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只常观妙
常观妙和甜甜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你还有十块钱？”常观妙问。
甜甜缩起小手，谨慎点点头。
常观妙本身不是爱刨根究底的人，没往下问。但她真的很好奇，甜甜这么小一个孩子，怎么攒钱意识就这么到位了？
十块钱，放在大山村的任何一个家庭，都算一笔不小的款项，甜甜自己每天忍饥挨饿的，还要干活，居然能忍得住不花，攒到现在，这得有多强的意志力。
越想越心疼这孩子。
才六岁多点啊。
常观妙：“你自己留着吧，肥料的事我来想办法，别糟蹋你的钱。”
从大山村徒步走过来，支一下午的摊，也不过两元五角，还要走回去，这是加上她这个大人一起劳动，赶集的机会不是天天都有，对甜甜来说，这十块钱是攒了好久的一大笔血汗钱。
常观妙想的也很简单，种田的事是她自己答应下来的，不能让个瘦小可怜的小孩子给她买单。
“你怎么想办法呀，时间那么紧张，我们不能输！”甜甜着急。
常观妙：“不会输的，我不能用你的钱。”
甜甜见她油盐不进，气得把头一别：“那你就别用！我还不稀罕给你用呢！”
两人刚刚还挺温馨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甜甜挣扎着要下来，常观妙看她坚持的厉害，就没硬抱，让她自己下来走路。
甜甜生了一路闷气，常观妙只是牵着甜甜，也不说话，这事涉及她的原则问题，让小孩子养自己，她还有没有成年人的担当了？
两个人进了一家面馆，前后站在捞面条的锅边上，沉默不语，气氛僵硬。
常观妙要了两碗葱花面，拿出两角钱给老板。
面馆老板在氤氲的热气中盛好两碗洒了葱花的素面，看见她们俩就笑了：
“哟，小闺女和大闺女闹矛盾呢，姑娘们长得都俊俏，生气就不好看了，多笑笑！”
常观妙：“哪有的事，是太累了。”
甜甜嚷：“谁说的，我生气！”
面馆老板也挺乐呵，说：“看见你们真像看见我大小闺女，她们小时候也这样，天天吵，感情好，现在姐姐远嫁了见不着了，小的那个一回家就说姐姐呢回来了吗什么时候回来啊。要我说你们也别置气了，今天生意好，免费送你们一人一个荷包蛋！”
常观妙：“这哪成？您开店赚钱也不容易。”
荷包蛋虽然不是多金贵的东西，但对很多人家来说已经算奢侈了，这也就是县城里，在大山村，谁家孩子偷摸个鸡蛋吃能给打一顿。
就是这面馆的招牌菜单上，荷包蛋也是五分钱一个，都能顶上半碗面了。
“没事没事，算我们有缘分，喏，今天正正好剩下两个荷包蛋，待会儿就关门了，留着也没人吃，不要你们钱，吃吧吃吧！”
说着，面馆老板就眼疾手快，一勺捞一个，轻轻那么一颠，荷包蛋就四平八稳地抖到了面条上，金黄的蛋边铺展开来，饱满地吸收汤汁。
切成小段的葱花在被映成金黄色的面汤周围漂浮，颜色好看，配上荷包蛋和面本身的香气，让人看了就食指大动。
常观妙和甜甜都不好意思了，互相对视一眼，老老实实正儿八经对老板说“谢谢老板”，惹得老板又是笑，挥手直说让她们快找个座去吃面，等会儿凉了。
她们找了张干净桌子坐下，常观妙从筷子筒里取了两双筷子，递给甜甜一双。
甜甜这次没抗拒了，小声说了句“谢谢”，接了过来。
黑枣桌子上放了腌辣椒和醋，常观妙吃过的自然食物少，什么都想试试，腌辣椒的颜色又很鲜艳好看，她就加了不少进面里搅拌，不一会儿，面汤都变成辣椒的颜色了。
甜甜从头到尾看她的动作，冷不丁打了个激灵。
常观妙：“怎么，冷着了？”
甜甜：“没，就觉得你真厉害。”
她瞅着那碗“恐怖”的辣椒汤，是真的有点钦佩常观妙。
常观妙以为她还在说下午写信的事呢，想给她做个谦虚的榜样，于是说：“那不算什么。”
甜甜肃然起敬。
之后几天，甜甜都缠着常观妙试图做通她的思想工作，但常观妙对此非常坚决，无论甜甜怎么说，她也不用甜甜的钱。
“那算你借我的不就行了，你先去买肥料，先把那个张田民赢下来，以后再还给我不就好了？”甜甜说。
常观妙正好拿了锄头准备去田里，闻言道：“我也没有必要为了这个背上一笔债务，小富婆，你不是说我厉害吗，就别操心了。”
甜甜撅起嘴，气鼓鼓的。
“行了，我下田里去了，中午吃馒头就行，不用给我送午饭。”
常观妙摆摆手出门了。
走在泥泞水洼地上，她也在琢磨这个事，虽然她本人对输赢确实不太看重，但既然甜甜那么在意，也不能真的完全不当回事。
小孩子的自信心都是通过这种一点一滴的小事建立起来的。
