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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1章


商屿丞回去的时候,眼见穆监事一行人已经转过回廊,目的地正是上一舍这边。

        穆监事素来不喜他,要是这个当口被抓到在外闲逛,只怕少不得受一顿责罚。就算他不怕挨罚,也要顾及些商丘的颜面。

        为了避免碰面,商屿丞只好抄近路,穿过花圃来到窗下,打算翻窗进去。

        他的手攀上窗框,然后双手使力,纵身一跃。

        接着,只听里面传出“砰”的一声巨响,随之而来是一阵笔墨纸砚落地的声音。

        商屿丞之所以选这个位置翻窗户,是因为确定这里没有人,这扇窗下对着的正好是他最初心仪却没能如愿坐过去的那个位置。

        他原本的设想是,反正这个座位是空的,只要穆监事进来前,他是坐着的就行,至于坐在哪里并不重要。况且他对自己的身手有信心,翻窗不过是眨眼间的事而已。

        却不成想,这个空了半月有余的位置,今天竟然——坐、了、人。

        此刻,商屿丞正以一个半趴在地的姿势僵在那里,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按在身下那人的胸膛上。

        少年人身体单薄,胸骨轮廓格外清晰。昳丽的面容,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淡藕色的唇瓣微张。

        他的身影直直映在他清澈明亮的瞳孔里。

        商屿丞的第一想法是,这人长得真好看。

        第二想法,不止好看,还有点眼熟。

        这人······不正是昨日在后山遇见的那少年么!

        动静引得屋中其他人的注意。待众人寻声看去,均露出一副吃惊不已的表情。只见商屿丞将病弱的丹枢压在地上,手还按着胸口不让对方起身。

        丹鸣脸上神情莫测,他虽然对这个弟弟心有隔阂,但是也看不得商屿丞这样欺负人。

        齐祉见状,语带嫌弃,目露得色,“商屿丞你平时就言语无状。现如今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要翻窗,还对同窗动手。你就等着挨罚吧!”

        商屿丞懒得理聒噪的某人,不顾刚才磕到桌角的膝盖,在被对方掀下去之前抢先起身。并且礼貌的伸手,想把人拉起来。

        那少年一言不发,无视他伸来的手,自己撑着地站起身来。他呼吸有些乱,一身茶白色衣衫染上大片墨汁。这样子明明该是十分狼狈的,可是放在他身上却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穆监事步入上舍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两个容貌不俗的少年在窗下静静对峙,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却有一种双方在较劲的错觉。

        穆监事沉下脸:“都回到位置上。”

        屋内几人这次看到来人,纷纷坐正身形,与穆监事同行的将屋内人员逐一登记在册。

        “把地面收拾干净,务必恢复如初。”

        穆监事看着散落各处的宣纸,以及四溅的墨汁,警告的瞥了商屿丞一眼。同时嘱咐众人待在屋内不得外出,便带人匆匆离去,上一舍重归寂静。

        商屿丞眸光扫过屋内,相比于从前济济一堂的景象,今日冷清了不止一点。除了刚刚被砸的那人外,屋里还有谭飞、丹鸣、齐祉三人,以及另一个寡言的少年公子。他目光最后落到窗边的位置。

        为何自己入学半月从未见过这人!

        “你看看这儿,还有那儿,墨渍都溅到桌子上了。”齐祉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中难掩得意,“商屿丞你没听到重博士的话吗?赶紧收拾好!”

        “关你屁事!”商屿丞淡淡道。

        “商屿丞,你当这里是你们商丘吗?”齐祉顿时恼了,嘴里的话越发没有忌惮,“别以为在杏林园瞎忙活一通就能洗脱你的嫌疑。这件事跟你脱不了关系,学院近百余人腹痛不止,为何独独你们主仆没事,分明是你觉得我们曾为难你,从而蓄意投毒谋害。”

        “贺副指挥使还没查出结果,你就先得出结论了?”丹鸣一脸嫌弃,齐祉那话说得既丢面子,还显得没脑子。

        商屿丞看了看丹鸣,自打进屋他便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此时才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若是换做平时,丹鸣有事无事都能找到理由挖苦商屿丞两句,可是今日却格外安静。他想到刚刚穆监事进来,丹鸣竟然没有告他状,此刻还在帮他说话。

        似是有所察觉,丹鸣转过头,正好和商屿丞目光相撞。

        “你看什么!”丹鸣瞪他,“我就事论事罢了。”

        商屿丞打算不和他一般见识。

        没一会儿,谭飞开口问道:“你从杏林园过来,里面情况怎么样了?”

        商屿丞:“白司业在主事,已经去请太医了。”

        丹鸣也跟着问了一句,“你不担心是瘟疫吗?”

