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首胜
摩昂18
一日散尽，摩昂坐在榻边红漆交椅上静静望着那床榻出神。
那榻上空空如也，便连被褥枕衾亦是整整齐齐，仿佛从未有过那样一个气若游丝的女子曾在此处一般。
即便如此，他坐在此处仍和往常忙里偷闲去了她处教授心法时，一般无二的放松。
他这前半生中，难有的放松。
娇娇，你不会令我失望的吧？
……
“哪里去？”
娇娇方出了海面，便见一人坐在海滩上直盯着自己，一袭橙衣映着初升朝阳，钢鞭横在身前地上任由海潮去了又来，却未将它撼动分毫。
她见过他。
确切地说，是见过被摩昂按在手下低声喝问的他。
娇娇怎肯理会，自顾自飞身上了岸边便要离开，小鼍龙身形一闪，已然拦在了她身前。
“喂！现如今西海正值多事之秋，你这小妖精想做什么？”
“与你无关！”
“哎，大表哥他也不容易，我们就安生点吧！”
娇娇皱了皱眉，自己退了两步。
“他既容不下我，我自然另寻他处。”
“说的倒也是。喂，带我一个！”
小鼍龙在宫中禁了许久，早已受不得管制，如今听了娇娇的话，简直一拍即合，也不管娇娇满眼打量，硬生生跟在了娇娇身后。
云路纵横，行至酣处，眼前娇娇忽然伏身驾云向下而去，小鼍龙连忙跟上，远远便见一座绵延山脉，却是树倒石塌，处处光秃，一派潦倒景象。
“这是何处？”
“我家！”
小鼍龙与娇娇往来甚少，只是偶听敖寸心与人抱怨这小妖精便似个木头人一般，如今却见她满脸怒意，不由暗自稀奇。
“想不到你也有家，是了，怪道我看此处有些眼熟，大表哥不就是在此处将你捡了回去？这里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正说间，忽然一道妖雾急速笼来，眨眼睛二人便已身在其中，便是相距尺来远，竟也隐隐看不清楚对方。
小鼍龙惊叫一声，却是不怒反喜。
“来的好！恰给你爷爷开开荤！”
说罢掣鞭在手，轻轻挽了一个花儿，那浓雾却不见分毫游动。
他口中透出见猎心喜之意，戒备却未稍减，缓缓走到娇娇身旁，却见娇娇忽然摇身一晃，整个人化作青色巨蛟，张口一吸，那般浓稠之雾竟被她徐徐吸入口中，骤然间变得天朗气清起来。
小鼍龙一时不防被她弹出数丈之远，见她身形一抖又现本相，当即怒火上涌又冲回来，便见娇娇眼中青光连闪，气息不稳之下妖相尽显。
“也是奇了，你分明妖性未脱，竟不显妖气，想不到你一小小妖精倒会我仙家正统修炼法门。大表哥待你真好，你为何要离开？”
小鼍龙不觉间怒火消减，反绕着娇娇转了几圈自家口中嘀嘀咕咕说道。
“此处不甚太平，你回西海去吧。”
娇娇伸手化出银枪在手中转动了一下，绕过小鼍龙再次向着那山脉而去。
“让我走？小妖精，这是谁的地盘还不一定呢！”
小鼍龙生来便备受泾河龙王宠爱，自小被其带在身边，后至西海，敖钦怜他无父，亦是百般容忍娇宠，又独个占了一个河府许久，早便习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
这些时日在西海沉寂许久，早已经待的浑身不自在，如今有了营生，乐不得冲在最前呢，不过一个翻身便已追到了娇娇身后。
只听砰的一声，二人同时撞在一道屏障之上，二人动身之时便已做足准备，皆未有半分止步，只一下便硬生生将那屏障撞的粉碎，早已惊动了内中妖魔。
原来此山自娇娇修成离去，便成了无主之处，惹得四围妖魔争抢不已，不出一年工夫，原本富饶的山脉竟被一起妖魔战成个荒山，不知伤了多少生灵，他们却在山中自在受用。
娇娇自蛇化蟒，由蟒化蛟，皆在此山之中，自未开化之时便是个护食不要命的性子，及有了灵识又始终独来独往，那股子不要命的毛病仍是未改，谁也不愿惹上这样一个不要命的疯子，是以纵然她实力尚弱，纵然她沉睡许久，四围妖魔竟始终未来此打主意——不过一个山头罢了，为此被缠上恐怕不妙。
此番回来，娇娇便是为了寻一个归处而来，这里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心中戾气大涨，双眼中青光竟冒出尺余来长，在这山间不住搜检逡巡。