其实常观妙已经有了点想法。
大山村这边的农作物收成不好，一个方面是地形的问题，到涝季就容易被淹，还有一个就是盐碱地的问题。
用肥料虽然可以补充缺少的元素，可也是有限的，无机肥和有机肥比起来到底哪个更好，不同的人也众说纷纭，这个年代的肥料的使用还没有后来那么规范科学。
她想的是从盐碱地这方面改善。
盐碱地要改良土壤，除了化学改良植物改良，还有一些比较基本的，她现在就能做到的方法，比如深耕和泡田。
深耕是在土块中深挖三十到四十厘米，增加透气；泡田就是用大量的水浸泡土块，减少盐分。
这两个办法都是不要什么金钱成本的，只要她愿意多跑几趟，干活卖力，就能做成。
把土地改良了，产量上去的程度可不是单施肥料能比的，虽然如果有肥料能在改良土地的基础上施肥会更好。
一到田里，张田民还是那个懒散样，靠着锄头歇息，要不是村长在大树旁边，他可能会直接跑去树下头乘凉睡觉。
看见常观妙，闲的没事干的张田民就开始嘲讽了：“怎么的，前几天没见你人啊，觉得肯定会输了就不比了是不？我怎么还听顾大军说，你原来说什么输赢都没事，公社里有粮食大家都能吃饱饭？哟，真会说啊，比不过就比不过呗，你家里没个男人，拿什么和我比，也没见你天天上田里侍弄庄稼啊！”
顾大军就是之前夸过常观妙“顶呱呱”的那个大兄弟，今天也来下田了，听见张田民的话有点尴尬，这张田民一说，显得他嘴巴漏风似的，什么都往外说。
他那是和自己家媳妇说话，不小心被张田民他老娘路过听见了！
他的原话可是“要我说小常是个踏实姑娘，你看别人姑娘这么俊的，都想着干活耍懒，就她死心塌地认认真真干活，说公社里有粮食大家都不用挨饿了，哎，说的我个大老爷们我都惭愧！”
明明是夸常观妙的，怎么被这个张田民转述一下，他成背后嚼舌根的啦？
“小常啊，你别听他瞎说，哥不是那编排人的人！”顾大军解释道。
常观妙：“嗯，我知道，我也没往心里去。”
她有点奇怪问张田民：“你什么时候看见我没来了？我只有赶集那天没来，那天大队放假，倒是你，这几天我就没见你来过。”
张田民冷笑：“我呸，我来没来我不知道，什么赶集时候没来，都是借口，你没看见我，那是因为你偷懒呗！”
顾大军看不下去了，说张田民：“赶集那天你也没上工啊，还不是你娘说让你去接媳妇，半路路过看见小常不在问的别人，你也好意思说！”
张田民被拆穿，顿觉没面子，跳起来说：“我不来怎么了，我不来她也赢不了我，你问问她家有肥料用吗，不用肥料庄稼怎么长得好？”
顾大军一下子没话能反驳了，张田民顿时洋洋得意：“全村我们家的肥料工分都是数得上数的，我们就是不干活也能拿工分怎么了，自己没有就羡慕嫉妒别人家的呗。”
常观妙：“不用肥料庄稼不一定长得特别好，但也有别的办法比现在好。”
“这话你说的真不害臊，有人信吗，顾大军，你信吗，反正我不信，咱们走着瞧，看谁能赢呗。”
张田民说完，拎起锄头就往田埂靠路那边的方向去了，他自觉今天任务差不多了，该回家歇着了。
留在原地的顾大军看不惯，对着张田民背影啐了一口。
但啐完又替常观妙操心起来：“大妹子，你这没肥料是赢不了啊，到时候让他这种小人赢了，还不尾巴翘上天了？”
他有点懊恼：“可惜我们家人也不多，没有多的肥料工分，不然匀给你点。”
常观妙已经开始干活了，她一边松土一边说：“没事，我有办法。”
顾大军只当常观妙嘴上逞能，心里不太看好她，只是顺着说：“有办法就好。”
一大早，张屠户媳妇正准备扫扫地，她刚生完不久，还在坐月子，不用上工，就一个人待家里做点轻松活。
正扫院子呢，门口探进来个小脑袋。
张屠夫媳妇一看就笑了：“这不是甜甜吗，又来看弟弟妹妹了？”
自从甜甜帮她那一次，她家送了甜甜扣肉以后，甜甜就隔三差五来串个门，带点山上摘的野果子什么的送过来。
张屠户都经常和她说，甜甜是个好孩子，明明是她救了张家三口子的命，也不把自己当恩人，反而觉得受了那碗肉的恩惠，总想着回报。
这次甜甜也照例先拿了两张煎饼给张屠户媳妇，但神态却比以往扭捏些。
张屠户媳妇逗她：“是不是和你新娘吵架了？”
“那没有，她才管不了我呢！”甜甜反驳说，然后才慢吞吞开口。
“就是，就是有个事我想求婶子，张叔他不是在屠宰场工作吗，能不能弄点猪粪给我家当肥料？”
她眨巴眨巴黑溜溜的大眼睛，请求张屠夫媳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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