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玉不琢不成器
送走冯笑禾，傅盛文转身对薛良云说：“你眼光确实独到，他是块好料子。”
“那傅导刚才还批评得那么直白？”
“不是夸他作为新人已经很不错了嘛。”
薛良云摇头，“但凡有转折，说话的重点总是放在后面。你说他现在的水平不行，太严厉了吧。”
“咬文嚼字，”傅盛文笑着驳斥，“不过我倒挺看好他，面对批评，态度真不错。”
“你看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说我咬文嚼字是假，想夸他态度好才是真。不过，你多上心，好好栽培他。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傅盛文本来“哈哈”笑着，听到最后一句，停下来问：“你这么关照他……”欲言又止，语气颇为谨慎。
薛良云却笑起来，“怎么，难不成我看上他啦？我虽然不是圣人，也没那么坏。怎么讲，从《喜气盈门》的合作开始，我就觉得和他很亲近。大概是他让我想起小成了。”话语间不由渗出一股忧伤，笑声到最后也染上一丝沧桑。
傅盛文听她提起自己的丧子，点点头，只低声说了一句“你放心”。
还有一个月《清涟》就要开机，梁立宵虽然拿到了角色，却更加不安。导演的态度已经摆的很明朗了，要是自己的表演没有什么长进，一来对不起薛良云的推荐，二来会影响影片的拍摄。
想到薛良云，梁立宵心头一暖，她对自己的提携，竟像是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殷殷期盼。一定不能辜负了她！梁立宵暗下决心。
可是，到底该怎样把握角色呢？
梁立宵小说、剧本双管齐下，想从字里行间找寻出表演的方法。正焦躁着，王斯竹来了。一进门，就招呼梁立宵帮忙：“快来接着，怪沉的。”
梁立宵停下来，问：“又带什么好吃的来了？”起身去迎她。
“你还有空惦记吃的，是薛作家让我给你送书来了。”
“书？”梁立宵接过王斯竹手里的袋子，果然沉甸甸的。
“恩。你不是不知道怎么去演吗？薛作家让你从书里学一学。”
梁立宵招呼王斯竹坐下，给她倒了水，顺势坐在她身边，从袋子里把书拿出来，见是厚厚的三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全集》。
王斯竹介绍说：“薛作家建议你先看看这两本《演员自我修养》，如果还有时间，再看这本《演员创造角色》。她说你自己可以挑其中最想知道的先研究，不要通读，毕竟是临时抱佛脚。”
梁立宵看着书封不说话，静了一阵，才抬头看向王斯竹：“斯竹，你说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王斯竹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想了想才说：“我也奇怪。她这样对你，你觉得是别有用心，让你不舒服吗？”
梁立宵摇摇头：“我说出来，你不要笑我。我觉得她像是妈妈在关照儿子。”
“恩。这就说得通了——她中年丧子。”
“我知道了。”梁立宵咬了咬嘴唇，“我会用心的。有空送些吃的来给我。”
接下来几天，梁立宵足不出户，看起《演员自我修养》来。
原本，梁立宵认为自己与剧中角色格格不入，只能臆测男主人公的心理和举动，然后表演时把自己的猜测模拟出来。看过书以后，梁立宵却发现，这种做法是错的。
不是要模仿一个自己臆想的角色，而是要让自己成为角色，去寻找自己与角色重叠的部分，用自己与角色重叠的那部分认知去体验角色，这才是“真听、真看、真感觉”。
梁立宵不禁想：“我与男主人公有一样的地方吗？”
为了找到和男主人公性格上的相同之处，梁立宵只得从头将他出场的地方一个一个勾勒出来细读。加深认识后，梁立宵越发明白这个男人实际是一个注重皮相、自以为痴情、自私、怯懦、没有担当的人。
他能仅凭一面之缘就爱上女主人公，其实只是看上了她的容貌。
他认为自己陷入情网，非要与女主人公厮守不可，并不是出于痴情，而是为了得到和占有，说到底是自私。
在女主人公的丈夫发现两人的事以后，远远避开，让女主人公独自一人去面对，这是怯懦、没有担当。
等到女主人公为了和他相守，决绝地拒绝和丈夫重修旧好，被丈夫暴打一顿，衣襟染血，男主人公却认为女主人公杀了她的丈夫来和他一起远走高飞。他害怕女主人公杀人凶手的身份，不加核实，就仓皇逃走了。这是怯懦，说到底是为了自己，其实还是自私。
他能做出这些令人不齿的选择，归根到底，是自私所致。
梁立宵反问自己：“我自私吗？”答案不言而喻。
