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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


抢了银子的罗冬义在家中忐忑地渡过了漫长的夜,起了个大早扛着锄头到田里干活,顺道打听大全是生是死。

        田间小路三五成群的妇人说道着最新的八卦。

        “我听说,昨日申时过后里正家的大全被人打破了头,救治到半夜才醒来。最要命的是大全带着的银子被抢了,那可是私塾下个月的开支。”刘花婶子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遍。

        “啊!那岂不是我家狗子要没书念了?大伙一起要凑多少银子?”罗五嫂子的儿子正值启蒙时期,担心私塾关闭焦急地追问。

        人总是自私的,一听要凑钱就有人不乐意了。

        罗昊家的吝啬媳妇抱怨道:“钱是里正家丢的就当他家补回来,凭什么要我们凑,我家都还没有孩子。而且不是有沈家在吗?她们那么有钱,再拿出来便是了,当初是她们家承诺免费的。”

        新媳妇不清楚侗岐村过去的艰难情有可原,但太过于自私自利的特遭人厌。

        年长一点的妇人自觉地与她拉开距离,鄙视地看着她。

        罗五嫂子更是直接呛回去:“人家有钱也代表是大风刮来了。每天起早贪黑种地割菜拉去镇上开铺,每一个铜钱剥开都是有血有汗的。凭什么让人家无下限地出银子,每家凑点钱能要你命吗?还是你保证以后你家孩子都不去私塾启蒙?”

        闻言,众妇人拍手叫好。“说得好!”

        罗昊家的媳妇被当众下了面子,气得七孔生烟脸如猪肝。

        正要抬手打过去时,远处跑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婶子,边吆喝:“刘花嫂子,五弟媳妇”。

        气喘吁吁的罗二家的婶子,堪堪停下稳住身子,就噼里啪啦地把话抖了出来。“我刚经过里正家,碰见沈家两口子补了五十两给里正,还说贼人捉不住就算了,性命要紧。”

        “沈家两口子真是活菩萨,罗五家的就不用担心你家狗子没书念了。”刘花婶子抚慰道。

        “可不是嘛,人家说不准还藏着大把的银子,操心人家还不如操心自己的一日两餐。”刚丢了面子罗昊家媳妇这会捡回了里子,阴阳怪气地怼了罗五嫂子,得意地提着篮子往田里走去。

        “嘿,你这人……”罗五嫂子气不过想还嘴,被刘花婶子制住。“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咱们从今往后少跟她来往便是了。”

        特意放慢脚步偷听完全程的罗冬义终于安心了,哼着小曲下田去。

        响午过后罗冬义匆匆赶回家翻出赃款又到镇上还钱去了。

        在牛车上颠簸了一个多时辰抵达赌坊,本该先还了欠款,但一踏入赌坊被那浓厚的赌徒气息冲昏了头脑。

        反正五十两有剩余,先赌一把说不准一盘翻身能把银子还给私塾。

        罗冬义今日的运气似乎不错,连赢了几局已把欠款赢回来,准备收手。

        赢了钱就想跑哪有这么容易。庄家找人下套,拉着罗冬义再来一局。

        一局回到解放前。

        罗冬义精神恍惚地走出赌坊,到此刻他仍未想明白大好局势怎么就输了。

        刚踏出赌坊,后头追款的人便跟着出来,揍了他一顿,打得他鼻青脸肿,连连求饶。

        为首凶神恶煞的光头壮汉豹爷一脚踩在他侧脸上,提着大刀搁在罗冬义的胳膊上威胁道:“十日之期已过,你没有银子还,就只能砍了你这胳膊抵债了。”

        罗冬义吓得口水眼泪鼻涕齐流,想起今早罗二嫂子的话,跟豹爷求饶道:“豹爷饶命啊!我一个庄稼汉没了胳膊怎么种地啊,求你再宽限一天时间,明日我就有银子还你了。”

        “你当我三岁小孩吗?一天拖一天,我这里是赌坊可不是善堂。”豹爷动了下脚,在罗冬义脸上碾了几下,发泄不满。

        脸颊破了皮,伤口混着沙土疼得厉害。罗冬义哭得眼都花了,嘴上还继续申辩:“是真的,今日你们的伙计也见到我带了五十两过来,只是运气不好输光了。我哥在镇上合伙开铺子的,今夜我再找他要,明日必定如数奉还。”

        当场赌坊内发生的事,豹爷知道得一清二楚,现时不过是吓唬吓唬罗冬义。

        思考片刻,装作深明大义地允了,“再给你一天时间,明日这个时辰之前我要见到银子,要是被我发现你耍我,就别怪我把你的手脚都卸掉。”收回了脚,用刀身拍了拍罗冬义的脸。

        锋利的大刀在日光下照得反光诡异,冰冷的触感令罗冬义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巍巍地保证:“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滚吧!别妨碍爷爷做事。”豹爷端了一脚他的屁股,罗冬义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为了保住胳膊,罗冬义只能再次以身试险。

