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
明显来的匆忙, 衬衫和头发还有点凌乱，但卷发青年举枪的手稳定从容，黑眸清明得根本看不出梦境的残余痕迹。
在这一时刻, 玩家居然跟幻术师统一了心声。
怎么会提前醒来……
要知道, 正是预感今夜的梦可能不太安稳, 为了防止幻术残留影响, 她干脆一开始就没睡，提前准备了可以过滤光线的隐形眼镜之后，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同时, 正是因为想当然觉得客房的松田会睡得很熟, 将会有着充足的自愈时间来掩盖一切, 所以才敢大胆以自己为饵。
于是十分耐心地陪幻术师先演了一会, 为了拖延时间, 放任了对方的施虐行为, 毕竟这点疼痛也算不上什么，如果能获得些情报就更好了。
而现在，感受着扫过自己身上、最终停留在颈间的沉默视线，她不自觉稍稍放轻了点呼吸。
同时默默把手里的蝙蝠镖收回了系统里的万能腰带之中，真心药剂的那部分计划也取消掉。
这些都太粗暴了, 她现在可是个守法公民, 还是用正常人的反应来应对吧。
另一边。
被枪口对准的威胁性, 远远赶不上幻术失效的震惊, 金发男人几乎有一瞬间不由自主的晃神“死亡恐惧的噩梦，居然被挣脱了吗？”
“把人心底的恐惧激发出来么，确实是个噩梦。”稍稍缓和下呼吸, 松田阵平答得泰然。
不过目光落到跌坐在地、仍在呛咳的纤细身影身上, 他的目光顿时沉凝。
几乎同一时刻, 幻术师在枪口威胁之下陡然回神，下意识就要将身边现成的人质挡在身前。
顺利地将人拽起，然而反手想要锁住她的时候，手腕突然被不容拜托动摇的力道捏住了。
完全错愕地，金发男人顺着被阻拦的力道投去目光，语气明显不可思议“不可能，你什么时候……”
没等他说出什么，玩家反手一个侧摔将人放倒在地，完成了物理消音。
“砰”一声，整个背部在地上砸出了结实沉闷的响动，下意识想要翻身滚开的动作，也被她反应快速地踩住阻止了。
然而背后传来的疼痛，远不及心灵上的震撼，金发男人几乎不甘地挣扎“怎么会这样，我的催眠明明是完美的……”
然而被居高临下踩在背上的情况，他的挣扎效果完全微乎其微。
法师落入近战，后果就是如此残酷。
“你还真是被催眠惯坏了，”心下戏谑地调侃着，甩了甩手，她微微一笑，“完全没想过如果失效会怎样吗？”
随口一问，本来也没想真的得到回答，她转而将目光转向门口。
看着持枪快步走近的卷发青年，想了想，她抬手若无其事地打了个招呼。
“醒了吗？”
这样寻常的问候，然而配合上此时此刻的情景，不免令人生出一阵错乱感。
眼见他一声不吭，只是换成单手持枪的姿势，抬手轻轻碰了碰已经肿了一圈的颈间於痕，玩家下意识瑟缩了下，匆忙就要解释“其实刚刚……”
“一会再说，”他率先收回了手，看向被她踩住的幻术师，低声提醒，“家里有结实的绳子吗？”
明明语气还算如常，但是莫名的，却仿佛听出来了事后再算账的感觉。
心虚之下，主动把胜利者的位置让给了他，自己跑去床头柜假模假样地翻了一阵，然后拎出一只手铐示意“这个可以吗？”
得到颔首示意，她抬手轻轻一抛，就看着小小的金属制品划出一道弧线精准落入他怀中。
“怎么站那么远，我很可怕吗？”一边蹲下身给幻术师戴手铐，松田阵平明知故问地瞥她一眼。
“没有啊。”
背着手站的笔直，她提高了音量扬声否定，却在看到幻术师手掌间陡然划出的森冷长针时悚然一惊，急声提醒“只不过给你留出空间——小心针！”
在她出声的刹那，突兀出现的长针已经挟着寒芒直直刺向手腕，卷发青年不由下意识侧身躲避。
然而与此同时，原本安分被压制的金发男人瞬间爆发了一阵巨力、骤然用肩骨向他撞来，猝不及防之下，原本稳定的手腕狠狠抖了一下。
不过在枪柄脱手之前，他最后勉强用了点力道改变了掉落的方向。
手/枪掉落在地，发出“锵”的撞击脆响，在光洁的地面上滑行数米之后，停在了玩家的脚边。
他也因此没能第一时间闪开紧接着下落的长针。
锋寒的尖端，不依不饶逼向肩侧。
不过，就在下一刻，巴掌大小的蝙蝠镖撞上针身，冲力直接将纤细的长针打掉在地。
松田阵平趁势撤身后退，重新回到了格斗里的舒适距离。
然后，在金发男人不及改变身体姿态护住要害的短暂空隙里，第二枚蝙蝠镖紧随其后，以狠绝的力度深深扎入了肋骨之间。
尖利的疼痛，让他接下来的追击动作也不由迟滞一刻。
而即使这样转瞬即逝的短暂破绽，对于近身战来说，其实已经足够决定成败。
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趁势上攻，扭着他手臂将人甩到墙上，这次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击余地，利落地在眨眼间扣实了手铐。
