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两人男人的决心
三天后，戚家祖坟旁又添了两座新冢，一座是王月娥的，一座是王妈的。本来几个月前，王妈的尸体就该下葬，可是戚继光为了要查出王妈的死因，一直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封存着她的尸体，在没有查出王妈的死因之前，为了不打草惊蛇，戚继光命令世轩对外只是宣称王妈是自杀身亡。现今，雷鸣和莲儿的双双失踪，青楼女子牡丹以及张龙的归案，让一切疑点渐渐明朗，王妈胸口的那道剑伤形状与雷鸣的刀法切实的吻合，王妈手中死死攥着的纯金手镯也被证实是莲儿的没错。困扰了戚府几个月的疑团终于解开，王月娥的下落也终于揭晓，王妈的命案也已沉冤昭雪。可随着这许多迷团的揭开，他，他们，戚继光和世轩的心在悲伤和悔恨过后却越来越沉重和迷茫。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
世轩站在飘着纸钱的坟头，轻声低喃，呼啸的北风猛烈刮起他的衣摆，穿着白衣的身影在这荒山野坡更显瘦削单薄。苏轼的那首悼念亡妻的《江城子》由他口中缓缓吟出，如泣似诉，天人永隔的无助渗入到黄土里，化作一块块坟头的新土。风声过后，绿草枯树“沙沙”作响，仿若山川河岳都在呜咽悲鸣。月娥，从此你我隔着这黄土，天上人间，你还能听见我的呼唤吗？多希望你能再叫我一声世轩哥哥，多陪我饮一杯如意斋的美酒啊？听张龙那畜牲说到你临死前的惨状，真恨不得把那雷鸣和莲儿千刀万剐、五马分尸才能解那心头之恨哪！
“世轩，以前在本将军的心目中，那挥舞着武士刀入侵中原、杀人如麻的倭寇是最最可怕的敌人。为了战胜他们，本将军勤于练兵、苦思计策、几次过登州而不入，为的就是早日把他们赶出这大明帝国，还全国百姓一个安宁祥和的太平日子。可是现在，全国的大部分地方都已没有了倭寇的踪迹，夫人却又死在了那群倭寇的刀下。想不到我堂堂一个抗倭将军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连我身边最亲的人都会背叛我……世轩，你说，我戚继光这个将军当得是不是很失败？”冷冷的风中，一身穿黑衣的男子恨意幽幽地说到，泠竣神色之中暗藏着数不清的悲伤和遗憾。
连日来，诸事不顺，先是得知朝中大奸臣严世蕃为了中饱私囊扣发军饷，军中将士因数月领不到粮饷，已经拒绝出战。而不知内情的大臣们却又整日在梦想着得道成仙的嘉靖皇帝面前频频上书弹劾戚继光，指责他沉迷于烟花安逸之舍，不思出战，以致于西南倭乱频繁，长期以来，民不聊生、举家迁移、人去城空、损失惨重。岂料那昏君听了那些奸佞小人的不实之言，也不派人探之虚实，而是不分青红皂白下了一道诏书，张贴于全国上下、闹市之处，诏书命戚继光一个月之内定要召集将士，前往西南边垂抗阵杀敌，否则不光乌纱帽不保，就连性命也……
可就是在这万般为难、烦恼伤神的时候，世轩又告知了王月娥的死讯以及雷鸣和莲儿的背叛。要不是有张龙和牡丹的供词，他怎么也无法相信王月娥的死和雷鸣、莲儿有关。雷鸣是他最得意的部下之一，而莲儿是他冒死从倭寇手中救出，几乎视之为已出的义妹。可是，他们竟然，竟然丧心病狂到联合起来害了夫人和王妈。他们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夫人何错之有？王妈何罪之有？都是善良的人，却遇上了这样无耻的人小。摊上了这样的事，纵使再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受不了这双重而又致命的打击，戚继光的鬓间仿佛一夜之间青了许多。
脑海中浮起王月娥初嫁他时，才二八年华，又生得花容月貌、仪态万芳，而他也是少年英俊、气度不凡，想起那时，郎才女貌、浓情蜜意、恩恩爱爱，自是度过了人间最美的一段好时光。虽然后来王月娥因为不能生育脾气变得越来越坏，可到底还是因为自已频频忙于战事疏远了她。而自己为了传宗接代纳素云为妾何尝不是更深地伤害了她……
“天长地久有穷时，此恨绵绵无绝期！”对于这一切，自己多么想有朝一日能够加以补偿，可是老天爷却再也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将军，我们只是看错了人，误把小人当君子，事到如今，您又何必自责！当务之急，我们要振作起来，揖拿那无耻凶犯，报了月娥的大仇才是！”经过这么多天的煎熬，世轩的心早已平静了许多，因为他知道他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事已至此，光悲伤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月娥不在了，可她的仇还未报，杀人凶手还逍遥法外。而眼前的男人是她最爱的人，他无论如何要帮他继续完成抗倭大业，走好他的名将之路，替月娥报了那伏击之仇。想到这里，世轩咬紧牙关轻声安慰到。
“世轩，夫人因我而死，你难道一点不恨、不怨吗？”戚继光回头打量着眼前这个此刻显得无比镇定的男子，不解地问道。
“我当然恨、当然怨，可我更恨那帮凶狠无耻的小人，恨那些践踏人性的坏蛋！”世轩的声音在这空旷的野地里回荡，直震得人心底发颤。
“世轩说得对，也许我们如今还不是沉浸于儿女情长的时候，如今西南边垂的民众就这样深陷水深火热之中，我戚继光绝不能坐视不理！”戚继光望向远处广袤苍凉的大地、河山，目光坚定地说到。
“将军难道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如今奸臣严嵩当道，那严世蕃又是工于心计之人，以将军目前的资历和他斗真是有着万般阻碍啊！”世轩不无担忧地说到。话至这里，两个男人的心事已由家恨转为国仇，满腔热血只待向着贫苦万民抛洒。
“办法还真是没有！不过，世轩，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我的个性！越是办不到的事，我戚继光越要挑战！哪怕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世上就有这么一些人，不虚伪、不做作，重情，重义，一心为民，把国家之利益看得高于一切，所以他名垂千史、万人敬仰！
“世轩没有将军的智慧，不过无论将军要怎么做，我世轩都会一直奉陪下去！”
“好，有世轩这句话就够了，本将军为夫人有你这样的兄长感到骄傲！那我们明日就启程，去京城好好会一会那严世蕃，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军饷！也好带领弟兄们再次拼杀于战场！杀得那倭匪死无葬身之地！如若事败，你我正好追随夫人而去，也不至于让她一个人孤孤单单在地下！”
“好，一言为定，击掌为誓！”世轩微露笑意伸出手来！
“啪——”的一声，两只宽厚的手掌击打出响亮的节拍，一如他们视死如归的决心！
此去京城，路漫漫其凶险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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