“何人竟敢闯我宝山！”
忽然一声大喝传来，眼前飘来一道黑烟缓缓凝聚成型，一个三丈来高的黢黑大汉手上拎着一柄阔口巨刀出现在眼前。
“哟嘿！正主儿来了！”
小鼍龙抽出钢鞭随意甩了两下，又对着那高出二人许多的大汉打了个呼哨，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身旁娇娇已然飞身而出，眨眼间便已至那大汉眼前，只听铿一声响，银枪枪尖正撞上那大汉阔刀。
“你是何人，怎地上来便打！”
那大汉冷不丁受此一袭吓了一跳，幸而本能尚在挡下一枪，却也是被娇娇银枪推的接连后退了七八丈之远。
他这般高大汉子被一娇小女子逼的这般自然不甚过意，当即大怒，狠狠一振将人震开。
娇娇借势一个后翻稳稳半蹲在一块高耸山石上，脚下一蹬又是俯冲疾驰而至。
原来娇娇与那妖魔方一照面便看出此妖乃以力量见长，她的银枪虽猛，却也不该以硬碰硬，是以专一以灵巧速度攻敌，打的便是令妖魔首尾不可兼顾自乱阵脚以利乱中取胜的主意。
如今的娇娇和以往不可同日而语，经了摩昂与杨戬指点，又有鼎鼎大名的梅山六圣喂招，岂是这凡间妖物可比，不过几个来回那妖魔便只觉眼前光影幢幢，不知有几抹艳红乱飞，一时不防背部着了枪尾一下，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去。好在此怪下盘练的甚稳，于将将倒地之时硬生生又立了个桩子。
他心中怒极，偏又捉不得半片衣角，大刀舞动间渐渐失了章法，冷不防右肋露出破绽又被娇娇觑空攻到，呲的一声皮开肉绽，待要去隔开银枪，那枪又早一似银蛇乱舞绕体而飞，背上又着了一下。
就这般野蜂乱飞蛰熊面，青蛇四散奔人家，一个顶高大威武的汉子连三分气力也未用全，血色便已遍布全身。
看到娇娇将人一脚踹下地去再也挣扎不起，小鼍龙才自云上一跃而起，一溜烟挡到大汉面前一鞭将娇娇手中银枪荡了开去。
“你待如何？”
“杀了他！”
娇娇杀上兴头，又见了血，那股子妖性占了先，哪里就肯罢手，想也没想便冷声应道。
“那多没意思，收了他们为我所用岂不更好？假以时日，你我也能成为一方妖王，何其威风！”
他在这西海处处受着辖制，虽说不得多么难受，自然也没有当日雄踞一河水府时的自在，此刻见机可乘，立刻便动了心思。
只是人不是他擒来的，倒不好独个儿决定。
原来天有天条，妖有妖规，若是他先与那妖物交手倒也罢了，偏偏是娇娇抢了先，他自然不能以二敌一坏了规矩，这功是娇娇的，果也不能他得，便是如此了。
娇娇被他这一耽搁，终于真性回笼，渐渐明白过来，对此提议倒是无可无不可。
“自此，这无主山脉便是我们的根基，该取个什么名字为是？”
小鼍龙顺手化出铁链将那怪穿了琵琶骨拎在手里，一边搭凉棚向下看去，这山被这起妖魔祸害成这样，反而对了他的胃口。
娇娇垂眸沉默片刻，忽然脸色浮起浅浅一个微笑，眨眼间又没了踪迹。
“莫道比花娇，春林向晚，霞隐云淡暮正好，不见谁家翁媪。逢燕字归巢，四野皆寂，转眸低眉轻折腰，口念……”
口念哥哥安好……
她的声音极低，可是四野空旷，半空杳然，仍是字字句句入了人耳，便见两个汉子脸上同时露出困惑之色。
“小妖精，你念的这是什么？”
小鼍龙挠了挠头，还是没忍住问道。
“取名归巢。”
“这算什么名字？不行不行，换一个，换一个！”
娇娇却不理会，说完之后看也不看二人再次向山内飞去。
“喂！那前面的，此中更有强中手，俺来得晚本领低才勉强占个外围，劝你们还是莫去里面的为好！”
那大汉刚刚落败之时还颇觉不服气，只觉这小女子奸诈狡猾，硬生生将他拖垮，过了这好一会儿也渐渐明白过来，她既能捉到自己的处处破绽，又能抓住这次次机会将自己重创，这眼界实力又怎会弱到哪里，至少比自己强得多，这个不服气，倒是有些无理了，因而竟倒戈提醒起来。
娇娇脚步略顿了顿，微一颔首，仍是继续向内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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