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1章
“草民此番上殿除了陈情，还有御状要告。”不成想江瑜话锋一转，“草民一告刑部滥用私行。家父因涉嫌贪墨军饷入狱，陛下命三堂会审，然会审尚未开始，家父便已伤痕累累，不良于行。”
“二告禁军草菅人命。家嫂身怀六甲，入都途中因禁军欺辱而小产，家兄为护妻儿遭禁军围攻，最后万箭穿心而亡。”
刑部尚书以及刑部一干官员，立刻跪地陈词，“陛下明鉴，刑部审案从不曾有过半分逾矩。江辙入狱后不肯说关于军饷的半点消息，下面人无从查起，这才动了一些手段。”
孟骞也被传唤上殿，听过前因，禀报道：“禁军奉命押解江府众人入都，江家长媳身子骨弱，经不起沿途颠簸，这才导致滑胎。长子江焕因此气恼不过，一连砍伤十数位禁军，不得已之下才将其射杀。”
双方各执一词，孰是孰非实在不好判断。
礼部楚尚书上前，“陛下，当务之急是先查清姚州军饷一案，据江瑜所言，姚州知州于洪山怕是要亲自到归梧来一趟，将其中原由说清楚。”
曜文帝认同，不过这次没让禁军的人去，而是叫大理寺派人前往。落在别人眼中这就是陛下疑心禁军的表现。
于洪山入都需得几日功夫，今日既然说了姚州军饷案，曜文帝便让刑部将审查进度汇报上来。
户部近七年军饷拨出数额，与姚州军籍册上人数相应，不过此番禁军统计后的守备军人数于上报的军籍册上差了近万人。
姚州总督江辙对此只说是当年姚州大灾，守备军损失三千五百余人，灾后良田无人耕种，顾忌城邦安宁不敢贸然裁军，只叫这些士兵顶着军籍回乡耕种。至于这些士兵的军饷一直都是同其他守备军一样，按时发放。
“按照江辙所言这在籍却回乡的士兵共五千人，然六年时间，有些士兵早已到了卸甲之龄，孟副指挥使觉得蹊跷便去查访，却得知这些士兵早在当初返乡之后，便收到了裁军文书。”刑部尚书说罢，呈上一页早已泛黄的纸张，正是他所说的裁军文书，上面盖着姚州军政大印。
兵部尚书也拱手禀报道：“关于兵部为何始终没有发现姚州守备军人数作假问题，正是因为四年前，江辙曾请求征兵，填补守备军空缺，当时的文书皆有备案。”
江瑜此番非但不能救江家反而直接将把柄送到了对方手上。
朝中人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江瑜等的便是兵部尚书这番话，他朝曜文帝叩首道：“陛下，学子这里也有一份文书，想与尚书大人那一份比对一下。”
他将那本账册以及征兵文书一并交于文喜呈上。兵部尚书见龙椅之上的曜文帝没有反对，便命人回去衙门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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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上次回家，整整过了半月才回来，届时军饷案已经结案了。博贤时不时就会有人谈论这件事，只是再未见江瑜在学院露过面。
“江瑜辞学了？”
丹鸣深感震惊，一时间嗓门没有压住。
商屿丞看他一眼，“隔壁怕是都听到了。”
丹鸣顾不得商屿丞说他什么，只是朝楚元宥确认着，“这事可是真的？过了年便是院试了，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退学？”
楚元宥只是点点头，并未多言。
那日定乾殿上，兵部取来文书，两相对比，上面的笔迹确实出自一人之手，却并非是江辙。
直到五日后，去往姚州的大理寺少卿回禀，姚州知州于洪山不知所踪。
此案最终以于洪山畏罪潜逃，全境搜捕结案。
江瑜之父因欺瞒和失察这两罪被革职流放。
商屿丞目光瞥见一旁沉默的谭飞，估摸他该是知道其中内情。
几人各自回到寝舍，元帆心绪复杂，进门时丝毫没有注意到院子中还站着个人。这人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乃是下舍的一位授课博士。
“殿下回来了。”他语气熟稔，声音温和。
元帆一怔，拱手行礼，而后语带疑惑道：“夏老这个时辰过来，可是国中有什么消息？”
夏博士摇头，“殿下别紧张，国中万事顺利。老夫只是来看看殿下的。”
元帆语带恭敬道：“劳烦夏老惦记，我一切都好。”
夏博士又说起，“这些年在东丹殿下也没与谁人特别交好，倒是和那个商丘太子关系颇为亲近？”
元帆点头，坦诚道：“我们两人都身处异国他乡，看到他让我不由想起初到博贤的自己。”
夏博士扶着胡须笑的慈爱，“殿下自幼聪慧仁善，是君上最中意的皇子。殿下绝非池中之物，必定能为济元开创新的天地。”
夏博士客居东丹三十几载，无人知晓他母国乃是济元。夏博士才华出众，本可以高居庙堂，官拜一品，却为了济元的两代皇储隐姓埋名，在此当一个小小的讲学博士。