为了防止幻术师再继续垂死挣扎，他抬手毫不犹豫地卸掉了那个形状古怪的三眼头盔。
然后就看到了，相比傍晚时刻，肤色更深、眉眼间还多了一只蜘蛛烙印的金发男人。
愣住一瞬，他沉声反问“幻术师君特·冯·哥德堡二世？”
金发男人没有立刻回答。
一手揪着略长的金发，迫使对方老实靠墙站住的同时，卷发青年已经确定自己的猜测，语调笃定地做出了判断。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还真是胆大妄为。”
得到了一声冷哼，还有往自己身后望去的视线，松田阵平顿时皱眉。
但还未做出什么制止行为，下一刻急促而高昂的嗓音陡然响起。
“现在，杀了他！”
卷发青年不由一怔，但随即，恍然意识到什么的，他直直回头看去。
正对上了缓慢抬起的枪口，目标，不偏不倚落在他身上。
而枪身之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蔚蓝眼眸。
仅仅几米的距离，足以让玩家将另外两方的神情姿态清晰收入眼中。
“没错，就是这样，别犹豫做吧。”
金发男人肆意大笑，然而此刻听在玩家耳中，只觉得这装腔作势的语调聒噪。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仿佛生出自主意识般，颤抖而坚决地搭在了扳机之上。
同时，幻术师再次发出了强硬指令，催促着她尽快动手，即使再是抗拒，但扣下扳机的想法已经逐渐难以遏制。
但这种千钧一发的时刻，她却陡然发现，对面的人居然明显走神了。
垂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甚至不知想到什么，居然还无声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这种时候，倒是紧张起来啊……
心下无奈的同时，指尖微动再次收紧，于是无论是持枪的手还是扣住扳机的手指，已经完全不再颤抖了。
坚硬的枪柄贴合着掌心，这阵属于致命武器的凉意，仿佛也隔着皮肤快速蔓延，让血管里的血液都降低了流速，于是，心脏带着抗议，以远超平时的力度收缩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她陡然将枪口偏移几寸，然后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砰——”
……
殷红的点滴血迹一路从卧室地面蔓延向阳台，最终在栏杆之外消失了。
“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不绝于耳，几个穿着制服的鉴识人员一边倒退着记录痕迹，同时小声交流着意见。
另一边，佐藤警部补与高木警官正来回在现场走动，后者看到他时挠了挠后脑点头示意，而搜查一课的目暮警部，远远朝他打了个招呼“松田君。”
随口应答两句，卷发青年绕过地上铺开一片的玻璃碎渣痕迹，拎着袋子径直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然而就在推门之前，短发的干练女警匆匆跑了过来，将一个小瓶子递给他。
等到看清药瓶标签，松田阵平疑惑地看她一眼……他刚刚又没让高木帮忙带安眠药。
“刚刚在还原现场时，不小心碰倒了床头柜，从里面发现的，”佐藤美和子往客房的门投去一眼，嗓音不觉放轻了，“经历这种事，我觉得森泽小姐可能会需要这个来帮忙尽快睡一觉，恢复下精神。”
沉默一瞬，卷发青年向她认真道谢，收下了药瓶放入袋中。
推门而入的时候，就感觉到空调温度开得很低，而一眼望去，只有枕头与被子皱褶之间翘起的几缕黑发标识着确实有人存在。
不由放轻动作，松田阵平走到床边，俯身将被拉的过高的被沿整理了下，露出其下被遮盖的明丽面容。
还有颈间已经变成青紫色，看起来触目惊心的掐握於痕。
只是这样看着，他都不由皱起眉，凝视几秒后，抬手轻轻拨开遮挡的碎发，转身去取出了特意带过来的药膏和棉签。
刚抽出一支棉签，就感觉手腕被轻轻搭住了。
……
“搜查一课走了吗？”
睁眼时被来自头顶的刺眼灯光闪了下，下意识侧脸躲过之后，玩家轻声询问。
“可能还得半个小时，”卷发青年如实回答，“现场留下的痕迹还算不少。”
她不禁有些遗憾地叹气“可惜没有留下他……如果那枪打断他的腿就好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在努力跟催眠指令对抗的时候，连控制自己在最后开枪之前夺回掌控权都已经竭尽全力，哪还有时间大幅调整开枪方向。