人，谁不自私呢？要是自己不自私，就该听从父亲的话，去学金融管理。因为那样对父母、妹妹和家里来说，当然更好。为了自己的爱好，违背父命，伤了家人的心，这也算自私吧。
那么自己的自私和男主人公的自私是完全一样的吗？答案显然不是。不然就不会那么反感这个男人的所作所为了。
那个男人自私得不可想象！
找到突破口以后，梁立宵调动起自己内心的私欲，再去窥探那个男人的内心。慢慢的，那个男人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不再那么不可理喻了。我这样做，不是合情合理吗？
等梁立宵理清了思路，《清涟》开拍的日期也到了。
举行过开机仪式以后，拍摄便进入了常态。一径拍了5个月，戏也渐渐到了尾声。傅盛文为了让梁立宵充分酝酿情绪，就将男女主的最后一次见面放在最后来拍。
仿佛是一个轮回，梁立宵与《清涟》的缘分从这一幕起，最后还是终于这一幕。冯笑禾依旧充满期待地等着梁立宵出现。
梁立宵上场了，他却没有笑，眼神有些闪烁，满含着怀疑。他的脚步是快的，但却带着些沉重，透露出一丝的不情愿。等他看到冯笑禾时，他扯出一张笑脸，迈开双腿跑起来。
冯笑禾也看见他，笑着也朝他跑了过去。
就在两人越离越近时，接着夜间月亮洒下的清辉，梁立宵看到了冯笑禾身上的血污。撑起的笑容瞬间从梁立宵的脸上消逝，他睁大眼睛，向前的奔跑已变为抵触的后退，他边退边吐出“你……”，声音从怀疑变得决绝，双眼眯小，倏地折返身逃也似的跑远了。
冯笑禾呆立着，伸出右手，像是要挽留他，却被他的绝情震惊了。她站了半晌，才缓缓落下右手，幽幽开口：“我该去哪里……”
“停！”傅盛文大喊一声，把众人从刚才一幕中拉回现实。傅盛文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双手用力地拍起来。周围的工作人员叫好的叫好，鼓掌的鼓掌，一派欢腾。
“大成了！恭喜恭喜！”薛良云拍了拍傅盛文的肩膀。
“谢谢你的举荐，他太了不起了！这场戏竟然能一条过，他和笑禾真是难得的演员！”傅盛文盛赞道。
冯笑禾笑着去握梁立宵的手：“了不得！后生可畏呀！”
梁立宵和她握了手，客气地说了声“谢谢”，脸上却不怎么高兴。
冯笑禾察觉到了，问：“怎么了？”
梁立宵低头小声答：“感觉一时抽离不出来。”
“恩。”冯笑禾若有所思，“以后少接阴郁的戏，多拍些正面的。搞笑的也行。”
梁立宵点点头。
《清涟》首映后，赢得影评界一片赞誉。加之名导、名演员、名歌手的加持，票房一路飘红。
对于梁立宵来说，不但提高了知名度，连原先一些不认识他或者对他的歌曲不感兴趣的人都记住了他。而且不但是混了脸熟，还凭着他在影片中的演出，折服了不少影迷。
连本来冲着冯笑禾去看片的观众，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后生演得的确不错，不但没有被冯笑禾精湛的表演盖住，反而在不经意间让人觉得他比冯笑禾更出彩。
梁立宵的歌迷得意了——自家的偶像不但歌唱得好，而且演技精湛，自己眼光真是好！
然而在大家都觉得梁立宵大红大紫时，梁立宵本人却没有感到很高兴。《清涟》票房大获成功后，剧组举行了庆功宴。媒体自然跟风报道。采访时，梁立宵静静地坐着，维持着礼貌的微笑。透过镜头，却能看出他眼中透露出的郁郁寡欢。
小罗低声问王斯竹：“王小姐，eric这是怎么了？新片大卖，不是应该很高兴吗？”
王斯竹摇摇头，欲言又止。
小罗见她这副神色，不再追问。
等一切结束，梁立宵坐车回家时，车上气氛有些凝重。梁立宵本来在发呆，觉察到不对劲，看向王斯竹和正在开车的小罗，见王斯竹一脸关切并掺杂着些担忧地看着自己。
梁立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怎么？被我吓到了？”
王斯竹轻叹了一声，没有回答。
小罗从中央后视镜向后看了一眼，忍不住问道：“eric，你最近怎么了？老是闷闷不乐。之前认为你怕是拍戏拍累了，精神不好。隔了几天，你怎么还是这样？”
梁立宵却反问：“你们觉得我演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好人？”
“这还用说，坏透了！我是个男的，也见不得这么不负责任、胆小如鼠的男人！”小罗马上义愤填膺地回答。
王斯竹问：“你还陷在角色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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