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跨年（中）
王斯竹接过来，逐字看了上面的内容，看完了一份，然后又从头看了第二份文本，确认两份的内容是完全一致。
“协议上要求我们不得将即将展开的谈话内容外泄。”王斯竹转头对梁立宵说。
梁立宵点点头，想了想，说：“借一支笔。”
副导演圆乎乎的脸上泛起一丝一闪而过的笑意，对着制作人略一点头。
孙策划忙从西装袋里掏出一支笔递过来。
见两人都签好字，副导演才开口：“不瞒你，叶司在赶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梁立宵皱了皱眉，问：“他受伤了？”
“是的，已经送去医院了。”副导演扶了扶脸上的眼镜，接着说，“听说腿部骨折了。”
孙策划见梁立宵还在犹疑，又说：“你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怎么没有新闻报道？”王斯竹语气平和而坚定地问。
副导演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压低了声音说：“叶司喝了点酒，车又是他亲自开的……”顿了顿又说，“亏得是在一个偏僻的路段，所以，消息都封锁了。”
梁立宵和王斯竹对望一眼，彼此都心照不宣。
“eric，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了。”副导演又扶了扶镜架。
王斯竹清了下喉咙，问：“如果，我是说如果立宵答应帮忙的话，我希望主持人能在他上台前做一下适当的情况说明。”
孙策划看了一眼副导演的表情，陪着笑说：“王经纪，今天是跨年晚会，如果主持人说些扫兴的话，会影响整个晚会的效果的。”
“那你们计划怎么办？”王斯竹接着问。
“主持人按照既定的流程报幕就好，不需要画蛇添足。”孙策划笑着说。
王斯竹挑了挑眉，“如果出乱子怎么应对？”
张制作、副导演和孙策划愣了一下，早些年也有类似的情形发生过，临时删节目和换节目是常有的，但是都没有出过什么乱子。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冲着自己喜欢的明星来的。如果他们发现自己家的明星被顶了场，相信你们想象得到后果。”王斯竹略略沉下嗓音。
张制作看了一眼梁立宵，语带恳求地说：“eric，帮帮忙。”
自从上次红毯事件以后，梁立宵对这种状况就多了分敏感。他也能预料到如果发生意外，应该会比之前的情形恶劣得多。
但是如果断然拒绝，必然会得罪了电视台和背后的出资方，同时也就得罪了几乎整个媒体界。
进退两难之间，关乎的都是自己的利益，王斯竹当然要仔细权衡。但无法取舍时，自然无法两全。梁立宵想定了，伸手轻轻搭在王斯竹肩上。
王斯竹侧头看向他，见他朝自己点点头，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王斯竹暗暗叹了口气，看向三人，说：“立宵同意唱。不过，我要求主持人做些铺垫，以防出意外。”
张制作见梁立宵松了口，问题迎刃而解的感觉让他浑身舒畅，笑着说，“放心，马上新年了，大家来这里都是寻开心的，怎么会惹是非。”
孙策划也陪笑，“是啊是啊，我们会让主持人随机应变的，放心吧。”
三人一径陪着笑脸，满意地走了。
梁立宵见王斯竹欲言又止，笑着摇摇头，“不管了，反正都答应了，我还是好好再记记歌词，唱完就好。”
王斯竹见他反过来宽慰自己，勉强笑道：“还好这首歌不走劲歌热舞的路线，不然临时怎么配舞？”
小罗耷拉着脸走进来，说：“梁先生，你的心太软了。”
“你见到他们啦？”王斯竹问。
“那是。”小罗叹了口气，“我看到他们那个样子，就知道你一定答应他们了。”
梁立宵走过去拍拍小罗的肩膀，说：“人在屋檐下。小罗，谢谢你！”
王斯竹拉着小罗的手臂，说：“走，我们去给立宵弄点喝的来。”说完拉着小罗出去了。
临上台前，张制作和孙策划迎上来。
张制作拍了拍梁立宵的肩，笑着说：“不要担心，好好唱，胡枫刚刚加了一首歌，观众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相信你。”
梁立宵礼貌性地朝他们笑了笑。
主持人浑厚的嗓音播报：“新的一年就要来临，让我们有请乐坛新星梁立宵给大家带来他的全新力作！”轮到梁立宵上台了。
王斯竹听到主持人的报幕后，眼眸暗了下来。看来他们是打算蒙混过关了。
前奏响起，梁立宵在众多光束的投射下，恍如一尊天神降临，迈步走向舞台中央。
台下的歌迷举起灯牌，大声叫起“梁立宵”来。
梁立宵享受着歌迷的追捧，挥洒自如地唱起来。韵律跃动，和上醇厚低迷的嗓音，仿佛要将众人带离尘嚣，进入一个更为纯粹的世界。但凡用心聆听的，无一不沉醉在其中。
一曲终了，歌迷亢奋地叫着他的名字，希望他能留下来再唱一曲。