虽然那打在肺部的一枪，想必造成的伤害也小不到哪去。
至少幻术师本人当即色变，匆匆逃离了。
倒是跑的那么着急，居然还记得带上了已经被破坏得失去了行动能力的机械蜘蛛，啧，这点上真是失算。
稍感安慰的是，内部构造已经被蝙蝠无人机完全解构了，下次再遇到，干脆直接用小型炸弹物理拆掉一劳永逸。
正如此想着，就感觉发顶被轻轻揉了揉。
“血液样本和头盔、手铐上的皮肤残留已经第一时间送回去了，”他安慰道，“快的话两三天就能出结果，如果是原本就在样本库里的，还能更快些。”
“只要确定幻术师的身份，就可以正式下发通缉令。”
“那很好。”她沉闷应声。
心情低落之中，就感觉凉凉刺痛的感觉在颈间蔓延，玩家不禁瑟缩了一下，轻声吸气。
然而这次撒娇也没用，松田阵平毫不为之所动继续涂药的同时，沉声反问“明明一开始没有被催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反击？”
这次被亲眼撞见，无可辩驳，她只好老实承认。
“……本来想等等看，弄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找我麻烦的。”
“问出来了，”顿了顿，她含糊解释，“是我父母还在时，集团旗下研究所制造的一种药物。”
于是松田阵平嗯了一声，也不再追问。
沉默了不到半分钟，她这次主动出声，问出了之前就存于心中的疑惑“那家伙之前说，死亡恐惧的梦境……”
“的确梦到了，所以花了点时间。”他刻意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
然而她的好奇心是不会被这种毫无力度的遮掩拦住的，紧接着追问下去“梦里是什么？”
“我之前也告诉你了啊，难道不应该平等交换吗？”这次她完全理直气壮。
尽管已经避开了她的眼眸，但被紧紧注视着的感觉过于强烈，没到半分钟，松田阵平不得不叹了口气，宣告投降。
“梦到拆弹可能要失败了，倒计时还有三分钟，”回想起梦境，他仍旧不自觉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然后你打来电话。”
玩家不由睁大眼眸“……被我见证的、死亡？”
不知为何，此刻不得不吐出这个词汇，莫名让她感到了一阵不适。
几乎生硬地，她转而垂下眼，轻哼一声“原来你也会害怕呀？”
“是啊，”顺着她转开话题，卷发青年嗓音低缓，坦然承认，“毕竟我也有不想失去的存在。”
药涂好了，他转而示意她坐起，然后开始缠上一圈白纱布，防止药被蹭到其他地方。
就在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专心给纱布打结的时候，再次听到了她带点犹疑的嗓音。
“是怎么克服恐惧的呢？”
“什么？”这问题来得突兀，松田阵平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问，怎样从梦境中醒来的，”玩家咬字清晰重复了一遍，“明明是根植于意识中、不想面对的事物不是吗？”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回答。
“想见到你。”他说。
原本松垮拉住他手腕的力道陡然收紧了，她愕然抬眼“……见我？”
安抚性地反手握回去，想了想，卷发青年思索着慢慢解释“意识到失去如此难以忍耐，反而更加想要回到现实，去见真正的你。”
想要确认，她是否正像梦境里一样默然落泪。
而无论答案是什么，都会将她揽入怀中，切实感受这一刻真实存在的温度与相拥。
“可是，”玩家怔然看着他，“如果真实与虚假没有那么界限分明呢？”
这一次，迟了几秒才得到回答。
“其实真实与虚假，对我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松田阵平答得缓慢而坚决，“我要做的只是抓住眼前。”
“抓住眼前……”低声重复着，她一时有些失神。
这个选择，倒还真是符合他惯来的风格。
轻声叹口气，卷发青年抬手拍拍她的后背，缓声安抚“好了，现在已经很晚——”
没能说完，话音被她突然的动作打断了。
“要亲身体验一次吗？”
单手搭着他肩膀，玩家神色认真，以最郑重的口吻做出邀请“完全身处虚幻之中的感受……我眼中的世界。”
话音刚落，递出的掌心被紧紧握住了，而他浸染笑意的眸光明亮柔和。
“求之不得。”
得到了这样不假思索的轻快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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