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临下班前，纪明月接到一个电话，是秦道心打来的，刚一接通，就听到女人的哭声，是妈妈在哭！
纪明月脑子里立刻蹦出一个念头：外婆出事了！
果然——
“小月，快到人民医院急诊来！外婆晕倒了，在这里抢救！”
纪明月顾不上请假，拿着包慌慌张张跑出了税局，这次她吸取教训了，立刻给亲爱的林先生打电话。
“小月——”
“林先生，外婆送到人民医院的急诊了，好像情况不是很好，我现在打车过去，你也过去好吗？”
没有林森在，纪明月恐惧得手都在发抖。
林森猛地起身，放下手上的资料，拿起车钥匙就往办公室外跑：“小月，你等我，我去接你。”
秘书室的段曙天站起身，望着一闪而过冲进电梯的总经理，知道可能出事了，他大步走到总经理室，把办公桌上的文件整理好，做好标记，放进文件柜里锁了起来。
“不行！我等不了，我先打车过去，我们直接在医院碰面。”
林森想了想，确实是，马上五点了，下班高峰期，等他过去接的话，起码得耽误半个小时以上，而且他离医院更近，可以先去帮忙。
他深呼了一口气，迅速交代：“小月，不要急，上车后，把行程分享给我，我在医院门口等你。”
“好。”纪明月挂了电话。
路上不算拥堵，纪明月二十分钟赶到了医院，一下车，就望见医院门口打电话的林森，快步跑了过去，“怎么样？外婆怎么样？”
“先别急，我刚刚打了电话给陆医生，他请了神经内科主任过去看，走，我先带你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两人来到急诊科，一问护士，才知道纪老太已经送到了观察病房，林森刚想去病房，就被喊住了。
“——小森。”
林森回头一看，抢救室里匆匆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陆医生，还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医生，应该就是请来的神经内科主任。
林森紧张地看向陆医生，低声问：“老太太没什么吧，护士说送回了观察病房。”
陆医生望了纪明月一眼，似乎在掂量是不是要照实说。
“陆医生，说实情吧。”
“老太太下午三点送过来的，我刚刚看了抢救记录，情况不太好。”
老主任摇了摇头，往观察病房的方向走。
纪明月一听，腿都软了，真话不是那么容易入耳的。
林森架着瘫软的纪明月跟了过去，三点送过来的，现在才通知小辈，估计是不知道会有这么严重。
走进病房，林森望见纪如秋、秦道心和纪如冬夫妻全都在，他们的眼睛都死死地定在了病床上的纪老太，林森把目光移了过去。
唯一的一张病床上，纪老太鼻间插着呼吸管，身上连着心电监护仪，双眼紧闭，脸上透着一种铅一般的灰色，林森心里一震，这哪是情况不太好？这分明是在弥留阶段了。
纪如秋趴在病床前啜泣，秦道心一边抹泪一边安慰妻子，见到他们进来后，哽咽道：“小月，看看外婆吧，医生说她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纪明月冲到病床前，一只手颤抖地摸着纪老太满是皱纹的脸，纪老太似乎感受到了外孙女的呼唤，她用力睁了睁眼，嘴巴咕哝：“小……”
“月”这个字，她怎么用力也发不出来。
老主任检查了一下纪老太的体征，摇了摇头，走到角落，对纪如冬说，“心脏肿大，供血不足，器官衰竭加上败血症，没多少时间了，让家里人都来看看吧。”
纪如冬沉重地点着头，老主任转身离开了。
林森别过头，听着一连串的专业术语，这种病症应该不是突然之间的，而是一段时间累积的。
纪明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纪老太的病号服都全弄湿了，“怪不得……外婆……连辣椒都不吃了。”
一旁的大舅母倏地望向纪如秋，惊讶道：“如秋，你没有给妈吃我定的食谱吗？”
纪如秋眼睛闪烁了几下，撇着嘴哭：“我哪里拗得过妈。”
纪如冬深深叹了口气，“谁拗得过她呢？”他吸了吸鼻子，转向妻子，“怎么明日还没有过来？”
“正在路上了，塞车。”
“再给他打个电话。”
“好。”
纪明日从南云区赶过来的，不但超速还闯了红灯，眼看着医院就在两公里外，却被堵在了汽车长龙里。
他咬了咬牙，把车丢到路边一个建筑工地里，飞速往医院方向跑，跑了十分钟才跑到急诊科门口。
刚冲到观察病房的走廊，他的身体猛地急刹车，不行！奶奶就要去世了，我却依旧没能如她的愿。
他往旁边一看，随便拉住一个路过的女护士，急得结巴了：“你、你好，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女护士正准备下班，笑了笑，“可以呀，什么事情？”一般这种情况找她，都是帮忙拿护理用品。
纪明日指着前面的病房小声说，“我奶奶快不行了，她生前的愿望就是想要我结婚，可我还没来得及实现，她就要走了……”
纪明日用衬衫袖子揉了揉眼睛，继续说：“我不想奶奶走得那么不安心，所以，你……可不可以扮演我的女朋友，就一会儿，你要什么报酬，我都可以给你。”
