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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那菌菇养殖之事后,两人又都默契的相互冷落起来,虽说并无矛盾可言,二人在外人面前也一向堪称相敬如宾,可其中冷漠也只有二人知道。南程莫早就领教过秦梦遥的手艺,对于经她手而烧制的菜,实在不敢恭维,今日一看这菜色,实在难以提起胃口,便一直坐着不动。

  “哥哥,您怎么不吃呢?”忠儿一口窝头一口汤,眼看已进去了大半,抬眼发现南程莫还未动手,也放了碗筷。梦遥知道南程莫脸色不豫,仍自顾喝了口汤,“忠儿,哥哥可能还不饿,等他饿了自然就吃了,你快吃,这荠菜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我们那好多人想吃都吃不到呢。可惜这汤里缺少好多调料,不然的话就更好了……”

  南程莫听的一头雾水,但见忠儿不肯动筷子,且自己的肚子也早已唱起空城计,便就势下了台阶。秦梦遥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见他仍旧迟疑,嗤笑一声道,“怎么,还怕我在饭里下毒不成?”

  “咕噜”,南程莫仍想坚持,却被自己的肚子坚决出卖,再也忍不住拿起块窝头便大嚼起来。自从两人同住这个屋檐以来,秦梦遥便越发挑战南程莫的极限,不但时常乱翻动他的那只檀木箱,而今更是越发无礼,今日竟敢拿他取笑。

  当初秦梦遥为了搪塞李齐氏,便胡编了个被父母卖身为奴的假身世,谁料后来被南程莫听闻,再看向秦梦遥的眼神中不由带了些许蔑视,他本是主子出身,而今却只能同个贫贱丫头同处一室,甚至对方如今还妄想与他平起平坐,简直痴心妄想!

  更何况像她这般不懂礼数,不分尊卑贵贱的女子,实在同那些野丫头无异。每每想到这些,南程莫心中便难免泛起疙瘩。

  秦梦遥本就吃不惯此地的饮食,吃的极少,很快便吃完,又给忠儿盛了碗汤。听闻屋外阵阵春雷声,突然想起刚出土不久的白菜苗,便起身走出屋外。

  豆粒大的叶片紧靠着地面,看起来极为娇嫩,秦梦遥担心菜苗无法承受雨点的侵袭,从院子一角找来一只烂筐罩在上面。

  这才洗了手往屋里走,却听见哐啷一声,似是饭碗落地,紧接着便听到忠儿的哭喊声,“哥哥,哥哥,你怎么了,别吓唬忠儿啊……”

  梦遥加快了步伐,刚走到门口便看到南程莫脸色煞白的侧躺在地上,一双手紧紧捂着肚子,嘴唇变成了紫青色,嘴角缓缓有一丝血迹流出。忠儿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一张笑脸吓得惨白。

  “忠儿,快去喊你师父过来,再去地里把你爹娘叫来,快!”秦梦遥见这情景,心知不妙,嘱托了忠儿,来不及擦手便要伸手扶南程莫去床上,但又想起前生所学的急救方法,不敢贸然行事,只得跪在地上测试他的鼻息。

  南程莫疼的几乎没有力气呼吸,秦梦遥试着越发微弱的气息慌了神,“此人虽与自己徒有夫妻之名,甚至连姓名都不得而知,而且他那日对自己百般羞辱,不报此仇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但毕竟人命关天……豁出去了!”

  捏紧南程莫的下颌,秦梦遥猛吸一口气,掰开南程莫的嘴便对了过去。连续几次过后,南程莫脸色依旧铁青,但呼吸却渐渐回缓过来。

  李老七刚进村子便看见忠儿泣不成声的猛敲自家院门,心知不妙,忙蹲在地上帮爱徒擦干泪水,听忠儿抽抽嗒嗒的说完,不由叹一口气,取了药箱往南家赶去。

  进门看到秦梦遥做人工呼吸的一幕,进退都不是,只得轻咳一声,秦梦遥抬头似看到救命稻草,百感交集。

  “奇怪,南小子一直身体康健,今日这脉象怎会这样弱,“李老七沉吟一会,诊完脉又将眼口仔细看过一番,捋着胡须睨着秦梦遥,“你们两个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秦梦遥心中纳闷,他昏倒跟成亲有什么关系,却还是仔细回想答道:“是来村子的头一天结的婚,约莫有二十天了罢。”

  “唔,南小子成亲前的饮食如何?”

