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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第63章


梁亦辞听闻楚悕失踪,第一反应是楚悕之前的计划露出了马脚。无论怎么说,楚悕始终是个从保育基地走出来的人造人Omega,也不知道靠什么手段爬到了现在的位置。

        如今他任性扔下旧区的政务一走了之,难免会被有关部门盯上。况且这些年来,他为了替旧区民众办实事,得罪了不少官员,总有人静候他落马。

        梁亦辞咬紧后槽牙,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差点爆出粗口。他抓着智能机垮下腿,踩到地面就要抓衣服出门,结果僵着手扣纽扣的时候,方才想起现在是深夜。

        窗外的人造星辰撞击眼睛,好像有什么光恰时滑了下去,是流星吗?梁亦辞远远望着,没空许愿,很快就把头垂了下去。

        他现在快被脑海里的愿望撑破了——他想立刻把楚悕带回家,拎到身边,不再给楚悕当挖洞鼹鼠的机会。

        梁亦辞深知自己过去的处理方式不当,做了错事。他最近眼泪流得很多,但以后再多流点也没关系。

        他愿意在楚悕面前忏悔丢脸,只要能够见到楚悕,箍着他的后肩,用额头蹭他蓬松的头发,哄他别再逃跑。

        跑去其它地方散散心其实无所谓,可梁亦辞不懂那个屡屡接电话的Alpha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如果对方能保护好楚悕也就罢了,可那个人把楚悕从眼皮子底下搞丢了,还拿走了楚悕的电话,实在是十恶不赦!这叫梁亦辞去哪里找人。

        可就算难找也必须去找。

        梁亦辞穿戴妥帖后,也懒得整理那头糟乱的银发,随便抓了两把,再囫囵擦拭掉额角汗液,就要趿起鞋向外跑,快到带起一阵风。

        跑到门口换鞋时,握在手上的智能机又“滴滴”响起来。梁亦辞以平生最快速度接了,面上一片冰天雪地,耸肩侧脑袋夹住智能机,用两只手迅速系好鞋带。

        “喂?”他将这个单字讲得像是爆粗。

        对面似乎挺享受他这种恶劣态度,愣了一下后,话音居然裹上一派轻松:“你好梁教授,忘记告诉你见面的地址了——你应当不知道小悕在新区的住址吧?”

        梁亦辞觉得他在炫耀。若不是天生具备涵养,他就该出口成脏了。梁亦辞扶着鞋柜站起来,原本想要伸手推门,抓起钥匙的瞬间,脑海里却忽地划过一样东西。

        很快,他打开了鞋柜中间抽屉的锁,把那个血滴状的吊饰抓在了手里。

        可能是他握得太紧,即使吊饰的弧度再温润,硌在掌心依旧扎人。梁亦辞不怕疼似的握更紧,觉得如果楚悕把这玩意儿当成分手礼物的话,他就要亲手给他戴回去,最好把接口全部焊住,不许楚悕再取下来,更不许他离开。

        梁亦辞乱七八糟想着,将项链揣入内兜,和重要证件放在一块儿。哐当,他反手砸门,冷笑道:“我不好奇他前段时间住在哪里,反正只是个暂时的歇脚地。他马上就要回家了。”

        “哦——?”对面的Alpha似乎挺欣赏他的自信,拖长尾音笑道,“那咱们就在小行星蛋糕店见面吧。小悕最近喜欢吃甜食,我送他去过几回。”

        梁亦辞听见这话愣了一下——这意味着楚悕在暗地里想念他吗?即使跑那么远,还是忍不住去他俩有过回忆的店?

        考虑到现在情况紧急,即使梁亦辞心跳如擂鼓,也没将这种自作多情的话说出口。

        他回了句不冷不热的“谢谢”,挂断通讯。随后联系上许久未见的谢守。拨了三次电话对面才接通,话筒远远传来一个Beta的声音。好像是叫崔勉?

        也不知道谢守在哪里谈恋爱,那边有很大的风声。梁亦辞将听筒拿远了些,顶着烈日向外走,把来意说明了。

        他没提太多,只说楚悕离家出走,疑似去过小行星蛋糕店,需要拜托谢守调取监控。

        谢守二话没说应下,没过多久就发了文件过来。

        梁亦辞打了辆车,坐在后排细致翻阅,终于捕捉到楚悕单薄模糊的影子。他好像瘦了。

        梁亦辞目光定格在屏幕上,近乎贪婪地望着,再在播放完毕后储存下视频。

        画面里的楚悕动作单一,几乎都在孤零零地吃着蛋糕,经常一坐一个下午,只有两次临走前向窗外摆了摆手,像是在跟谁打招呼。再多的画面就没有了,毕竟摄像头只能拍摄到店内的场景——

        虽然如今的科技发展到每一根细丝都覆盖在监控下,可由于大部分民众对隐私权甚为在意,没哪个小店会冒着被举报的危险,安装什么三百六十度无死角高清摄像头。

        梁亦辞就着楚悕模糊的身形,熬过了漫长的路程。等到了咖啡店,他根据对方发来的位置寻到了最里的座位。

        一位Alpha单手撑着脑袋,漫不经心摩挲着咖啡杯的耳朵,等梁亦辞拉动座椅时,他抬起了脑袋,在半明半暗的场景下扶了扶眼镜,轻声说:“你来了。”