女护士立刻脱下了身上的护士服，往旁边的推车上一丢，再把护士帽一摘，把头发散披散下来，镇定地说：“我叫汪小婵，记住了？叫我小婵，婵娟的婵，你叫什么？”
“我叫明日，叫我明日。”纪明日感激地看着大变样的女护士汪小婵，伸出一只手，“那我们进去。”
汪小婵把手搭在他的手心，和他肩并肩走了进去。
纪明日一看到病床上的人，就拉着汪小婵冲了过去，“奶奶！奶奶！我来了，您睁开眼睛看看我。”
纪老太听到孙子的声音，缓缓睁开眼，也看见了纪明日身边的陌生人，一张如花似玉的清秀脸蛋。
汪小婵握住纪老太的手，柔声道：“奶奶，我是明日的女朋友，我叫小婵。对不起，小婵这么晚才来看您，您一定要好好养身体，等您好了，还要看我们俩结婚呢，明日还说，蜜月旅行带着您老一起去呢！所以，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所有人望向这两人，疑惑不已，纪明日怎么忽然冒出来个女朋友。
纪老太眼里闪着泪花，她使劲拽着汪小婵的手，缓慢地点着头，张大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所有人看着她的脸，从泛黄变成了惨白，监测仪上的心跳越来越快，达到了将近两百。
汪小婵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拉响了床边的呼叫铃。
很快，两个急诊医生跑了过来，其中一个年轻医生望了汪小婵一眼，立刻说：“请家属退到一边。”
所有人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全部被帘子隔在了外面。
两名医生很快出来了，低声对家属说，“你们有什么话直接对老太太说吧，只有几分钟时间了。”
纪如秋猛地扑了过去，跪在床边，大声喊：“妈，秋儿在这里，您再睁眼看看我，好吗？”
纪如冬站在另一边，紧握着母亲的手，哭着喊：“妈，好好走，如冬下辈子再当您的儿子。”
大舅母拉着如冬，哭了起来，“妈，下辈子我再给您做好吃的，您可一定要吃啊！”
哭得最惨的是纪明月，她趴在老太太的肚子上，一个劲地喊“外婆、外婆”，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林森搂着她的肩膀，眼泪往下落，“小月，不要这样。”
纪老太睁着浑浊的大眼，一一扫视了现场所有人，带着留恋和不舍，最后停在了纪明日和汪小婵身上，瘦弱的手指用尽最后力气，紧握了一下两人的手。
汪小婵哭着点头，“奶奶，放心吧，我和明日会好好的。”
陆医生站在角落里，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他虽然是个医生，却依旧不习惯见到生离死别。
心电监视仪上的心跳剧烈起伏着，很快变成了一条直线，纪老太的手落了下来，脸上挂着一种平静的安详，急诊医生走过来，对亲属宣布老太太的死亡时间。
——2020年4月26日中午12点05分。
宣布完后，陆医生立刻上前，安抚着众人：“老太太去得很安详，你们都很孝顺，她走的安心了。”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更是哭作一团，汪小婵拍了拍纪明日的手，噙着泪说：“明日，节哀顺变。”
纪明日抬起泪眼，望向这个长得漂亮，声音好听，又善良的女孩，真情实意地说出了三个字：
“谢谢你。”
纪如冬望了两人一眼，这才发现两人是在演戏。
把几个哭得几近昏厥的女人送回纪宅后，纪如冬很快找熟人联系好了殡仪馆，安排后事。
葬礼没有邀请很多人，青岩老街也就只邀请了林家的人，更没有去惊动谢苍龙，但他还是到场了，这令纪如冬兄妹十分惊讶。
谢苍龙送了几十个鲜花制成的花圈，摆满了整座灵堂。
他穿着一袭黑衣，走到灵堂中央，对遗像鞠了三躬，而后走到家属身边，冲失去母亲的两兄妹鞠躬。
最后，他走到哭成泪人的纪明月身边，蹲了下来。
纪明月望见谢苍龙，抽泣声越来越大，像是一个孩子在寻求宠爱她的长辈的安慰，谢苍龙听到这肝肠寸断的哭声，眼眶也变得通红。
“你要坚强一点，不要伤心过度。听说老太太走得很安详，你这么伤心，她不会安心的，知道吗？”
纪明月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虽然她这么说，但还是哭得泣不成声。谢苍龙听不下去了，转头就离开灵堂，顶着烈日，抽了人生中第一支香烟，呛得眼泪直流。
林森单手搂着纪明月的肩膀，轻声安抚：“龙哥说得对，不要太伤心，外婆也不想看到你这么伤心。”
林森望向灵堂出口，为什么谢苍龙看起来比上次见面要老了十岁。
这场葬礼两个小时就结束了，所有人的嗓子都哭哑了，尤其是纪如秋和纪明月两母女，她们是和老太太住在一起时间最长的人。
林森始终没有离开纪明月半步，支撑着她，陪着她。
纪明月没有邀请任何朋友、同事，包括宋清风，她知道宋清风最近很累，不想把额外的哀伤传给她。
宋清风是在葬礼结束后一周才知道的，还是听任平生说的，她立刻给纪明月打电话，“月，让我去你家里陪你，好不好？”
