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原疆城

恍惚间，已至藏京半月有余，渐渐适应了这边的生活，也是才发现这个地方的天气多变，不分四季，前些日子还雨雪霏霏，此刻竟有已生杨柳依依的春光。

        江天晓已带领团队前往原疆，我留在古学院为原疆的同事提供一些基础资料，与江天晓工作之外没有任何交流。

        倒是姜实偶尔会来藏京，帮我带一些穆归华托他带的礼物，比如类似雪莲的“女神花”，如同杏子的“甜梅”，还有一些衣物，说是长海那边送来的，当然都是丝质的，明明他要调回长海，但是我总有种他要让我在藏京安家的感觉，不知是不是错觉。

        又过了些日子，姜实告诉我穆归华归调任长海延期，说是长海突发瘟疫，限制返程了，听到瘟疫这个词我心中的一紧，但是他却好似习以为常：“这种疫病近两年每年都会来一次，很快会过去的。”

        我又想到2020年那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又安慰自己毕竟这不是2020年了。

        不过因为这样，哥哥有了休假。

        同时，毕景回国了，概是因为国内的疫病，国外限制通往长海，即使他回国是为了疫病防治，但也只能转城回国，所以毕景直接到了藏京，或者说是他选择从藏京回长海。

        又是在十二时辰，哥哥请我吃饭，同时在的还有毕景，哥哥褪去了戎装，身着一身常服，皮肤仍是一如既往的黑，毕景似乎黑了一些，也瘦了，但依然很好看。他只能在这里呆半天，第二日便要自行驾车回长海。

        在十二时辰最高的包间，大概是穆归华订的包间，或者平时都不对外开放，当然他们选择这里纯粹是因为安静。

        穆归华点的菜全都是辣的，用他的话讲这都是我喜欢的。

        我点点头，试探的尝了尝“我”最喜欢的辣炒红果，那是一种类似茄子和西红柿结合体的蔬菜，口感很像茄子，很辣，但莫名的，这种味道很熟悉，我承认这是木夕喜欢的。

        毕景一直在给我和穆归华夹菜，此时他们给我的感觉，不似在长海那样拘谨，他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毕景绅士、穆归华豪爽，但两个人在一起却异常的和谐，他们谈国内外见闻，谈当今局势，这些对于我都是陌生的，一些能听懂，一些自动过滤掉。

        也许是腐女思想作祟，我莫名的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很搭，这样想着很快觉得自己离谱，摇摇头劝自己打消了念头。这个动作引起了毕景的注意，他收回盯着穆归华的目光，看向我问：“木夕，怎么了吗？”

        “没有！你们继续。”我扒拉了一口饭，喝了一口水。

        他突然笑了，犹豫了一下拿出一个袋子，递给我道：“这个是我在国外买的，不知道你是否会喜欢！”

        我打开，是一身棉质的睡衣，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穆归华也同样诧异。

        他解释说，这是在埃非洲常见的一种植物，棉，当地人用它的花做成衣物避寒，我带回来一些，让闺阁的织工将它做成了这件里衣。如果你穿着舒服，我可以考虑让闺阁制一批。

        “谢谢你流光，我很喜欢！”穿了这么久丝绸，终于摸到这熟悉的手感。

        他和穆归华对望，一眼似乎很诧异。

        “辞风，你有没有觉得木夕有点不一样了。”

        穆归华没有直接回答，但能感觉到他的欣慰，他拍拍我的头道：“我们木夕一直很可爱！”

        似乎感觉我善谈了很多，毕景似忽的想起什么对我道：“我这次去埃非洲，那边发现一个史前遗址，是一个四方体下宽上窄，据推测它的时期跟原疆是同期甚至更早，这可是近年来唯一发现的一座跟你们研究的原疆城同期的史前遗址。”

        说着他拿出手简，调出那个遗址的画面，一边翻阅一边跟我说：“也是埋在大漠之下，虽然就这么一个平台，我当时就震撼了，你能想象吗，在据我们近170万年前，就有人生活在地星之上，并已经建立文明……”