        梁亦辞盯着这张和楚悕莫名相像的脸,晃神了几秒,礼貌问候。他嗅到了浅淡的牛奶味,浑身的戒备不由自主松懈下来。奇怪,身为同类他居然不觉得对方的味道臭。

        在自己抱有敌意的前提下,这种情况实属罕见。梁亦辞原本以为和对方近距离会面应该很难熬,还准备速战速决。

        他死死盯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默然落座。

        对方好像挺自来熟,问也不问就抬手唤来服务生,点了杯梁亦辞最爱的拿铁。梁亦辞情不自禁拧起眉头。

        “你是谁?”他像一头被侵犯领地、却又没理由伸出利爪的狼,焦躁而压抑地问道。

        而另一边。

        楚悕仰躺在床上,后脑勺枕着交叠的掌心,望向天花板出神。手掌很快就被压麻了,可这种浑身肌肉发酸的感觉反倒令他产生隐隐兴奋的看见。

        这种体验奇妙极了。灵魂被箍在真实皮肉下,真实存在的感觉反复刺激他的神经末梢——明明大部分时间楚悕都遗忘了这回事。

        整个人类社会都选择性遗忘了人造人Omega和造物主创造的Omega的区别,记住的少数人也识趣地不会提起——这样想来,梁亦辞大概算是其中格外叛逆的另类。

        思及梁亦辞曾经对人造人Omega的轻蔑态度和指控,楚悕焦躁着又翻了个身。薄汗爬满他莹润的肌肤,牵动着床单也动了动。

        他暂且屏蔽掉对梁亦辞的想念,安心享受“活着”的愉悦感。他察觉到自己埋在皮肉下的每一寸血液都开始舞蹈,跳跃,存活的灵动滑翔在各个器官间,最终汇集成眼眶的湿热。

        楚悕窸窸窣窣摸了下眼角。自己居然哭了。于是他将脑袋埋进枕头,狠狠蹭了几下。

        他想,我现在是不是有资本告诉你,我跟你是一样的人类,不比你差一截。

        我拥有和你一模一样的真实过往,不是偷穿别人衣服的坏孩子,你没借口来伤害我。

        你该来对我好,别再欺骗我。我就再也不逃了。

        楚悕迷迷糊糊想着,又骂了句“该死”,手指颓然抓了抓枕套角。不知道怎么又想起那个人了。

        算了,想就想吧。

        Omega陷进被褥,柔软的针织面料包裹住他,像是极具安全感的襁褓。他想楚丘和梁亦辞的会面,想梁亦辞会不会如期赴约,想他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会介意自己住在一位陌生Alpha家里吗?假使介意的话,归根究底是因为爱呢,还是因为Alpha与生俱来的占有欲?

        楚悕想不出来,只好焦躁地抓抓脑袋。

        他又觉得梁亦辞没什么占有自己的理由。他俩除了临时标记外,就没别的更亲密的接触了。如果一位Alpha真正想要占有谁,肯定忍不住永久标记他吧?

        就像古时候人类插上旗帜,亚洲金猫刨土坑,而黑熊会在采食地打滚留下气味。这都是本能,藏不住的。所以说梁亦辞对他没有本能冲动吗?

        楚悕的血又凉了几分。

        他想起楚丘临走前与他的对话。

        “果然啊。”楚丘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叹息道,“你在想什么?是觉得自己不配吗?所以才闹这么大的别扭,还随便跟朋友来到陌生人的家里。万一想见你的不是我,而是别的来者不善的人呢?”

        楚丘盯着自己这位面容姣好的弟弟,着实伤透了脑筋:“我大概十多年前就跟你讲过,虽然你肯定不记得了。漂亮的小朋友不能随便和别人走,很危险。”

        得知自己的确是肉眼凡胎后,楚悕似乎就没办法对楚丘的关切泰然处之。他不自在地拧过头,下颌线却硬朗,没什么后怕或者悔改的意思。他走神想起自己又好多天没见到左麟了。

        思及对方上次走之前那个悲凉眼神,楚悕张张嘴欲图想替朋友说两句话,转念又觉得随随便便掺合别人的感情事很不符合他性格。

        毕竟他不清楚两人内心的想法。

        “这些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毕竟相比我自己,那些试图算计我的人更危险些。”最终,楚悕放弃想别的,略偏过头说。

        楚丘闻言笑了:“你怎么在他面前没这么自信?”

        在楚悕的难堪升起前,他又轻声叹息道:“你可是我的弟弟啊。别再让他欺负你了。”

        楚悕阖上眼睛,收束回忆。

        他觉得自己这样似乎很懦弱,躲在这座房子里,将烂摊子撂给自己多年未见的哥哥,就为了逃避梁亦辞可能有的不善态度。那天离开以前,他告知梁亦辞自己“恢复回忆”后,就趁着对方失神的间隙溜掉了。

        他假装离开得轻巧,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他既想要梁亦辞来找他,又害怕梁亦辞来寻他。他担心梁亦辞是在不服气,或者是觉得被驳了面子,才千里迢迢赶回来,试图与假想的“情敌”对峙。

        万一这回梁亦辞又说喜欢他,楚悕不知道还该不该信。

        他就像被欺骗的农夫,担心又被咬上一口——即便他早就再次对蛇敞开了胸怀。

        楚悕原本是想就着对梁亦辞的复杂感情睡去,可没过多久,他就彻底睡不着了,浑身都开始发酸发软。他摸了下额头,滚烫得要命,迷迷糊糊翻腾几下,盖在身上的被子就捆住了他。可他连挣脱开的劲都没了。

        他第一反应是自己最近作息太乱,加上心情郁结,所以情理之中地开始发烧。

        他厌恶自己的弱小,又实在无计可施,只好挪了挪腿。很快他就发觉自己不止额头和眼角在淌水,还有别的难以启齿的部位。

        楚悕的心跳霎时慢了一拍,惊愕地反应过来——手术后的发/情期,终究还是不合时宜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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