  “结婚前我跟他还不认识呢,怎么能知道他的饮食呢,七爷爷您说笑呢吧。”

  李老七听完这句,心里却放松下来,“我看,这南小子是中毒了,不过幸好你救得及时,只是他的体内积累了太多毒素,怕是一时半会不可能完全排出来,而且据我推测,半年前,南小子便已经开始通过饮食摄入毒素,只是量极微小,之前并未表现症状,后来中毒越来越深,直到今日才毒性发作。”

  “七爷爷,您的意思是,他是因为慢性中毒?”秦梦遥脑袋嗡的一声,难怪方才这老郎中话里有话的盘问自己,不过能在这么长时间内坚持不懈地给人下毒,这毅力实在是令人咋舌。

  “这样说来,这事跟南娘子根本没有关系吧?”李齐氏满头大汗的一步跨进来,见七叔微微点头,激动的拉起秦梦遥的手,“丫头,你先别担心,七叔可是咱们这的神医,南公子定会没事的。”

  李老七被扣上了这样的高帽,自然开心,只是人命之事哪有那么容易,“南小子命如今虽是保住了,不过我还是琢磨不透这毒为何偏偏直到今日才发作。”

  “七叔可知南公子所中何毒?用什么方法可以解毒?”

  “唉,老头子还真不知道,至于解毒之法,实在是老头子没用,在没确定何毒之前,也无法对症下药啊,“李老七面露倦色,站起身准备离去,又不放心的叮嘱道:“一会给南小子熬些绿豆汤喝,我再回去查查医书,我在普兰城还有个朋友,医术很是了得,明儿若他仍昏迷不醒,老头子我亲自去把他请来总行了吧。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留个人照看着就行了。”

  李齐氏知南家连储量都无,于是返回家中取来一把绿豆,添了半锅水,熬了足有大半个时辰,直至汤汁黝红,散发出诱人的味道。

  但南程莫却紧紧咬着牙关,李齐氏端着汤碗,秦梦遥则尽力掰开南程莫的嘴巴,灌了许久,不过喝了一勺有余,大部分汤汁顺着嘴角流到枕头上,沾湿了大块枕头。

  “南娘子,根本灌不进去啊,这可怎么办?”李齐氏看着南程莫苍白的脸,又见秦梦遥紧锁眉头,越发着急。

  只见秦梦遥接过汤碗,将大口绿豆汤含在口中,弯下腰去,与南程莫嘴对嘴对了过去。一碗汤药半刻时间,竟这样送到了南程莫口中。

  傍晚时分,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秦梦遥用来为白菜苗挡雨的破筐也不知被谁踢到了一旁,雨越下越大,幼嫩的小苗被雨水冲得东倒西歪。

  李齐氏返家做好晚餐送来些许,秦梦遥吃了小口,就再也咽不下去。

  整整一夜,秦梦遥坐在床边,看着床榻上仍旧如陌生人般的丈夫,仍觉很不真实,自她醒来那一日起,这一切就好似一场梦般,与她从前的生活相距太远,她总以为睡醒之后,一切便会恢复从前的模样,可每次她醒来,看到的仍是这个陌生而古老的环境,日复一日,她几乎已开始认命,甚至还会暗自高兴,穿越至古代,恐怕每个现代的女子都在做这样的梦,羡慕都来不及。

  半梦半醒中,她看到父母突然老了许多,还是那个熟悉的家,地板上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婴儿口齿不清的喊着爸爸妈妈,扑向母亲怀中。秦梦遥突然落下泪来,她庆幸父母终于还是有了寄托,哪怕她最终不能留在他们身边,至少还有人能够照料他们的晚年。

  秦梦遥醒来,半边胳膊被压得发麻,天边已泛白,朦朦胧胧中,可以看到南程莫的脸色不再那样苍白,秦梦遥想到梦境中的一幕,好似终于再度活过来一般。

  “爸妈,原谅女儿不能继续陪伴左右,你们一直教育我热爱生活,我既然无法再回去,那就在这里活出自己的精彩,一定不让你们失望!”

  南程莫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响亮。秦梦遥忙凑过来,微弱的烛光打在南程莫脸上。秦梦遥这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夫君”竟有一张如此英俊的脸庞,若生在现代,足以惹得路边的花痴驻足口水直流,只怕成为当红影星都不为过。

  “喂,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能让我无条件的伺候你,想当初本姑娘什么样的帅哥没见过,不过看着你能让我留在这里不至于流离失所的份上,就照顾你一次吧。话说回来,你长得还真是耐看……”

  雄鸡一唱天下白,原本安静的大地渐渐喧闹,秦梦遥起床后,第一次感觉充实无比,里里外外打扫一通之后,又引燃炉灶烧一壶热水,准备做饭。

  然而打开米缸时不由傻了眼,缸底只有薄薄一层黄澄澄的粗玉米面,全部加起来也不过一瓢,再省吃俭用也熬不过三天。之前常常有李家接济,并未发觉如此困顿,可如今秦梦遥打起精神来投入新生活,才发现原来生活已是如此困窘。

