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与死神的搏斗
暮色沉沉压了过来，熟悉的戚府闺房内，昏黄的灯光下！
一脸色煞白但仍不失清丽的女子正静静地躺在宽大柔软的红木雕花大床上一动不动，此刻她紧阖的眼帘周围一片青黑之色，樱桃般小巧的嘴唇更是呈现出一种严重失血状态的灰白色，看样子已昏迷了很久。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拿着一块浸湿的白布擦试着女子额头上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神情焦急而又凝重，一双英挺的眉眼紧紧拧着，明亮的眼眶里蓄满炽热的液体，悬而未落。只听他像对自己又像是对床上的女子喃喃自语道：
“非凡…你快点醒来吧…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吓我啊！我们说好了，要一起离开这里的！”
“非凡啊非凡，你为何要这么傻，明知身在这戚府深宅危机重重，可你却宁可留在这里受苦，也不愿随我远走高飞。这样做又是何苦呢？如果今晚你能听我的话，早日逃出这登州城，又岂会发生这样的事呢……”
“咣当——”一声，门突然被人猛烈的撞开，一身穿银白色盔甲的男子步履冲冲的闯了进来，威严的脸上一片忧心之色，在他的身后跟着神情看上去疲惫不已的世轩，同样是一副全副武装的样子。看样子他们刚从一场激战中走来。
“戚将军！”听到这响声，林原猛然站起身子，却看到来人之后吓了一跳，拿着白巾的手僵在了原地，突口唤出他的名号。
“她怎么样了？”戚继光大步走到红木大床前，伸手掀开粉色的帘幕，一双如鹰般深沉眼眸紧紧打量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女子，如雕刻的脸庞在看到那副惨白的面容之后瞬即沉了下来，宽大的手掌突然紧握成拳，指节深处也因用力过猛微微泛白。而后，他沉着声问道。
“…她…恐怕不太好，箭头虽然已经被取出，但是因为失血太多，恐怕…大夫说，一切全凭她的意念，如果她不能撑过今晚，恐怕……”林原说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言语间哽咽之声不绝。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做不太好，什么叫不能撑过今晚？”听到这回答，戚继光猛然转过身子，一把揪住林原的衣领，狠狠抵在红木的床沿边上，如墨的双眉揪成一团，暗黑的星眸死死盯着有些失魂落魄的林原，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
“将军，不要这样，林先生也不想这样，他可是夫人最好的朋友。夫人变成这样，他也很痛苦的！”世轩见到这剑拔弩张情景连忙走过来，一把拉住戚继光坚实的臂膀好声劝到。
“没用的东西，她这么信任你，为何你却没保护好她？你这样算什么男人？”戚继光猛然松开那只紧拽着林原衣领的手，失控般大声咆哮着。瘦弱的林原即刻被这重重甩出去的力道推倒在地，蜷缩在墙角。泪水不觉间随着那大而明亮的眼眸无声的流淌。
“我没想到会这样，将军说得对…是我太没用…我看到非凡开心，就忘了其它。没想到，没想到那只剑会那么快，那么快，如果可以，我真想用自己去挡它…为什么，为什么躺在这里的不是我，不是我……”林原双手不断击打着头部，一副痛苦不堪的样子。
“是谁，到底是谁干的？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我戚继光的女人？”听了这话，戚继光更是郁愤不已，紧拽着的双拳“咔咔”作响。
“这件事我看不简单，应该不是倭寇所为，当时城墙之上，有着层层保护。可是夫人平时也并没有和什么人结怨，怎么会…？”世轩一脸茫然之色。心中忽然闪过一丝疑惑？难道是他？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世轩，这件事你一定给我好好查个清楚，我就不信如此胆大妄为之徒能在这登州城内藏匿多久，如果这女人出了什么事，我定要他死无藏身之地。”戚继光冷冷地说到，冷竣的眼里一片杀气腾腾。
“将军放心，我定会好好彻查！要是当初夫人能听我的话，回到这戚府来，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世轩喃喃道，心里早已自责不已！而后他扭过头去，不愿再看到那张苍白如雪的脸庞。那张脸曾经是多么的娇艳动人啊！
忽然，他瞧见床旁的梳妆桌上赫然躺着一本鲜血淋漓的书籍，书籍中间还有一个圆圆的黑洞，像是硬物穿过的痕迹。于是忍不住好奇走上前去，轻轻翻阅起来，而后他转向林原问道：
“林先生，这是什么？夫人身上的东西吗？”
“那是戚将军的诗集，她一直带在身上，你看，她多么宝贝，紧紧贴着心脏放着。大夫说，如果没有这本诗集，她可能当时就死在城墙之上，也许还活不到现在了……”听到世轩的疑问，林原抬起头来，眼神迷茫而又空洞，像是努力回忆着什么，又像不愿承认某种现实般自我狰扎着。
“我的诗集！”戚继光睁大了眼睛，不相信似的一把夺过世轩手中的诗集，掠过被鲜血浸染的墨迹一页一页细细察看起来，却在看到自己雄浑苍劲的笔迹以及莫非凡绢秀清雅的图画与批注之后，高大威猛的身躯止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心像突然被什么东西撕扯啃咬着，硬生生地疼。
整个房间顿时死寂一片，仿佛连空气也要凝固了！
“世轩，带他出去休息吧！”他并不转身，摆摆手朝世轩吩咐到。