        下午出发去镇上前,里正已经把银子送到私塾,就锁在教书先生的书房的暗格里。

        暗格的钥匙里正和教书先生各执一把。

        当年建私塾时,罗冬义也有参与,对私塾的每个角落都了如指掌。

        轻车熟路来到书房用特别加工打磨过的发簪三除五下把门锁开了。一身黑衣蒙着脸的罗冬义警惕地环视四周,确定无人边闪身进入房内。

        为了不引起注意,罗冬义摸黑小心翼翼地来到书桌后的黄梨花木制架格前。

        从上到下第三层中段,把对方的卷宗取下,露出的后挡板有个机关扣,打开后把挡板往两边推会露出藏在后面的墙洞。

        洞里有个二层匣子,存放着私塾的地契和日常开销的银子。

        罗冬义把匣子里的白银和铜钱尽数倒进自带的储物布袋里。把架格归置好,肩膀扛起鼓囊囊的布袋转身准备离开,一柄冰冷又沉甸甸的剑鞘抵住他的颈脖。

        “把银子放下!”

        背后响起一把低沉女声,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是谁。

        罗冬义卸下肩上的布袋,慢慢弯腰放下,颤抖着声说:“银子我放这儿,刀剑无眼大侠千万别手抖,咱们都是求财无必要闹出人命,惊动了官府对大家都不好。”

        “再废话我现在就剁了你,起来往外走。”沈从灵吆喝道,多使了两分力在剑鞘上施压给罗冬义。

        肩膀被剑鞘压得生痛,罗冬义受不住脚软了下去跪到地上。沈从灵以为他想使花招逃跑,抬起剑鞘从他领子处穿了进去,在后背撑起,像串鱼似的把他拖出门外。

        院子里白桃几人手举火把等候沈从灵出来。

        罗冬义已经被领口勒得差点窒息,沈从灵毫不客气地把他摔倒庭院中央。

        窒息感消失了,但摔得眼冒金星,还没缓过劲来,只觉脸上一凉,蒙脸巾被摘了。

        在火光下看清贼人的真面目,众人惊呼。

        谁能想到老实巴交的罗冬义竟然是胆大包天,杀人越货的贼人。

        身为罗冬义的亲兄弟,罗毅简直没脸见人了,气愤不已,上前抓住他的衣领连甩了他几巴掌。“我们罗家怎么出了你这种败类,全家人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结实的巴掌打得罗冬义头昏目眩,两耳嗡嗡作响,根本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自家大哥。

        白桃不知何时站到沈从灵身侧,拉了拉她的袖子说:“阿初,去拉开罗毅哥,再打下去恐怕会搞出人命。”

        “嗯”沈从灵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扯开罗毅。

        罗毅虽长得壮实,但面对常年征战沙场一身武艺的沈从灵,还是像拎小鸡一样被拎开,按住动弹不得。“好了,罗毅哥。现在不是发泄的时候,得搞清楚整件事来龙去脉。”

        回过神来的里正和教书先生也上前把罗冬义扶起,带到私塾大堂审问。

        罗冬义被押跪在地,里正坐在主位发问:“罗冬义,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为何要盗窃私塾的银子还打伤犬子?”

        此时的罗冬义已经缓过劲来,搞明白了状况。闻言,匍匐在地把来龙去脉道清,恳求里正宽恕。

        “三个月前我跟大哥到靖西府府城交兔毛,等大哥交接时四处闲逛被拉进了赌坊,小赌几把赢了二两银子。”

        “后来和我家那婆娘吵架,老骂我没用种地又种不好,做买卖又亏本。一气之下就跑去镇上的赌坊碰运气,还真给我赢了几两。”

        “那婆娘拿了钱后没敢再骂我,我觉得我的机缘到了,便经常到镇上赌坊。开始几趟还顺风顺水的,后来不知怎么每次最后都输。但越输我就越想赢回来,没钱就向赌坊借,殊不知越滚越大。赌坊追债追得急,我就……”

        罗冬义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面甚至含糊不清。

        但即使他没有言明,在坐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罗毅甚至还想扑过去再揍他一顿,但被沈从灵制住。

        “你这败家子,既然得手了一次为何还要再偷?你到底欠了多少银子?”罗毅被禁在椅子上打不着他,只能动嘴皮子。

        终于说到重点上,罗冬义不敢作声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众人等了片刻仍没听见他的回答,里正不耐烦地叩着椅子扶手,威胁道:“罗冬义机会只有一次,你要是不肯说,就只能把你扭送官府,请县令大人定夺了。”