  如今小麦不过刚返青,每家积屯的粮食也越来越少,若非去年收成好,只怕早有人家中闹起了饥荒。李家虽有心接济,但余粮也经不住一再分散,总不能一直赖着人家,更何况两家非亲非故,自己落难时别人肯出手相助已是天大的荣幸,秦梦遥将玉米面收到瓢中,看着空空的米缸,心中泛起了嘀咕。

  可一瓢玉米面又能维持几日,即便日日节食,也终有吃尽的一日,而且病榻之上,岂能经得起饥肠辘辘。秦梦遥心里乱成一团,时至今日才真真切切体会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苦楚。

  凑合着做了两碗浓稠的米糊,还剩大半瓢玉米面,秦梦遥仔细放回米缸中收好。又见昨日做的荠菜蛋花汤还剩了小半碗,本想加热一下同米糊一道给南程莫喝,转念一想当时南程莫便是喝了这汤才引发了毒症,心底觉得避讳,便放到一边。

  经过一个晚上的时间,南程莫原本铁青的脸色渐渐恢复过来,只是仍旧透出些许苍白。秦梦遥将勺中的米糊吹凉,喂到南程莫口中,半碗米糊喂了足足一刻钟,到最后,秦梦遥端着碗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简单吃了几口后,秦梦遥想到未卜的生活,便再也没了胃口,起身将庭院收拾一番后,看着面前破败的房间,鼻头一阵发酸,她记得母亲曾经提起的一个远房亲戚,一家三代吃饭睡觉都挤在一间祖房中,生活极尽寒酸,母亲说起总是满脸同情,又对那家人不争气而叹息鄙夷,可谁料自己竟也过上了这样的日子,更不如他人的是,这唯一的容身之所还是别人施舍而来。

  世事变迁,可叹当时。秦梦遥只想找个地方痛快哭一场,可眼下她不得不坚强。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院中种的那片白菜。昨日一场春雨过后,地上的野草一夜间便冒了出来,舒展枝叶飞快生长着。秦梦遥只盼那些白菜能够快快长大,至少还可勉强填入腹中。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那只破筐不知何时已倒在一旁,幼嫩的小苗被雨水冲得东倒西歪。秦梦遥蹲在陇上,企图将小苗扶起,奈何根茎太过稚嫩,依旧倒在地上。

  靠近墙边生出一棵野草,在孱弱的白菜苗间很是显眼。秦梦遥抬手便欲拔掉,手到跟前突然眼前一亮,这分明是一株月季花苗,不知为何竟然被当做白菜种了下去。

  秦梦遥素来爱花,在家中时日日与花为伍,对各类花卉的种植与习性都极为了解,甚至大学时不顾家人反对毅然选择了与植物相关的生物学专业。眼前虽然只是一株极其普通的月季,在秦梦遥看来却犹如珍宝一般。

  她小心翼翼将花苗周围的菜苗拔除,细心地用土在其四周围成一个小花池的模样,跪在地上仔细看了又看,想象着来日开花的景象,心里犹如吃了蜂蜜般香甜。

  “南娘子,这是在看什么呢,我看你都在这里蹲了好半天了,小心脚麻,“李齐氏挎着篮子走到近前,见秦梦遥目不转睛的盯着地上的菜苗,不由觉得好笑,却将秦梦遥吓了一跳。

  “哎,李婶来了,“秦梦遥猛一起身,眼前一黑脚步一阵踉跄,李齐氏忙出手扶住,秦梦遥站定低头一看险些踩到面前的月季小苗,赶忙后退几步。

  “你啊,太心急了,这白菜种下不过几天,你这么看着它们也不能一天长大啊!”李齐氏笑道,“不知南公子好些没有,这几日家中老母鸡突然变勤快了,一天能生两个蛋,正好拿来给南公子补身子。”

  “李婶,这怎么好意思,我们来村里几日,都是您一直在照顾,平日已经得了太多恩惠,这鸡蛋无论如何不能再收了,您好好收着给忠儿吧,忠儿现在也是长身体的时候……”秦梦遥极力推拒。

  “都是乡里乡亲的,相互帮衬着自是应该的,南娘子你就别客气了。这一小袋玉米面也不多,就先放在这里,以后农活忙起来,忠儿免不了又得过来蹭饭,“李婶顺势将手中的口袋放在米缸旁,她知若直接给,秦梦遥难免心中愧疚,便寻了个托词将面送了出去。

  秦梦遥瞅见那小袋面,估摸着足有几斤重,心中百感交集,猛地红了眼眶,沉默许久,终于不再拒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反而把李婶吓了一跳,“你这孩子,这是干嘛,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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