纪明月这么艰难的时刻，还在替她着想，而她却还在躲避，想到这一点，宋清风就恨不得扇死自己。
“风，我最近一直住在我妈这里，没关系，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我妈伤心过度，我在这里陪陪她。”
宋清风一想到青岩老街，就浑身发抖，她不敢再去了，只好说，“好，那等你心情好一点。月，节哀顺变，外婆希望你好好的。”
“我会的。”
林森这段时间也住在纪宅，帮他们处理纪老太的遗物，该捐的捐了，该烧的也烧了。
纪如冬一家三口在这住了一个星期就离开了，作为长子，他原本应该留下来，但他住不下去，母亲一走，这个家已经不算家了。
老太太发病发很突然，但走得很安详，这是一家人最安慰的事，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过好以后的生活，这也是老太太最希望的。
老太太坚强了一生，也算是过了一个比较好的晚年，尤其是看到玩具厂生意比以前好多了，甚至扭亏为盈，她每天都很高兴，念叨着下去跟老头子有个交代了。
原来，老太太早有预料。
大半个月后，纪如秋不忍心纪明月再受折磨，在饭桌上说，“小月，你和小森回去住吧，我跟你爸两个人能照顾自己。”
只是有些冷清，总觉得老太太会从房间走出来。
“我还是多陪你们一段时间吧。”
“你要上班的，还是不要在这触景伤情，回去那边跟小森好好休息，或出去玩一玩。不要天天躲在家里想这些，想到这些你又哭。哭坏了身体怎么办？”
“妈妈。”
纪如秋蠕动了几下嘴唇，还是脱口而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晚上经常偷偷躲在楼下的洗手间哭吗？”
纪如秋知道，林森更加知道，他们睡觉时，纪明月一个翻身他都能感觉到，更何况是离开床铺。
纪明月为了不吵醒大家，跑到一楼洗手间哭，林森就在外面守着，有一次碰到纪如秋下楼，他立刻“嘘”了一声，让纪如秋不要去劝纪明月，让她狠狠哭完几次，就会好过很多了。
秦道心望了女儿一眼，心疼得眼眶又红了。
纪明月被揭穿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努着嘴：“好吧，那我就明天回去，你跟爸爸两个人好好的。”
按照平时，林森会附和一下纪明月的话，但今天这个时刻，他却说出了一段语惊四座的话：
“爸，妈，你们不如也搬到我们那边去吧？那边做什么都很方便，买东西、散步、健身什么的都很好，而且离爸的公司也更近，省得你们两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在这里。”
纪明月惊讶地偏过头，“林先生，你说什么？”
纪如秋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那怎么行，你们俩住得好好的，我们去凑什么热闹？而且外婆刚去，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在这里。你明白吗？小森，妈妈谢谢你的好意。”
林森听到后面这句话才点了点头，“我明白。是这样的，我在云河左岸其实有两套房子，还有一套，就在我们楼下三层，前任房主是我的大学同学，两年前，他们全家移民出国了，就直接卖给我了。”
纪如秋和秦道心对视了一眼，明白了林森的用意。
林森怕他们介怀，又说：“房子我去看过，装修风格很不错，把家具全换了就行。过段时间我来换，换好了晾一晾，再把你们接过去。我想，小月也希望离你们更近一点，她天天想吃妈妈做的菜。”
林森望了一眼纪明月，纪明月眨了眨眼，不知道要不要配合他，林森笑了笑：“小月，是吗？”
“是，我最喜欢妈妈做的菜。”纪明月望向林森，像是求他不要怪自己，她也喜欢林先生做的菜。
纪如秋和秦道心同时看向纪明月，纪明月眯着眼央求：“爸爸、妈妈，楼上楼下的，多好呀。”
林森补充道：“就是面积没有我们楼上大，大概180平方左右。”
“180？那我们两个人住有点太浪费了。”秦道心抬头扫了一眼客厅，180平方跟这一楼面积差不多，可这不能比，云河左岸毕竟是浮云城最寸土寸金的小区。
“爸、妈，你们考虑一下行吗？家具方面，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定制，当然要你们喜欢才行。”
秦道心很开心林森处处为纪明月考虑，但这件事他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小森，外婆一个人在这座老房子里，很孤独的。我们至少等过完这个新年，好不好？”
纪如秋正是此意。
林森笑了笑：“当然。”
老人去世后的第一年新年，所有子孙要回到老房子一聚，之后老人才会放心地，彻底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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