元帆思及此，态度不由更谦逊了几分，“晚辈惭愧，夏老为济元呕心沥血，是国之栋梁。”
夏博士拍拍他的肩膀，神情带了些感伤，“咱们济元偏居一隅，地少人稀，多年一直依附于东丹。”与其说是友邻，其实早已沦为附属。
济元不似其他国家那般占据地利。商丘位于中原大陆与四国接壤，又与玖宁隔海相望，是联通玖宁和大陆的关键，西黎疆土辽阔，东丹土地肥沃，盛文即便没有前者的优势，但在西黎的助力下，局势一片大好。祁林和玖宁各有天险，占据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只有济元两面临海，西靠祁林绵延千里的山脉，北与东丹接壤，身为济元未来的储君，这些事情元帆早已烂熟于心。只能仰仗东丹的垂怜，若是哪天东丹的帝王一个不高兴，轻而易举便能灭了济元，而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就是能让济元变得富庶强大。
“您肩负着济元千千万万百姓的希望，一定要保重自己。”
元帆听出他话中另有深意，道：“夏老有话但说无妨。”
夏博士笑笑，坦言道：“近来东丹朝堂颇不安定，两党动作频频，还有这意料之外的商丘太子。不论东丹朝局如何变幻，臣希望殿下不要牵扯其中。”
元帆问道：“是因为我擅自去了姚州？”
夏博士不欲过多解释，只道：“殿下来博贤学院是为了求学，不必和东丹牵扯太多，这也是国主的意思。”
元帆犹豫，“可是……”
“济元与商丘不同，您和商屿丞也不是一路人。”夏博士见他神色，不由加重了语气，“再过一年您就可以回国了，国主不想您涉险。”
良久，元帆应道：“好，我知道了。”
“你回家厉国公有没有罚你？这事是我思虑不周。可是江瑜好歹和我们同窗这么多年，当时他的脸都白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么慌张无措的样子。父皇罢黜江家，你说，他退学能去哪里？”
“算了不说这个，明日学院就要闭院了，要到正月十六才能复起。我不想这么早就回宫！”
丹鸣念叨了一通，却不见对面人回应，抬眼看见谭飞正出神，伸手到他眼前晃了晃。
“谭飞，你怎么不说话呀？”
谭飞回过神，拉下丹鸣乱晃的手，“过了年便是院试，我的学业也完成了。”
丹鸣这些日子被江家的事占了心神，都忘了翻过年去，谭飞他们那一批上舍学子便满十七了。他复又想到，江瑜也十七了。
“没事！反正你也在归梧，每月休沐还能见到，等我学业完成就能出宫建府，到时候我把府邸选在你当值的衙门边上。”丹鸣开始兀自盘算起来。
谭飞哭笑不得，只好循循善诱，“你不是很喜欢和商屿丞他们在一块。”
虽说商屿丞比丹鸣还小两岁，做事又喜欢随心随性，分寸却把握的极好，从不在大事上越界。
难怪鸿晖帝会放心把这个儿子放到东丹来。
丹鸣忙不迭辩解，“谁说的！我和你才是天下第一好。”
“咳咳咳，打扰两位了！”
刚刚被两人提起的某人，正倚门而站，不知来了多久。
丹鸣跳脚：“你偷听我们说话？”
商屿丞左右看看，摊手问道：“谁能证明？”
丹鸣如同炸毛的公鸡，昂着脖子，“不然你怎么在这？”
“那个······是我叫他来的。”身后谭飞默默举手承认。
丹鸣立刻耷拉下脑袋，“哦”了一声。
丹鸣表面坐在桌案前温书，实际是竖着耳朵听廊下两人的对话。只是距离有些远，他们的说话声听不真切。
他拿着书起身，装作随意走动的样子，依稀可以听到两人的尾音。
丹鸣不着痕迹挪到窗边的卧榻上，内心十分满意。
这次距离可以了，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说了？
丹鸣自书本中转过头，就见原本背对窗户的两人正看着他。
接着，谭飞在他满含期待的目光下，关上了窗。
丹鸣：竟然关、窗、户、了！
窗外
商屿丞挑眉：“你打算在院试之后请求外任？”
但凡公卿之家皆是天子近臣，这样的家族怎么会让自家儿孙外放，商屿丞不觉得厉国公会为自己的孙子选这样一条路。
谭飞叹了口气，“两党倾轧愈发严重，这样下去对东丹没有半分裨益。”
商屿丞心想：何止没有裨益，两党内耗，只会拖垮东丹。
谭飞意识到了，曜文帝又何尝没有意识到。
商屿丞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谭飞看向他，苦笑一下，“从太子旧案到江家入狱，两次交锋，世族失了一个郑国公，勋贵折了一个江总督，双方看似打成了个平手，其实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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