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是谁我在哪儿
在某个时刻，默苍离曾经对竹桃苦口婆心。
要一视同仁的舍得，也要一视同仁的不舍。
竹桃认真思考了一番，道：“总之就是一视同仁就对了。”
默苍离喝了口茶水，隐隐透出欣慰的神色。
竹桃认真总结道：“薅羊毛不能可着一只薅，被薅的这只会心里不平衡，就埋下了不安稳的因素，所以一碗水要端平，要让每一只羊都被薅的恰到好处，还要让每一只羊都认为这是主人对它特别喜爱的证明，这样每一只羊都以为自己是对主人更有作用的，不光会努力让毛发品质更佳，更多的心力也就放在了相互竞争上……噫，真的好有道理哦！默苍离你真厉害！”
默苍离：“……”
不……算了……
毁灭吧，赶紧的。
——————
竹桃姑娘遇到默苍离的时候，是在认识覆秋霜的许多年后，所以很可惜当年她还未能领悟薅羊毛不能太用力的道理。
当年，她的逻辑是物尽其用薅到秃为止。
竹桃又叫了雁王出来见面，言谈间满是懊悔。
“都怪当初年纪小，要是当初我就明白一视同仁的道理……唉，多好的机会呀，千金难买早知道，我要是早知道鲛人一脉在海境这种地位，我要是对覆秋霜好一些，说不定现在入海境他就能主动带着鲛人一脉投奔我了呢！”
她越说越是痛心疾首，伸出一根手指头猛戳雁王的胳膊。
“唉……上官鸿信，我悔呀！！！！”
雁王：“……”
信不信覆秋霜哭给你看！→_→
他的视线下移，看到那根雪白的、戳来戳去的手指头，墨家钜子一脉相承的毒舌技能蓄势待发。
又被他咽下去了。
经验告诉他，基于任何行为举止而给出的反应，最后都能被竹桃研究出千奇百怪的心理疾病，而那往往不是无的放矢，冷不丁就会被当心窝插上一刀。
上官鸿信深呼吸——忍了！
“鲛人一脉，让你感到苦手了？”
想也知道不可能。但嘴炮的机会雁王是绝不会放过的。
竹桃一秒收了那副可怜兮兮的卖惨模样，掏出一张叠好的纸张甩给了雁王。那是一张写满了鲛人一脉情报的纸，主要是不同皇子的封地中谁承担着什么样的职务。
这种情报，上官鸿信从北冥皇渊那里也搞到过，只不过这一张更加详细。
不会是北冥封宇，因为北冥封宇不是会将这种东西交给外来者的个性。也不会是与她合作的未珊瑚，纵为贵妃，但宝躯一脉的出身注定有些情报不是她能够知晓。
这是一份详细到只有鲛人能够给出的情报，而且是有一定地位的鲛人。
雁王没用几秒就理顺出了结论——瑶妃，北冥缜的生母。
绑架勒索，简单直接，且有效。
但如果未能完成交易，一个疯狂的母亲会变成难以掌控的变数。
绑架北冥缜这件事上官鸿信可以理解，但敲诈勒索瑶妃这个行为就比较离谱，让人完全看不出目的。
但竹桃做事总是这样，没有目的，或者充满实验性的目的，甚至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奇怪目的。
又或者……来自知识盲区中的目的？
这让她的行为在一部分人眼中特别具有趣味性，比如雁王，又比如默苍离。
区别是默苍离的良心还是会痛的，雁王不会。
就是偶尔会脸疼……纯字面意义的那种。
作为目的同样十分发散的选手，上官鸿信曾经生出过扒掉伪装转而与覆秋霜合作的念头。就算覆秋霜愚蠢的令人呼吸不畅，但反正已经有一个鳌千岁了，呼吸不畅的大雁不介意再多一个。而重点在于可以破坏竹桃的计划，那就让人非常期待，期待她在被破坏计划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当时雁王在覆秋霜面前凹好了造型，脑海中设想了无数种覆秋霜看见‘狷螭狂’原地转换物种后的反应，然后他潇洒地用力扯下……扯……
竹桃出品，阎王鬼途专供，可以为活尸填补缺胳膊少腿的特殊材料，粘性十分过硬。
上官鸿信自扯脸皮，疼的原地哆嗦了一分钟，从手指的缝隙中看见覆秋霜的表情，与他预期的任何一种都截然不同。
覆秋霜：吾的傻大儿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上官鸿信：……
淦！
如果这时候雁王还坚持自曝，那么他会收获两种可能。
第一种，覆秋霜信了，然后顺理成章就会让他取下伪装，可他根本取不下来，大概率会得到无情的嘲笑，至少维持到他离开海境。
第二种，覆秋霜不信，那么覆秋霜的评价就会从‘吾的傻大儿有大病’进化成‘脑子有病实锤了’，依旧会维持到他离开海境。
雁王嘴上说着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但他其实还是要脸的……
玛德，好气哦！
————————
知识盲区这东西属于超纲题，纵然雁王再怎么天资卓越，知识面没覆盖到就是很难想到。
可是讲道理，真的能和竹桃的知识面重合的那真的是凤毛麟角。
哪怕是同为医生的修儒和千雪孤鸣，他们关注的点也多在病症上，自然看不到竹桃眼中的海境。
清卯宫内，未珊瑚、瑶妃、竹桃，三人围着小桌坐一圈，气氛沉默而诡异。
诡异的主要是未珊瑚和瑶妃那边，同为北冥封宇的后宫妃子，虽不至于整天明争暗斗得多厉害，彼此之前也不过是维持了表面客套的关系。如今竹桃将两人一同约来，这千丝万缕的纠葛就显得有些微妙。
瑶妃多日来为北冥缜担忧，吃不好睡不香，又被竹桃提出的交易弄得大喜大悲，眼看着精神有点衰弱迹象。