“是，将军，只是您要不要先去换套衣服，毕竟您赶了那么多路又刚从战场上下来……这里就由我先看着，或者叫王妈先来伺候一下吧！奇怪，王妈呢？今晚怎么没看到她？”世轩望着那个高大的颤抖着的背影提议到，心里又是一阵疑惑。这个时候王妈不应该不在啊？她可是一直都站在莫非凡这边的。
“不用，谁都不用，本将军还顶得住！你们出去吧！我想静静地陪她呆一会儿！”他的口气满是坚决。
“不，不，我不走，我不能走，我要在这陪着非凡，直到她醒过来！”林原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来，条件反射般地移向床沿。
“出——去！”冷冷的两个字，宣誓着他的威严与毋庸置疑。戚继光是一坐活火山，一旦燃烧后果不堪设想。
“林先生，你还是跟我出去吧！将军会照顾好她的！”意识到戚继光话里的怒气，世轩连忙扶起一旁神智不清的林原，几乎是架着他走出门外。
“世轩，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不走，我不走，非凡醒来看不到我会着急的！”林原呐喊的声音越来越远。
“哐——当”一声，门再次被重重合上，一切又恢复了宁静，屋内只听见戚继光沉重的呼吸声。
“你这个蠢女人，你以为自己是谁啊？救世主吗？手无缚鸡之力还敢带兵打仗！”戚继光坐在床沿，牢牢握住了被子外面那只苍白瘦弱的手，放在唇边轻轻摩娑着。语气呢喃，像是在责备，但更多的是怜惜与心疼。而后他慢慢俯身，伸出一只手，轻抚她即使沉睡时仍紧紧拧着的双眉，一下又一下，温柔至极。轻叹：这秀挺的眉为何总是不能舒展，你总是这样纠结为了谁？是本将军对你不够好吗？你到底是怎样的女子？又来自何方？王月娥的死真的与你无关吗？万千问题哽在喉咙口无人解答，往事却一幕幕浮上脑海。
初次见到她是在军营里，当时她瞪着一双深若秋水般的眸子万分惊恐得望着本将军，像一只刚从森林跑出来的小兔子……，而后她的行为古怪不已，又是被烧衣服，又是穿着招摇闯校场，而后又差点被蛇咬。每次她的行为都让人疑惑不已，心也跟着一点一点提到嗓子眼，却又不知不觉沦陷在她的小夸张里，等到离别发现自己其实早就沉迷不已、难分难舍！
回到戚府，她不舞刀弄枪，先是忙着改造戚府庭院，而后还开起了服装店。她的行为让人疑惑，她的喜好完全大变，但本将军却时时为这改变欣喜莫然，为这不再喧闹却忙碌不已的女子魂牵梦萦。
不知何时，本将军出外打仗想着她，偶而回来喜欢粘着她，恨不得时时刻刻想把她拥在怀里好好呵护，她到底是何方撩人的精灵，直让本将军日夜牵挂。
忽然想起，那一夜，也是在这张红木雕花大床上，她娇羞妩媚的身姿以及身下那一抹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突然恍然大悟。原来她口中的“月信”就是自己的处子之身！她是何等炽热的女子，竟然会对一个陌生男子……这样的壮烈，这样的飞娥扑火怎能不让人又爱又怜！
你的服装店名气甚大，就连本将军走到京城都会受到同仁夸赞，说实话，为官这么多年，听到这夸赞之声，真是比上阵杀敌受了朝廷的嘉奖还要兴奋。吾有汝妻如此，此生足矣！
这些日子，本将军不是没有怀疑过你的身份，其实除了这张脸，你身上哪还有半点王月娥的影子。多少次，本将军偷偷打量你，甚至想找个郎中好好医一医你，可是，每次我都拼命说服自己，这世上难道还有如此相像的一张脸吗？只要你在本将军身边，只要我们互相爱着，有些转变又有什么关系。
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如意斋内终于有人揭穿了你，好好的生日宴损毁怠尽，可是面对众人的责问，你却并不多加辩解，你到底是怎样的女子？难道你赌定本将军不忍杀你吗？你到底要本将军拿你怎么办？
“将军…相信我…相信我…我不是奸细…不是…”床上的女子突然不安分的晃动身子，刚才还冰冷的手反握住他的，像是溺水之人忽然抓住了一根浮木，口中也是止不住喃喃呓语，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
“嗯…将军…我说过…我早就说过…我不是…可是你为何不信？”
“我没有杀王月娥…没有…我从不认识…从不认识…”
阵阵胡言乱语敲打在他的心上，硬生生把他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好了，好了，别再说了，本将军信了便是！”看到她烦燥不安的神色，戚继光连声应道。忽然想到王月娥可能已遭遇不测，心里突然变得沉重不已，轻轻抽开了那只被她反握着的手。王月娥，是我对不起你，纵然你有千万种不对，终是我负了你，如今你遇了不测，我是罪不可赦啊！
“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冷，我冷……”手刚刚抽开却又瞬即被拉住，戚继光眉头一皱，却在看到她额上不断冒出的冷汗时停了想要离开的意念。
“莫非凡，怎么了？怎么了？你给我坚强点！好些话你都还没有说清楚，你不能就这样走了”戚继光掀开被角，却发现她浑身上下颤抖不已，看样子定是受了风寒，失血过多所致。
见此情景，他迅速脱了身上早已沉重不已的盔甲，爬上床去，把她紧紧地、紧紧地圈在怀里，额头抵着她的，对自己又像是对莫非凡轻声自语：
“没事的，没事的，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做了什么，此刻，我只要你活着！活着就好！”
许是冰冷的身子吸了他的温暖，许是感应到了他深情的话语，她终于不再颤抖，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到戚府这么久，背负的太多的无奈与秘密，此刻终于可以好好的、长长的睡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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