        又是170万年前！

        大概是因为木夕专业的原因，毕景兴致勃勃的给我介绍这座遗址，而我也被遗址的影像资料吸引。

        “而且呀，根据保留比较好的推测，这平台之前不一定是平的，可能是圆的，也可能是尖的……”

        “是尖的！”我脱口而出，手已经不自觉的碰触毕景手简上的画面，虽然已经风化的不成形状，但是、这地方，和金字塔好像！

        晚上，与毕景穆归华告别后，我第一次主动联系了江天晓，因为工作的事，关于“金字塔”和“原疆城”。

        “江天晓你在干嘛？”很像找话的开场。

        “看星星！”

        秒回，还附了一张星空旷野图。

        野旷天低树，确实很美。

        “你没在忙吗”

        消息发过去后，手简一阵震动，本能的反应我差点扔了，是江天晓的语音消息，我摁下接听键，他的声音混合着风声从一千多公里外传来，我仿佛能闻到沙漠的空气。

        “你想起什么了吗？”

        “哦，不是我是问你工作的事。”

        “怎么了！”声音很快冷了下来，似乎有些失落。

        “你知道埃非洲发现的一个史前遗址吗？你了解吗？”

        “你是说棱锥台吗？我听说过，一直没来及去看。”

        果然知道。

        “有研究它的学官称它和原疆城是一个时期的，甚至比原疆还要早。”

        “是，理论上是的，而且因为本体是石堆，它保护的要比原疆城更好，但是它的研究价值远不及原疆，因为只有这堆石头保留下来的，哪怕是一千万年的石头，也只能证明当时可能有过文明存在，但具体什么样的文明，它周边存在过什么样的城市，我们无法从这堆石头得到考证。但原疆就不一样了，虽然大面积风化，但留下的除了石头之外，还有一些百万年前的，我们不曾见过的文明痕迹。”

        江天晓好不掩饰他对原疆城的偏爱，我能想象他此刻站在大漠之上看着原疆城遗址，仿佛就看到了百万年前的那座城。但有一点他不清楚那就是，如果这堆石头真的是金字塔的话，那这座塔在百万年前就已经藏了解不开的秘密，而原疆城或许当时还没出现。

        而如果那真是金字塔的话，和他同期的原疆城又是哪座城呢。

        或许是如金字塔般我知晓的地方，但于百万年而言千百年尚可忽略不计，又何谈我那二十几年的寿命，如果原疆存在于我之前，我尚可推断，如果是在我之后，或者是金字塔建立之初，我那个时代尚未来临，那又该如何，但是这一切结果，只有见过才可解答。

        “我想去原疆！”

        对方似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道：“可以呀，正好那边也没什么事了，郁空组要过来做模型预演，你跟她一起过来吧！”

        “模型预演，就是用虚拟的影像在遗址之前还原真实的城市模样，在根据与现场的匹配度进行进一步调整。”去原疆的路上，虚拟影像专家郁空很有耐心的向我解释。

        我似懂非懂的听了个大概，也有一些期待，那个原疆城究竟会还原成什么样子。

        在我沉思之间，发现郁空一直盯着我看，我抬头迎上她的目光，她没有躲避，而是问我：“木夕，失忆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这句话本来没什么，但从她这样看着我说出这句话，我莫名觉得带着一种挑衅但我并不想正面刚。

        “你是在怀疑我吗？”没错，是我说的，我当时都诧异了，在我犹豫怎么回答时，这具身体的大脑做了她的回答。

        震惊，同时很舒服呀，从没有这样过。

        “当然不是，只是觉得你怎么会忘了江黎呢？”郁空听到我的回答似乎很满意，而我突然发现可爱软萌只是表象，这姑娘实则是遇强则强，说着最温柔的话，却一点都不谦卑。

        “江黎？这样直呼你上司的名字好吗？”当然木夕也不是善茬。

        “对啊，江黎是你叫的，可你听不出来，我说正是你的江黎吗？”

