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回忆

老妈说是要下雨一连几天，天上连片乌云都没有，直到周六中午放学，没有带伞的周知许终于看到了打湿的地面。

        凌寒和她这几天一直保持着下午讲题，晚上分析题的状态，或许是一边要帮她学习一边要忙他自己的事儿的缘故，凌寒白天上课时，脸色总是有些苍白，老师叫他起来回答问题都显得蔫蔫的。

        和她一样没有带伞的大有人在，教学楼门口就滞留了许多。

        其实不回去也可以，毕竟下午就放假了。

        一场春雨如期而至，凉飕飕的风透过门窗裹挟着雨点打进来，门前的地上洇湿了大片，周知许和一众人往里躲了躲。

        周知许抬眼望了眼乌云密布的天，觉得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了。就在她决定回班时，一转身却见到了迎面而来的宋阳和凌寒。

        两人手里各自拿着一把伞，凌寒另一只手里还拿着手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安和着急。

        他瞥了眼外面的大雨，又看了周知许一眼，走了几步过来和宋阳一起到周知许旁边站着。

        宋阳好几天没和周知许说过话，他平日里本就和周知许交集不多，此时此刻更是没什么话可以聊。

        还是凌寒起了个话头，他问周知许怎么没有带伞。周知许说，我提前预防了好几天，天上一滴雨都没滴，以为不下雨了，就没带。

        凌寒“哦”了一声，又说：“那一起走吧，我送你去公交站。”

        周知许楞了一下，这雨一时半会不会停，同样站在这里等雨停的人，已经走的剩下不多了，在教室里睡觉，她又怕看见上次马思行和许巍在后黑板接吻的一幕。

        她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和凌寒共撑着一把伞，三人一起离开了学校到了校门口时，宋阳说：“我家在紫薇花园不顺路，就先走了，拜拜。”

        校门口的积水很多，宋阳说话时周知许垂眸尽量避开，凌寒怕她淋着雨将伞偏了一半给她并提醒她别踩水里弄脏了裤腿和白鞋子。

        雨声淅淅沥沥，黑色的大伞上积了些许，小水滴不断低落，在雨幕中凌寒从周知许的鞋上抬眸对上宋阳的视线，说：“嗯，注意安全，对了，你周末是不还要补课？”

        提起这个宋阳就烦，但他已经补了一学期的课了，对于这种不能歇息的生活节奏他基本习惯了，“嗯，补物理，我那物理成绩太烂了。”

        凌寒轻笑了一声和周知许对视一眼，转过头看着宋阳，说：“那一起加油啊。”

        宋阳叹了口气，无奈道：“嗯，我妈说，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钱，如果我高二分不到一班，她就打断我的腿。”

        周知许笑笑，凌寒说：“那你怎么选科？”

        “怎么又问这个问题了？”宋阳一阵烦躁，“期末考试之后才填表，先把这学期的试考完再说呗，那么着急干什么。”

        周知许也觉得现在讨论选科的事有些早了。

        凌寒听了宋阳的话竟然沉默了起来，他捏了捏伞柄，他总不能要求别人什么，半响才说：“行，我知道了。”

        宋阳点了点头，说了拜拜就走了。

        黑伞下的两人望着宋阳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几个女生结伴而行嬉笑着望着从他们身边经过时，凌寒才咳了一声转头轻声对周知许说：“走吧。”

        “嗯。”周知许看了眼那几个女生走远的背影，觉得她们真八婆。

        “鞋子别再往水坑里踩了，沾泥了都。”

        “哦。”周知许有些心不在焉。

        校门口的路一直都是坑坑洼洼一片和小黑巷差不多，老哥在四中上学时这条路便是如此，过了四年依然是这副面貌，混浊不清的淡黄色水，躺在路上。

        周知许低头看去，发现鞋头果然有一块黄色的泥巴。

        原来刚刚凌寒低头看的不是地面，是自己的鞋子。

        她偏头盯着凌寒的侧脸，又说：“嗯，知道了。”

        凌寒又嘱咐她看路并顺手从兜里抽了张纸出来，“擦擦。”

