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表象
以谭修明的情商,是决计不可能体会出颜又此时眼神里的含义的。
他大大咧咧走过去，盘腿坐下来，单手支在桌边,很不见外地等着颜又的回答。
花房里的陈设,都是以颜又一个人使用为前提准备的。这是一张不大的矮桌,本来是休息时用的,学习有另外的书桌。而谭修明坐下来后，空间便显得有些局促。
很少见的,姜星时不像平时那样友善地对待这个陌生人。他很擅长社交，可以轻而易举地和任何人搭话，但这次没有，什么都没做，神色略显得冷淡,没有看谭修明，而是打量着颜又。
颜又无奈地撑住额角。
他停止了那些会让自己以后的人生苦海无涯，被判无期徒刑终身□□的犯罪想法,慢吞吞地介绍：“这是我们班长，姜星时。”
谭修明愣了一下：“他……”
为了防止谭修明说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话,颜又继续说：“我发小,谭修明。”
又偏过头，对谭修明说：“今天没上学,班长好心送作业给我。”
谭修明哦了一声,似乎意识到什么，调笑着打招呼：“班长你好。”
自从颜又去一中上学后，谭修明曾听说过很多次这个名字。
但真正看到姜星时时，又觉得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很有好学生的氛围，又不像一般的优等生。
在群里听说颜又和姜星时有过节的时候,谭修明没有太担心，甚至还有心思和颜又开玩笑。因为一中是好学校，颜又的成绩很好，性格又不是软到任人欺负的类型，即使刻意避开人群，也不会过得很差。
而姜星时是一个好学生班长，不可能做出伤害颜又的事情来。
直到现在。
姜星时也许看起来很友善亲切，但谭修明觉得他很危险，是颜又绝对搞不定的那种人。
颜又问：“你怎么来了？”
谭修明收回眼神，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真没良心。听说你生病了，逃了晚自习来的。”
他挑了挑眉，语气不太友好：“班长，既然学校这么关心又又，上次群里污蔑他抄袭的事就那么算了？”
颜又头皮发麻，他不想提起这件事，上次好不容易才敷衍过去：“那个人有前科，又不是第一次，有个朋友和我说……”
谭修明有点意外：“去了新学校，认识的新朋友还不少。”
谭修明愿意尊重颜又的选择，但在他的眼中，肯定是在颜又不反感的情况下，多交些喜欢的朋友更好。
他又说：“哪天约出来一起玩吧，我找个地方。”
颜又用笔抵着他的肩膀，推了一下：“别了。”
姜星时在对面看着。
他们是发小，关系应该很好。
谭修明凑近了些，搭上颜又的肩膀，这些以往一定会被拒绝的动作，颜又却没什么反应，也没有挣脱。
他垂着眼，微微皱眉，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在同谭修明说着什么耳语。
对人过敏，一碰就会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好像也不完全是这样。
至少现在不是。
很难得的，姜星时打断别人的对话，似乎是感到厌倦了：“颜又。”
颜又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姜星时问：“不念书了吗？”
语气很平静，颜又却莫名听出指责的意味。
姜星时错过一个晚上的自习课，挤出来的几个小时时间好像不应该只是用来浪费的。
颜又拾起笔：“念，现在就念。”
谭修明阴阳怪气地问：“不是生病了？”
颜又认真地回答：“我爱地理，让我学习。”
已经开始自欺欺人了。
谭修明明白颜又突然奋发学习地理的缘由，中途没有打扰姜星时的补习，反而安静地去一旁玩手机了。
快到十点时，谭修明出去接了个电话，大概是父母来催了，他耸了耸肩，对颜又说：“我先走了，周末来找你。”
颜又学得身心俱疲，无力地点了下头。
过了一会儿，姜星时给颜又讲完考试内容的最后一单元，也要离开了。
最后一班公交是十点半。
颜又想说，可以让司机送他回去，却没有说出口，因为知道会被拒绝。
这一结论是在过去一个月的观察中得出的。
连颜又这样的社交新手都明白，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在互相帮忙、给予、亏欠中建立的，而不只是单方面的付出。
姜星时很擅长人际交往，想必不会不知道，却从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他总是做到尽善尽美，别人需要做的只有认同。
