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陆晓儿不防被捂住嘴，刚想挣扎，下一瞬猝不及防落入了一个怀抱，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熟悉的气息让她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猜测。
身后人很快松开了她。
陆晓儿转头，这一次，她的期待总算没有落空。
“季夙云！”如乳燕投林般，陆晓儿不管不顾地扑进了他怀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我找了你好久。”
在魔界的每日每夜，她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这个场景，想得多了，她甚至能描摹出他怀抱的温度。
可是当陆晓儿真正揽住季夙云时，才知道自己的想象中的鲜活与喜悦不及此刻的万分之一。
和他冷冽的外表不同，季夙云的身上不似霜雪一般寒凉，反而是一种格外安宁舒和的味道，令人无端联想到月夜湖泊中的睡莲。
她无法用言语来倾吐自己这一时刻的感动，只能笨拙而委屈地控诉：
“我刚刚还以为，你忘了我，又或许不想理我了。”
季夙云抚去她的泪珠，轻声道：“对不起。”
陆晓儿还要再说什么，季夙云已经率先拉起了她的手：“跟我来。”
她这才注意到这绝壁下方还有一条小道，若不是季夙云，她估计怎么也发现不了。
季夙云把她带到了一处简陋的居所。
“这是我暂时的休憩之所。”
陆晓儿环顾了一圈，空空荡荡的，除了一张石床，什么都没有。
想到他堂堂瀚海宗少宗主，现在却要过这样的日子，就算是在剑宗，居住的小院也是山明水秀，舒适雅致。
一阵酸涩便涌上心头。
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季夙云道：“我绝大部分时间都在九界之中，很少过来。我是剑修，不需要什么其他外物。”
可陆晓儿还是很难过。
“你……怨我吗？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根本就不会……”
“怎么会，”季夙云打断了她的话，“我曾经跟你说过，我想做一个纯粹的人，现在也依然是这样。我一直在跟随我心的指引，不曾后悔。”
其实，在来到魔界，发现那只是一个傀儡时，第一感觉竟然是庆幸。
庆幸她不必遭受一切未知的风险，没有困在魔界，拼一条死生难料的悲途。
邪魔魍魉，诡怖绝境，很长一段时间，他在无望的历练中分不清虚幻与现实。除了随身那柄单薄的长剑，支撑着他的，还有回到修仙界与她重逢的信念。
见到她的那一眼，世界好像终于又活了过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止息的心疼。
她必须尽快离开。
“第五界是阴界，我在其中得知了一个秘密，有一个方法，可以不用通过仙眼回到修仙界。”
陆晓儿睁大了眼，“太好了！”
她一兴奋，瞳中便好似有星光浮游，晃得人心旌摇曳。
季夙云低眸，“我会送你过去。”
“还有这个……别再丢了。”是入魔界之前，陆晓儿为了脱身，附在了傀儡手上的那枚戒指。
再次见到这枚戒指，陆晓儿不禁升起一阵心虚。
当时她想着离开，斩断情丝，所以才昏了头舍弃了它，谁知竟会闹出这么多波折。
丧气之余，却涌起丝丝酸涩的甜蜜。
“我以后一定好好保管，怎么也不离身了。”
季夙云弯起唇角，再次珍重地为她套上了这枚指环。
不止是感应方位，它还有储物的功能，他把剩下的一些法宝以及有价值的物品都放在了里面。
他本想和她多呆一会的，可是，直觉一直在提醒他，只有她离开了他才能安心。
“走吧。”
季夙云一边带路，一边道：“阴界是九界中非常特殊的一界，阴气和魔气交混，诞生了许多奇特的魔物，你千万要记得，第一，夜间要入睡，当你睡着后，见到任何人或事，都不要相信；第二，不要说话，如有搭话者，只假装听不见……”
“我是契印者，魔物不会对我有威胁，你虽没有契印，但只要遵循法则，就能平安通行。这些只会在入黄泉井之前出现，下了黄泉井，你就要沿着得失河堤，往雾最浓的地方走……”
陆晓儿越听越不对，“等等，你不跟我一起出去吗？”
季夙云深深望了她一眼，陆晓儿没法道尽这一眼中所沉积的复杂情绪。
“我签了契印，在走完这一条路之前，没办法离开。”
陆晓儿愣住了。
对，她忘了这一茬，也是她直接跑了，也没有具体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那我也不走，我陪着你，等你打通九界，我们一起回去。”她语气笃定。
良久的沉默，气氛好似凝滞。
季夙云将手给她看。
陆晓儿这才注意到异样。
白玉似的手背透出淡蓝色的血管，可细看之下，一道一道细微的黑纹蜿蜒密布，生生破坏了这只手的美感。
“在坊市，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你吗？”
这件事她曾经疑惑过，可是很快就被重逢的喜悦冲散了。
陆晓儿抓住了他的手，轻飘飘的，像一张衰薄脆弱的纸。