        她接过说了声谢谢，弯腰将鞋上的泥渍抹掉。

        她停了凌寒也停下来等她。

        周知许折了几下用过的纸巾，把泥渍向里折叠。一路往前，脚下的动作也随之变得小心翼翼。

        在门口墨迹了那么久等到了公交站扔掉垃圾后，等车的人已经变少了，只是下一趟车迟迟未来。

        凌寒把她安置在站牌底下并将手里已经收好的伞递给她，她没接。

        凌寒脸上的焦急又出现了，他说：“拿着，我不用，我打车要去一趟火车站。”

        周知许还是没接，她纳闷地问：“去火车站…”

        去送赵雪。

        她及时反应过来尚未将话说全，但下一秒凌寒却将她咽在肚子里的话说了出来。

        凌寒坚持要把伞给她，她想起之前在凯撒说过的话，白送的东西我不要，况且凌寒也是需要伞的，他身体不好。

        于是他俩推搡了好半天，最后是赵雪的一个电话解救了他们。

        凌寒接了电话就飞奔了火车站，周知许楞楞地拿着伞站在原地望着载着凌寒的出租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她垂眸握着收起的伞，伞柄上还有凌寒手心的余温，伞面上附着着水滴，周围等车的同学叽叽喳喳吵个不停，她抖了抖伞，积攒的雨水纷纷扬扬落下，不小心衣服上就被溅了些。

        她折扣好伞，人群的吵闹声就渐渐平息了，她回头瞅了眼公交来的方向，一路公交车正缓缓向他们驶来。

        她跟着人群往前走了几步，在车停下时，拼命使劲地挤上了车，投了钱迅速找了位置坐下。

        把伞收起放到了车座底下免得弄湿别人衣服，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记得上次还和凌寒一起坐过这个位置。

        不多时车厢就被人塞满了，周知许前面的走廊里站着两个戴眼镜的女生，她们在讨论班上的趣事。

        周知许瞥了她们一眼便转过头去看窗外。

        车子启动了，路边的景色一帧一帧在她眼里闪过，桃花开了很多，粉嫩嫩的。

        正当周知许心情不错地欣赏了半天的街景时，无意间却看到了在路边和人对峙的凌寒。

        他不是打车走了吗？

        凌寒身上的蓝白校服全湿了，此时恰好站在伞下。和他对峙的是一名烫着大波浪，化着浓妆，穿着牛仔外套，里面的打底是露肚脐吊带的女孩儿。

        凌寒蹙着眉头，嘴里说着什么，脸色不太好看。女孩又说了几句，然后凌寒的脸色就逐渐转晴了，随即嘴巴动了动，微笑着摸了摸女孩儿的头。

        一晃而过的一对身影，让周知许猛地坐直了身体把旁人吓了一跳，以为她诈尸了。

        她没管被她吓着的人，扒着车窗，眼睛紧盯着那对身影看，她只看到了两个逐渐变成黑影的人，面容已模糊不清。

        那两个女孩儿偷偷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将头凑到一块窃窃私语，周知许没去听，她呆呆地坐在座位上，回身的时候马尾辫自然垂落在肩膀上。

        初中时班上有同学早恋，她记得那个女孩儿话很多，很瘦，腿细得和筷子似的，冬天从不穿棉裤，打扮的很潮流，和人说话丝毫不显胆怯，这样的人身边总是少不了男生。

        按照偶像剧女主的人设来说，她身边的追求者应该很多，而她却恰恰相反，只喜欢男主一人，对身边人看都不看一眼。

        但这人是个……怎么说呢，周知许不喜欢她。

        甚至是厌恶，厌恶到什么程度，就比如说，和她交谈，路上遇到也不愿意打声招呼，说，好巧，我去趟食堂，你去哪儿？

        她不愿意。人本就是复杂的，连周知许都不知道，她那时候为什么对一个几乎和她没有多少交集的人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没有人追求过那个女孩儿——不是因为她性格爽朗和男生都处成了兄弟，而是她身上无时无刻散发出来的“不良少女”的气质，说的难听点就是渣女，使得人们都远离她尤其是女生。