        听到要把自己交给官府,罗冬义猛地抬头,哭丧着脸向里正求饶:“我罗冬义生不如官门,死不入地狱,求里正千万不要把我送官。”

        “那你还不赶紧说出来!”罗毅看见罗冬义这孬样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旁的竹筒丢了过去。

        “哎呦,大哥别丢了,我说我说。”罗冬义堪堪捂住身体,尽量缩成一团来降低罗毅攻击的威力。

        继续说:“响午过后我去还钱,一踏进赌坊,神差鬼推的又赌了几把,把钱都输光了。赌坊限我一日之内还钱,否则就要留下我一条胳膊。我无路可走,只好再次打私塾的主意。”

        也许是为了给自己找借口,博取同情罗冬义又补了一句:“但我敢肯定赌坊出老千,我本来把债都赢回来的了,是他们硬拉我继续才输的。”

        这下沈从灵不再拘着罗毅了,罗毅像豹子般飞扑过去,狠狠打了罗冬义一顿,直到力竭才罢手,中途无人劝阻。

        赌徒死性难改,只要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会拼了命去赌一把,很多人到死也没有醒悟过来。

        但愿这顿打能把罗冬义打醒。

        最后里正没有把罗冬义送官,也没有轻易放了他,而是交给罗家族长按族规处理。

        罗冬义的赌债自然是要他自己还的,只是债主换成了罗毅。

        翌日,罗毅便和沈从灵一起去赌坊还债。

        赌坊乌烟瘴气,吵吵嚷嚷的氛围让罗毅多呆一刻都要窒息,他只想赶紧还了钱拿回借条离开。

        “阿初,你看到那个光头豹爷了吗?”人头涌涌罗毅四处张望,透过人缝艰难地寻找豹爷。

        沈从灵无奈地白了罗毅一眼说:“他们那种狠角色怎么会出现在赌坊大堂,不怕赶客吗?”

        罗毅恍然大悟,猛拍了下额头。“哎!瞧我这猪脑袋,一点都不灵光。那我们找个人传话?”

        “不用那么麻烦,跟我来。”沈从灵双手交叉握着佩剑,走到一张没那么多人的赌桌买大小,掏出铜钱下注。

        罗毅见状急了,忙跑上去拉住沈从灵,把赌注收回,呵斥她:“你疯了,连你也赌上一份,你让我怎么跟白桃交待。”

        “罗毅哥,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你站一旁看着。”沈从灵夺回铜钱再次下注,大!

        庄家摇了几下骰子盅,停下把它倒扣在桌上。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罗毅还想再收回铜钱,但庄家已发话只好作罢,安静地呆在沈从灵身边。

        庄家打开骰子盅,瞧了眼报数:“三四六,大!”

        买大小是赔率最少的,只有一赔三。

        沈从灵身上只有铜板,找罗毅要了一两银子。

        罗毅实在看不懂,拉着沈从灵到一旁小声询问。“阿初,你到底怎么回事?什么时候染上这陋习。”

        “哥,罗冬义不是说赌坊出老千吗?咱们总得搞清楚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总不能被人当冤大头宰吧。”沈从灵整理着被罗毅扯皱的衣服,解释道。

        “好像是这个理。”

        “不是好像,是必定。”沈从灵被罗毅的呆样气笑了,夺过他的钱袋又挤进赌桌。

        继续买大,下注一两银子。

        ……

        沈从灵连赢了五局,面前的碎银已换成近百两的小银锭。

        没有收回银子继续买大。

        庄家正对面来了个高大精瘦的男子,沈从灵留意到两人眉来眼去的。

        有古怪!

        两人不是有一腿就是在密谋什么。在赌坊也只有后者更贴切。

        庄家再次摇骰子盅,沈从灵打起十二分精神,留心地听着骰子盅里的声音,及观察庄家的动作。

        庄家放下骰子盅,吆喝:“买定离手!”

        沈从灵听出结果还是大,但庄家在开盖前按了一下骰子盅顶。

        咔!

        骰子点数变小了。

        沈从灵把庄家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伸脚踢了下身边赌徒的膝盖。赌徒站不稳,整个人撞到赌桌边缘,震动力波及骰子盅内的骰子,点数重新变大。

        “买定离手,别想趁机改主意。”庄家助手拿着小竹条,打开赌徒放在赌桌上的手。

        “五五六……呃……大。”庄家看到点数眼都直了,按了机关还是大,连老天都帮着这女人。

        这局沈从灵一共赢了二百四十三两。沈从灵和罗毅收手不赌了,把银子装进随身布袋。

        站在隐蔽角落,留意着这桌情况的豹爷招来伙计,吩咐:“把那二人请过来,赢钱就想跑门都没有。看爷爷不把你们的银子榨干,我就金盘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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