“我已经快拿不起剑了。”
他的声调很平静，没有怨忿，没有不甘，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魔界没有灵气，她猜到他的状况可能不会太好，但是没想到会糟糕到这种地步。
强忍着泪意，她紧紧拥住他。
“你别想赶走我！”陆晓儿仰头，一字一句地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绝对不要和你分开。”
“留下很危险。”季夙云温声道，“听话。”
陆晓儿倔强地摇了摇头。
她微笑：“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喜欢我。我不怕危险，我只怕不能和你在一起。让我陪你，好吗？”
季夙云一时无法回答。
两人僵持之际，一道张狂阴毒的笑声横地里刺入：
“原来在逃者在这，可叫我好找。咦，季大修你也在啊，不过见者有份，我们不妨一同领这份功绩。”
陆晓儿瞬间紧张起来，她刚想说话，季夙云已上前了半步，将她挡在了身后。
长剑寸寸出鞘，折射出一片泠然的白光。
“给你十息，滚。”
那魔修心里打鼓，却仍然大声冷笑道：“别装腔作势了！九界所有魔修都知道，你的修为日益消减，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一剑裂野原的季夙云了！你以为我会怕你吗！”
季夙云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他只是轻轻地划着剑锋，声音平稳：“你尽可以试试。”
“你还有一息。”
魔修神色数度变幻，被季夙云的威势所慑，最终还是求生的念头占了上风，灰溜溜地遁去了。
他一走，陆晓儿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刚松了口气，就见季夙云手中的剑摇摇欲坠，闭眼捂着心口不说话。
“你没事吧？”陆晓儿大急。
“……缓一会就好了。”季夙云气息难掩虚弱，“你现在赶快走！”
陆晓儿扶住他，轻声道：“我不走。我们回去吧，我想跟你说说话，我憋了好多话想跟你说。”
“可是……”
“别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保证。我们会一起回到修仙界。”
她的语气是柔和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以及破釜沉舟的决心。
————
再次回到那间简陋的石屋，心情和气氛都已两样了。
“你可以不用留下，你一开始就不应该跟下来。魔界险恶我可以应付，但你呢？丹修本就不擅长战斗……”季夙云又是气闷又是心疼。
“我没有那么弱，也不是总需要人保护。”陆晓儿说道，“这次我不就安然无恙来到你面前了吗？”
她的确成长了。
季夙云很轻微地笑了一下：“我还记得在宗门那会，你被其他弟子挑战，一个筑基中期被初期打得毫无还击之力。”
“那不是我立了誓不用剑吗……”那阵子她才刚穿过来，对修炼两眼一抹黑，能躲过去就不错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她好奇：“你说啊！我想听。”
季夙云不说话了。
可是仔细看，耳垂那一抹绯红的艳色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陆晓儿故意道：“我就知道，是我意会错了。你在剑宗就和林语儿惺惺相惜，情意绵绵。不过是我一厢情愿。”
“没有的事。”季夙云望着她的眼睛道：“我不喜欢她，只喜欢你。”
“她比我漂亮。”
“你最漂亮。”
“骗人。”
“真的。耀眼得不行，像一个太阳一样，让人心里暖和和的。”
陆晓儿眼眶潮湿，稳了稳心神，取出了那枚戒指，“帮我带在这只手指好吗？”
她抬了抬无名指，“在我家乡，这个位置有特殊的含义。”
“什么含义？”季夙云隐隐有些了然，仍然配合地问道。
陆晓儿粲然一笑，眉眼间俱是灵动。
“代表我被你锁住了。”
他不应该答应的。也许，下一次再进绝界之门，就是他的死期。理智在强拉着他，可是胸腔中却仿佛滚动着叫嚣着沸腾的渴望。
他闭了闭眼，冷声道：“你先拿着，等出去再……”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陆晓儿叹了一口气，执起季夙云的左手，一把将戒指戴了上去。
“我先锁住你了。”
说完陆晓儿也有瞬间的羞赧，顺势把脑袋埋进了他怀里。
季夙云怔愣了好一会儿，也许是错觉，可他感觉似乎真有一根细细的无形锁链从左手无名指处延伸至心脏，在心口轻柔地环了一圈，紧紧地扣住了。
他没有取下，也没有再推拒，慢慢地回抱着她。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呀？
——在你的光芒照耀我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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