        是啊，木夕可以忘了江天晓，但不会忘了江黎，那是他的男朋友，那是她的账户密码。所以我不说话了。

        “其实你们这样挺好的，你也能重新感受一下江天晓的好，知道你在原疆出了事，他恨不得飞到原疆，恨自己为什么答应分手，为什么答应你一个人去原疆。可是谁能想到，一个平日里人山人海的观光遗址会出事呢。”

        郁空是为江天晓说话，却提醒了我，对呀，木夕是怎么出事的。但这个问题，郁空给不了我解答，我也尚来不及思考。我们已经到了原疆。

        不同于长海，不同于藏京，这里就是一片荒漠，与所有的荒漠没有什么区别。

        但因为这座遗址，不少人慕名观光，让原疆城周围这一块成为了荒原中有生气的地方，我们到的时候，已接近晚上，仍有一些观光游客在游览，正如郁空所言，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地方，会让一个对此十分熟悉的人突然走失，又突然出现。

        我们工作的地方不在景区，而是在尚未开发的遗址附近的研究馆。而实地的原疆遗址与资料中的没什么区别，就是一块像是有人存在过的空地，唯一留下的证明便是那有规则的石头，诚如江天晓所言，它没有棱堆保护的好，但是它的规模与结构，证明这里，不仅是一座建筑，而是一座城，曾经。

        第二天江天晓带我熟悉了一下场地，郁空因为晚上的预演设备调试并没有一起，也许是因为她太熟悉了，也许是她不想跟我们一起。

        白天的原疆城还是很热闹的有来自四面八方的生意人和游览者，可供游览的地方，就是一个空地，有着百万年前的建筑痕迹，还有一些难以分辨痕迹的化石。

        江天晓似乎看出来我的意兴阑珊，而按照江天晓的说法，愿意花这么多钱，跑这么远，来这里的人，他们只要站在这片土地便圆梦了。

        我看着这片荒芜的大地，再向北依然是无尽的荒漠，荒漠之下沉睡着尚未开发的城池，城池中掩埋着百万年前的一群人。

        我们将永不相见，我们却会以另一种面貌重逢。

        “预演真的可以将这座城市复原吗？”我无法想象。

        “按照地基的深度以及这边的遗址建筑位置分布，日射条件，以及一定的风水理论，基本可以复原建筑原来的高度和形态。郁空是这方没面的专家，她没问题的。”谈到专业江天晓想来很自信，对自己的团队也很满意。

        “那我擅长什么呢？”我突然想到这个，来这里有段时间了，但我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擅长。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向前一边走一边答：“木夕，从史学院毕业后就职于太史局修史，同时也是一位十分出名的时评家，言辞犀利，笔锋尖锐。”江天晓语气带着些许骄傲，那个木夕，他真的很爱吧！

        “那后来呢，怎么到了古学院？”

        他看我一眼，丢了一句：“因为太尖锐了呗！”

        模型预演在晚上进行，大漠的风有些干冷，夜空繁星闪烁，再这样的夜空下看星星确实是很惬意。郁空在调试设备，做最后的额准备，江天晓站在我身边道：“你能想象吗？如果真的存在着史前文明，他们与我们看的也是同一片星空。”

        我看看他笑笑没有回答，远处郁空在的小组传来阵阵喧哗，我看见一座座建筑在废墟之上生长，逐渐的生长出它的轮廓，周围的人发出惊叹的声音，郁空在介绍着：“遗址面积约72万平方米，建筑面积约15万平方米，是一座长方形城池，南北长约970米，东西宽近800米，四面围有围墙，有宽50米左右的护城河，距今170万年左右……”

        我看到它的轮廓逐渐清晰，与我记忆中的那个建筑重合，这个遗址是故宫，这片大漠是北京城！

        我看向周围所有人，包括江天晓在内，都在惊叹于这座城池的伟大，如果这一切不是演戏，不是做梦，那么，这里确实是地球，而我来自170万年前，那早该被遗忘的史前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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