        商屿丞耸肩:“学院所有人同吃同住,若真是瘟疫早就染上了,这会儿想躲也来不及了。”

        事前无任何征兆,所有人的症状都是腹痛,哪有这样的瘟疫。再者,若真是瘟疫,那就不是请太医,而是让人封山了。

        丹鸣坐正,口中嘟囔,“瘟疫总好过投毒,怎么他一回来就出事······”

        商屿丞听着他的话,目光看向窗口位置。

        清瘦的少年正低头整理桌上散乱的物品,神态柔和,轮廓分明。

        刚刚这一撞,他们两人都摔得结结实实,尤其是对方整个人倒在地上,只怕身上磕碰出了不少的淤青。

        商屿丞伸手入怀,却摸了个空,才想起因着在博贤学院多有不便,他惯常带在身上的药都放寝舍了。

        他起身取来抹布,将桌上、地上的墨迹处理干净。

        两人缄默的收拾完。

        课钟刚响,商屿丞径直回了寝舍,匆匆换了一件衣服,又在箱底翻出一个水碧色玉瓶。

        把玉瓶揣进怀里,正要出门,便看到隔壁院门又开了。

        上锁日久的小院突然开门,再结合学舍多出的人,不难猜出隔壁住的是谁。

        商屿丞索性直接从两院相隔的围墙处翻过去。

        院内陈设与他设想的大不相同,布置简单,略显空旷,只一口水缸和几株睡莲。除了东侧的房间外,其他屋子都上着锁。

        商屿丞来到门前,抬手轻敲了两下,屋内传来一个略微清冷的声音,“谁?”

        商屿丞不自觉放缓声音,回道:“我是商屿丞。”

        片刻后,门从内打开。丹枢一身白色里衣,外面披着一件茶白广袖,看来之前应该是正在换衣服。

        商屿丞轻咳一声,将怀中的玉瓶递过去,“今日真是对不住,我特意前来道歉。这里面是一些祛瘀消肿的药,算是聊表歉意。”

        “不必。”丹枢语气淡淡,未接那药,打算关门谢客。

        “这药有奇效,莫因为生我气耽误了自己的身子。”

        商屿丞伸手去挡欲关的门,衣袖滑落下去一截。

        丹枢关门动作一顿,怕夹到对方的手,顺势松了力道,门重新打开。

        他接过玉瓶,伸出的手在腕骨处有一片淤青,丹枢手腕本就纤细苍白,衬得那道淤青愈发的显眼。

        丹枢:“多谢!”

        这伤本就因他而起,现在丹枢这样一本正经的道谢,饶是商屿丞自认自己脸皮已经很厚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谢。那我先走了。”

        商屿丞才转过身,便听那清润的声音说道:“我叫丹枢,东丹的丹,天枢的枢。”

        原来竟是东丹五皇子。

        商屿丞也自觉的自报家门,“商丘,商屿丞。”

        丹枢淡声道:“我知道。”

        商屿丞见他眼眸如浩渺烟波,一时有些失神,他自觉失礼,找补道:“北斗第一星,化气曰桃花,主祸福。是个好名字。”

        丹枢垂下眸子,长睫在脸上投下暗影,似呢喃,似疑问,“是吗?”

        “当然!”商屿丞笃定道。

        生于皇家,享天下尊荣,受万民之仰,其中自有艰险,但若说这是不幸,未免矫情。

        ————————

        贺岁寒凭着院首名帖请了十几位太医前来,连韩医正都亲自来了。原本就人满为患的杏林园此时颇有些无处下脚,只得将烹药这些活计搬到园子中来做。几位有资历的老太医给博贤众人一一诊过脉后,得出了一致的结论,病因是误食了有毒的食物,才导致腹痛难忍。万幸毒性不强,众人又服药及时,性命无虞,伤了的元气很快能补回来。

        太医们在宫里一贯的行事法则就是:大病往小了说,小病往大了说,没病就说不宜操劳。

        白司业晓得其中关窍,只将韩医正请到一旁说话。

        “韩医正,我知晓太医院的难处,所以这话我私下问。此番之事,我身为司业当负全责,院中的百人都是将来的国之栋梁,还望您同我说句实话。”

        韩医正听出他话中含义,压低声音道:“白司业,不瞒你说,刚刚我同其他太医查看过那些呕吐物,没有被人下毒的痕迹,可能是食材本身的问题。老朽能相助的有限,剩下的就需要白司业来查了。”

        白司业拱手行礼,“多谢医正。”

        韩医正哪敢受这礼,赶忙将人扶住,又问道:“不知院首大人情况如何?可需老朽去诊治?”

        白司业道:“我已经去看过了,院首大人无事。”

        “那就好。”韩医正稍稍放下心来,又说,“老朽可否去看看,也好回去向陛下复命。”

        他都这般说了,白司业哪里还能拒绝,领着人朝后山去了。

        博贤学院请走太医院半数太医的事,当日下午便传进各路人耳中。曜文帝勃然大怒,命神武卫指挥使亲自带人彻查此事,大理寺协理,三日内务必查出真凶,但凡涉案人员一律严惩。

        查到最后,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起因竟然是因为一道杏仁雪蛤汤。蔡管事自上次被穆监事敲打后,一直战战兢兢。特意花重金托人在北地买来雪蛤。

        这雪蛤可是难得的补品,也是北地上供的贡品。上位者喜食,下面人便开始大量捕杀,导致雪蛤数量日益稀少,价格便也高了起来。

        蔡管事为了弄到这东西,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只可惜,重金买来的雪蛤出了问题,不仅没能给一众学子补身体,反而把大家弄得中毒腹泻。

        而商屿丞和沈初因着那日偷吃一只肥鸡,而耽误了晚膳,侥幸躲过一劫。

        表面上事情到此已经清晰明了,可背后牵扯出来的事情并未因此结束。买卖者何人?交易渠道如何?以次充好是想获利,还是别有居心?这些事情足够让大理寺忙上一段时间了。

        事后,博贤学院换了新的膳厅管事,有着蔡管事的先例,这位新的管事便和善很多,一张包子脸,逢人先露三分笑,在博贤学院颇得众人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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