而未珊瑚先有知识盲区科普再现，又有精神打击在后，最近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精神振奋的也不是那么正常。
两人坐在一起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心里却各自盘算了诸多可能与猜想。
等竹桃一开口，两人的猜想全数落空。
“瑶妃娘娘出身鲛人一脉，未贵妃出身宝躯，各自都掌握着海境一部分世代传承的隐秘，不知对海境如今的各个种族阶级有什么看法？”
这个问题太过敏感，瑶妃和未珊瑚都不想贸然发言，彼此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了竹桃。
这就是要竹桃先说的意思了。
竹桃也不卖关子，开口就是王炸。
“在我眼里，海境就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场，鳞族四脉皆是实验的一部分。”
相比瑶妃，未珊瑚对这部分还是稍微有些抗性的，尚能端着仪态，气定神闲的嘬茶水。
瑶妃第一次面对知识盲区的打击，显然心理准备不够充足，眉头拧了拧，一身的戒备却显然戒备错了方向。
未珊瑚为她即将破碎的三观在心里点了一根蜡烛。
“我看过海境的记载，不同族脉禁止通婚的规定自数千年前便存在，甚至早于海境公主嫁入中原之前，这就非常有趣了，如果是从通婚事故中得出的经验，那么会形成海境体制的原因，这么重要的记载，却根本没有记述流传至今，仅有一条鲲帝雌性与外族通婚无法保证鲲帝血脉传承，但那又如何？鲲帝雄性与任何一族通婚生下的仍是鲲帝，就算雌性无法保证种族特征，鲛人、宝躯，如果是顾忌着血脉是否尊贵，只要在三脉当中通婚就可以，古往今来，王族的公主下嫁以笼络朝臣的事情并不稀奇，为什么海境却没这样做？只是鲲帝这样便罢了，为什么连鲛人与宝躯也要如此？”
竹桃的眼珠熠熠生辉，谈到专业领域内的玄妙，她可精神极了。
“如此严苛的制度，除非是知晓通婚会造成不可接受的后果，那么依旧是最初的问题，是因为某个结果导致了严苛的制度，还是先有了严苛的制度……”
竹桃刷的一下抖开了海境基因图谱。
“上古时期，是虬龙螭龙与鲲帝争锋，最后鲲帝胜出，已知鲲帝是龙脉异变的亚种，这种随机诞生的物种很难形成气候，或许有机缘巧合的奇迹，但从鲲帝血脉传递这么多代仍不够稳定这点，就说明可以剔除天选族脉这个选项。”
她重点点了点鲲帝旁边的基因标注。
“数千年来都无法稳定特征的亚种，有可能在自然条件下形成足够与海境上古龙脉对抗的族群吗？除非是刻意的繁育，否则鲲帝这种种族注定昙花一现，不可能成为如今的海境之主。”
未珊瑚挑着眉毛看向基因图谱，虽然已经被三观震荡一次了，再来一遍还是觉得心神震动。
更不要说瑶妃，她仍端端正正的坐着，表情丝毫不动，但显然鲛魂已经飞出去了大半条了。
为什么鲲帝是龙脉亚种？什么叫血脉不够稳定？我漏听了什么吗？我失忆了吗？我是谁？我在哪？我来干什么来的？？
“如果说鲲帝一脉的出现，是当时某种推手刻意造就的结果，那么后来鲛人一脉出现在海境，就让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始帝之子，鲛人一脉的先祖，他总不能自体繁殖出一整个族群，所以鲛人一脉最初是如何选育的？是依照什么规则选育的？鲛人一脉的基因稳定性比鲲帝高出许多，如果没有限制，如今的海境早已是鲛人的海境，为什么会形成与宝躯一脉相互牵制的现状？”
这部分的海境历史，确实是模糊不清的。
“这说明海境的基因种族实验是延续的，并且是掌握在可以左右掌权者的族群中，所以可以排除波臣，至于鲲帝，或许他们掌握着一部分，但我更倾向于他们并未掌握全部，否则就不会出现反向操作的宝躯未氏，当然也可能是失传。”
而未氏之外的宝躯，是上古龙脉管理海境时就存在的古脉。
“我本来倾向于这门技术被传统宝躯所掌握，但关键在于太医院……有什么位置是最能掌握贵族三脉的身体状况的，不外乎太医院，而太医院是鲛人的地盘，从时间上看，鲛人一脉又是不可能掌握这门技术的一脉。”
瑶妃还在魂飞天外，有些抗性的未珊瑚则勉强理顺出了一些眉目。
“失传，或许是转手，又或者是夺取。”未珊瑚眯起了眼，“如果是鲛人一脉掌握，就能解释覆秋霜将李真岩引入海境的动机。”
这就能解释覆秋霜是如何利用龙脉再现达成收拢鲛人势力的目的。但这种中途转手来的东西，又是这种专业性非常有要求的东西，鲛人一脉恐怕并不了解其真正的意义。
“海境的龙族会是创造鲲帝一脉的幕后黑手吗？可能性存在，但从海境这么多年的发展来看，可能性极低，先有鲲帝，夺取龙族权柄，又有鲛人，同样是精心培育而成，并有族群控制的痕迹……封闭的环境，新种族的选育，一切都太过顺理成章，也太过完美了。”
竹桃总结道。
“综上所述，我会更倾向于，整个海境，都是某个外部势力精心打造的巨大实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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