梁立宵自然没有退场，下一曲《畅快》的前奏已然响起。
梁立宵的歌迷早已认出曲目来，仿佛自己刚刚的祈祷奏效了——梁立宵要唱第二首歌！歌迷们又兴奋地尖叫起来。
和着音乐，梁立宵提气以饱满的热情唱出了开头的一句歌词。
看台上一个女声异常尖锐地划破这些支持声围成的帐幕：“叶司！叶司！叶司！”
这声音像一声警钟，惊醒了沉浸在刚刚那支歌与梁立宵一起晕成的迷离梦境中的一众叶司的歌迷。这一干人的数量是惊人的，一旦醒过来，就像一头睡醒的雄狮，一发声就震慑全场。
发出的声音倒不是狮子吼，多半是喝倒彩的嘘声，还有的把手指放进嘴里竭力吹响口哨，剩下的先是杂乱地大声叫喊，渐渐汇成一个整齐划一的声音：“滚下台！换叶司！滚下台！换叶司！……”
沉浸在音乐中的梁立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上次电影节红毯发生那样的事，也料想可能会有事情发生，可是在这样的晚会上，如此汹涌的人潮发出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摧垮心防的洪流，以千军万马之势生生粉碎了作为一个人的一切美好的念想——你是被人唾弃的，千人唾、万人骂！这远远超出了最坏的预期。
在如此强大而有力的否定面前，会让人质疑人生：我为什么存在？一切的一切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甚至会想：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梁立宵被这种虚无感压倒了，僵在台上。
伴奏几乎淹没在各种喝倒彩的声浪里，这样的场面也让局外的各方震惊了。电视台急忙切断了直播信号。
制作人、导演、副导演、主持人……一干工作人员都傻了眼，他们没有料到节目的调整竟然引起这样惊人的骚动。
怎么救场？让主持人说明真相？他们也有保密协议在身。
难道就听之任之地让台上的人就这样挂在那里？
工作人员已经紧急想了一套说辞，赶忙告诉主持人。
主持人虽然资历深厚，但是这样的骚乱还是他第一次经历，也慌了神。平日一遍就记住的词，硬是记了三四遍。导演推了他一把，催他上台圆场。
然而最早采取行动的是梁立宵的歌迷，他们开始反击：先由一队人马高声大喊：“梁立宵！我爱你！好好唱！”
梁立宵觉得眼前的人影慢慢模糊，越来越看不清楚，四周也静下来，什么声音都像凭空消失了。他奋力地摆摆头，想要重获清明，却是徒劳。过了一阵，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仔细辨认，真的是。这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啊，听清了，是在喊“梁立宵！我爱你！好好唱！”
我是梁立宵，我在唱歌！对！我在唱歌！
一切都回来了，两方歌迷迥异的喊声……
梁立宵用左手接过麦克风，右手紧紧握成拳，握到关节发痛，剪得秃秃的指甲把掌心硌到生疼。我是梁立宵，我站在这里，为的是好好唱歌给观众听！我要做的是把歌唱好。你们愿不愿听是你们的事，起码要对得起支持我的人！
梁立宵打定主意，抛开杂念，用心辨认伴奏，认清了，就和着唱起来：“淋漓畅快做自己，结局终会如我意……”
梁立宵的歌迷听到他的声音，倏地静下来，一起为他打拍子。
叶司的歌迷见对手先认输，本来很是得意，闹得更凶。不料后台早有准备，把伴奏和麦克风的音量开得更大，成功地盖过了这份恶意的喧嚣。那帮歌迷见大势已去，只好鸣金收兵，不太乐意地静下来听歌。
终于，一曲终了，梁立宵的歌迷奉上最大的热情，手掌都拍痛了，口中还大叫着梁立宵的名字。
梁立宵此刻深深被他们感动了，哽咽着道了一声“谢谢”，并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折回后台去了。
王斯竹、小罗早候在那里。先前的张制作和孙策划也急忙赶了过来，一迭声道歉。
梁立宵听着两人的道歉，又见王斯竹和小罗眼中投射出的心疼，这时才真正体味到刚刚的混乱着实委屈了自己，一时悲从中来，眼前蒙上一层水雾。
王斯竹见他没有动静，赶忙对两人说：“两位对不住了，立宵要回去休息，我们就先走了。”
小罗听了，一路跑着出去启动车子。
张制作和孙策划也看出梁立宵的不对劲。
张制作点头：“好的，今晚实在抱歉。王经纪，好好照顾eric。直播出去的混乱部分不到10秒，我仔细看了回放，不知情的并看不出什么问题。至于现场观众手机录像上传的，我们已经找人专门在处理了。你们放心。”
王斯竹伸手揽着梁立宵的腰，说：“有劳了，再见。”说完领着梁立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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