        她喜欢上了一个有女朋友的人，虽然她一开始没有做出恶毒女二抢人男友的事，可她身边的两个朋友一个劲的想撮合她和那个男生。

        两个朋友当着人家一对情侣的面说一些赞许她的话，然后她含蓄一笑，面上说，“哪里比的上你身边这位。”其实心里一点也不想说，只是她要在男生面前表现的优雅端庄大方，要让男生看看，我就是比你身边那位好。

        那个女孩的名字好像叫什么什么娜，三个字。具体是什么周知许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最后那个女孩在她朋友为她包装的“你就是世上最好的女生，比他那个女朋友漂亮多了，你去追他，他应该感到高兴。”的糖衣炮弹下，鼓起勇气和男生的女友竞争起来。

        事情发展到最后，居然狗血起来，男生和她好上了，抛弃了他的女友，女友没过多久和他兄弟好了，男生的一众兄弟因为那个什么娜和他分道扬镳。

        作为年级第一的段语嫣那时候背地里没少骂他们没有道德！

        她也那么觉得，她谴责这样的行为。

        车里的广播响了起来，周知许吸了口气，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看刚刚那个女生，应该会给凌寒撑伞吧？

        赵雪上了火车应该不用伞了吧？会把伞给凌寒的，作为凌寒女朋友应该知道他身体不好。

        嗯。就是这样，凌寒能和赵雪在一起这么久，赵雪的人品还是有保障的，不然也不会在赶火车的日子跑来不熟悉地形的四中来找凌寒。

        她又忽然想起来初中毕业时，段语嫣实在遏制不住好奇心，拍了照去八卦那个女孩为什么喜欢他。

        那么轻易就被“吊”走的男生，如何让人喜欢的起来。

        以及那么容易就跟了男友兄弟的女生，他们之间真的有喜欢吗？

        周知许忽然想起来马思行在食堂和她说过的话，玩儿玩儿的，身边人都有对象你没有，多惨。

        虽然后来马思行改了话，但无法改变当时和许巍在一起的初心。

        什么什么娜，梗着脖子骄傲地说：“因为我好看啊，我好，我值得。”

        几个字就把段语嫣惊得目瞪口呆，周知许看到那人脸上的傲娇与不屑一顾，在段语嫣面露嫌弃往她这走时，她的视线与那人对视，什么什么娜眼中尽是轻蔑。

        段语嫣初中时只顾学习，又是年级第一，或许是学霸自带着天生的屏蔽器，初中三年没什么人追，在那个时候，不，是现在的时代，好像没人追，没有对象就要被人嘲笑。

        段语嫣回来悄咪咪地对她说：“她……我觉得太把爱情当回事了。”

        周知许余光瞥了眼那个女孩，只见她拉着几个女孩儿和一群男生簇拥着，笑着比耶，班长大人举着相机帮她们拍照。

        那天阳光耀眼的不想话，她和段语嫣却融不入人群，只得对视一眼并肩而立，看着热闹。

        公交车上的人越来越少，周知许知道她要下车了。

        起身拿起伞到后门，车子驶了一会儿到站牌处停下，她下去换乘了四路回家。

        到家门口时她忽然想问，自己为什么会想那么多，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年少懵懂的她，什么也不知道……

        不，是不想深究，是下意识的逃避，是人类生来道德感的约束。

        什么什么娜现在和那个男生如何她不知道，男生的女友和他兄弟又怎样，还在一起吗？

        这些她统统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去打听。无关紧要的人或事她一向置若罔闻。

        但她想知道赵雪是个怎样的人，这世上还有纯粹的感情吗？

        就像段语嫣和江庭落一样。

        一路思索，坐在饭桌前吃着老妈做好的饭菜，她想，每个人该走的路都是不一样的，爱情，亲情，友情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独一份的，是宝贵无比的。

        吃了饭收拾了饭桌，便回了卧室打算睡觉。

        卧室桌上不知被换掉几次的满天星又枯了，她打开手机看了眼天气预报，发现最近几天都有雨，看来花是暂时买不了了。

        她的花买不了，那个答应过她要帮她实现愿望的人，也病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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