯了，我不喜欢吃柑橘！”顾银韵厉呵，同时猛地挣开三皇子妃的手。
  她成功摆脱了桎梏，但这个动作却也让她身形不稳，趔趄了一下，一只鞋向后陷入水岸边湿软的泥土中。
  三皇子妃的眼珠幽幽转动着向下。
  数秒后，她脸上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我知道了，银韵妹妹，你是在害怕火。”欺身向前，顺带用脚把蹲在地上的婉秋往边上又踢了踢，“没关系的，湖边湿润，火烧不了多久的。”
  “如果你还是担心的话……”
  三皇子妃的脸突然抽搐了一下，在烈烈火光的照耀下，分外狰狞。
  顾银韵呼吸一滞，心脏陡然下坠。
  强烈的危机预感下，她下意识地向后躲避。想逃，脚却陷在泥地里，步履维艰。
  那厢，柑橘滑落在地，转瞬被火舌吞噬。
  三皇子妃敛去了所有表情，木着一张脸，她伸手在顾银韵胸口的位置，狠狠一推。

  “你……”
  惊诧的神情凝固在顾银韵的脸上，在被湖水吞没前的最后一刻，她聚起全身的力气，将铜手炉使劲儿向前砸去。
  她瞄准的是三皇子妃的脑袋。
  铜炉却只砸在对方的胸口，重重一击。三皇子妃硬生生接下了，动也不动，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湖面看。
  水花溅起，在完全沉入湖中的瞬间，顾银韵看见三皇子妃双眸中骤然爆发出的全然纯粹的恶意。
  “这样就好。”施害者扬起唇角，微笑，“这样就不怕被火烧到了。”
  她很快被婉秋推倒在一边。
  再顾不上去管那该死的宫灯和怎么也无法扑灭的火焰，婉秋跪倒在湖岸边上，目眦尽裂，恨不得跳下去替代逐渐沉进湖底的顾银韵：
  “小姐——！”
  小姐要是有个好歹，公子该怎么看她？
  婉秋脑中全是会被抛弃的恐惧，她把心一横，甚至忘记去找其他人帮忙，就直接跳进了湖中。
  *
  青鸾殿前，宫人们窃窃讨论着远处湖边的火光时，已有宫女提着灯前往查看。
  季寰从殿内走出，正要差下人去找找顾银韵在何处，忽然听见远处小花园的方向，传来极为凄厉的一声“小姐”。
  听着是常跟在顾银韵身边那个丫鬟的声音。
  季寰眉头一皱，呵退宫人，遥遥看见湖岸边燃着不同寻常的火光。
  没多久“噗通”一声，湖边又有谁跳进了水里。
  顾银韵。
  脑内蓦然浮现出少女那张天真娇俏的脸，还有她醉酒时酡红的面颊，蓄着轻薄水雾的懵懂眼睛。
  季寰不及细想，人已匆匆向湖边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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