从某种角度而言，姜星时比任何人都要高傲、矛盾、难以捉摸。
所以颜又对他的观察经常出错，经常推翻之前的结论。
姜星时是令颜又感到迷惑的人。
颜又跟着姜星时去了指导手册所在的准备间，想要送他出去，所以拾起一件干净的外套穿上。
打开门之前，姜星时制止了他，他说：“算了，外面很冷。”
颜又怔了怔，他的目光有些游离，数秒的停顿后，他解释道：“今天的事，有点抱歉，谭修明不是故意的，他的脾气有点冲动，而且……可能是担心吧。”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谭修明是孩子王，有很护短的性格。虽然颜又的性格没有那么脆弱，但身体确实太差，经常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谭修明便像兄长一样保护他。
对于如何处理这些事，颜又的经验很少，解释之前，组织语言便耗费了很长时间，说得好像也没什么水平。
而姜星时明显对谭修明的观感也不佳。
大多数时候，姜星时是人见人爱的完美班长人设，但要排除一些特定时刻，比如他心情很差时就会变得刻薄。
颜又开始后悔了，那样的姜星时让他难以招架。
姜星时推开门，闻言只是点了下头，没有刻薄地追究，但也没有一如往常地原谅。
颜又站在门槛前，仰头看着姜星时。
他看到风吹乱了姜星时的头发，可能也吹乱了自己的。
因为姜星时的手抬高，停在颜又的眉眼间，像是要替他打理好那些碎发。
不过什么也没有做。
姜星时低着头，琥珀色的眼瞳似乎与夜空泛着同样的色泽。他说：“小花，晚安。”
又重复了一遍：“颜又，晚安。”
颜又发了一会呆，他的脸被冷风吹热，看着姜星时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
又觉得这个人的性格很坏，明知道自己不想提起那个幼稚的外号。
回到花房里，颜又才看到谭修明发来的信息。
[姜星时走了吗？]
颜又没明白他问这个干什么，还是回答：[走了。]
谭修明：[小花，你和姜星时是有什么过节吗？要不还是算了。]
颜又不明所以：[怎么了？]
之前谭修明没注意这个姜星时，甚至对上次演戏事件还能开玩笑。
[我刚刚去问了认识的人，他是南城初中升上来的。]
某些时候，谭修明敏锐得可怕，当然，一般是在他在意的事情上。
谭修明认识的人多，姜星时又足够出名，几个小时，已经足够他收集到想了解的信息了。
[姜星时是南城初中出来的。之前不知道在哪个学校，初三突然转学进去考上的一中。南城初中日均有人进局子，就是这种水平。]
颜又：[？]
谭修明恨颜又是个木头，但也不能怪他，毕竟那些普通高中生可能认为是常识的事，颜又一概不知。
他只好详细解释：[在姜星时之前，南城中学建校十年，没有一个能考进一中的。他们那块初中生有多离谱呢，就是日均有人进局子，因为年纪不够，抓了放放了抓，反复教育。]
颜又终于回想起，他上一次遭遇打劫翻车，好像就是南城中学的人。
不知道是初中部还是高中部，但初中应该只会比高中更烂，因为中考已经筛选掉最烂的那一批了。
[所以最看不上的也是成绩好的了。姜星时当时能考到第名双倍的分，学校找他碴的人很多。我问了人，最后都被姜星时收拾到不敢招惹他。]
颜又很难想象这样的事，因为姜星时看起来天生就很自律，每件事都要做到最好，甚至连衣服的袖口都要干净整洁，他怎么会允许自己去南城那样的学校？
这本身就是一件过于不合理的事。
谭修明语重心长地告诫他：[首先说明，我绝对不是瞧不起你。但是，你多想想，周一清和他比，都不是一个段位的。]
颜又对着屏幕发了会儿呆，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才能辩驳谭修明的假设。
好半天，才回了一句：[你想太多了……]
谭修明以为他是嘴硬，其实已经明白过来。姜星时不是能招惹的对象，有些时候，该避开就避开，也是合理的校园生存之道，特别是对颜又这样脆弱的温室小王子而言。
颜又：[姜星时能从那里考出来，只能说明他真的很厉害。]
谭修明：[停停，停停，如果我的记忆没出现差错的话，你之前是说和他有仇是吧。]
颜又保持客观公正的态度：[那也不能胡说吧。]
谭修明：[……完蛋了。]
清纯小花受骗记，还能救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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