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世子
月亮高悬。
“多谢老先生和小先生出手搭建漏雨屋舍。”
南瑾陌顺着雷天益的目光看去，隐隐约约里，一头犀牛裹在暗影下的月色里，背上驮着两个人影。
“大当家的，这是何人？”
雷天益见身后的南瑾陌探出身询问起，他笑容舒展，“先生，这是药仙谷的两位医者，前几日借宿于益天寨，见着屋舍漏雨，那位小先生便拾了工具替咱们补漏了一番。”
“这医者倒是厉害，连木工手艺都会。”
南瑾陌又努力朝那片黑暗里望了望，人影已经嵌入浓厚的夜色里，“大当家，这雨，颇为古怪，你长居此地可是窥见什么异常？”
雷天益讳莫如深，压低声音，“先生啊，我打听到，这雨是来自北冽国那大祭司之手，说是这大祭司不仅能呼风唤雨，还能聆听万物的声音。”
“这大祭司又是何人？”
北冽国就是深居大陆腹地，常年冰封干燥多风，导致耕作条件艰苦，常年需要向南与、东吴进口粮食作物。
雷天益的声音压得越发的低，“听说是西陵异教的教徒。”
南瑾陌脸色晦暗，眉头紧拧了拧，“这西陵异教不是早由皇室牵头联合各国剿杀而亡，怎又死灰复燃了？”
雷天益摇摇头，“我这也只是道听途说，毕竟那异教崇尚鲜血、邪祟、亡灵，诡异得不行，我哪敢再深挖下去。”
南瑾陌抿着嘴，不安的情绪从心底的夹缝中摇曳了起来。她还得留个心眼探探这诡异大祭司的底，万一这北冽再生事端该如何？
“大当家，知道你常年在这片活动，这灵石你该是知道一二吧？”
“先生若是明日进山，稍后我会派众人替先生搭好藤索，待先生明日穿过玄冬森林便可以直登藤梯，不用再耽搁时间。”
“有劳大当家的了。”南瑾陌思前想后，还是对雷天益行了礼。
“先生实在客气，毕竟先生既是我雷某敬佩的文人雅士，又是我益天寨的救命恩人。先生的礼，雷某受之有愧。还望日后先生不要同雷某这粗人这般讲究。”
南瑾陌点了点头，“既然你我一见如故，这些繁琐礼节倒是可以酌情省去，大当家，若是给你个机会，要你另谋高就，你可愿意？”
雷天益见南瑾陌神色变化多端，知道她对自己的寨里众人有了想法，“我谢过先生的好意了，只是雷某在这离暌山十余年，一时半刻还是舍不得这里的风这里的水这里的山。”
南瑾陌哑然失笑，这人表面上对自己服服帖帖，到了关键处还是信不过自己，哪怕先前这个人已经相信过自己一次了，再第二次相信时，还是会深思熟虑。
“大当家也别误会，你知我这人想法天马行空的，否则怎么会写出那些个话本子，你还是莫往心里去。”
“知道先生是好意，雷某并未往心里去。”雷天益留给南瑾陌一个背影，“现在已过亥时临近子时，我先去替先生布设藤梯，先生醒来该是完成了。”
“有劳了。”
这雷天益糙汉身女子心，心思细腻敏感着呢。
溪水潺潺，蜿蜒曲折。森林茂密，遮天蔽日，光线稀疏透过厚重枝桠点点斑驳倾泻落地。
马蹄落在满地枯枝败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南瑾陌驭马急行，挥起缰绳飞驰而行。
银光冷冽，入雨后春笋般冒起的锋利银丝齐齐割断了马腿。
南瑾陌整个身体被甩离马背，面朝地的摔下去。
人是突然窜出的。
他顶着一头乱如鸡窝的短发，满脸污垢，看不出是男是女，他笼着宽大的土黄粗布衣袍，手脚都被严实遮住。他并没有看到不远处裹着枯枝败叶里的南瑾陌。
长袍里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他牢牢抓紧一条马腿，他立马不要命不回头朝着深处跑去。
南瑾陌一骨碌爬起来，飞快地跟上了他。
她费力抓住了他背部的衣料，“撕拉”清响声音。
他衣袍里没有里衫，露出白皙肌肤，人转头过来，一脸错愕，面色逐渐泛红，两手牢牢钳制南瑾陌，果断狠厉朝她左手手腕咬了下去。
血顺着他洁白牙齿流下，满口鲜血。
他抬眼诡异的咧嘴看着她笑起来。
痛意冲击南瑾陌的大脑，她抬起那只被咬住的手肘，用力直击他下颚。
另一只手按他头朝她手肘方向撞去，她抬脚狠狠往他小腿踹。
他牙关咬得更紧，丝毫未松口，用劲发力的手指关节在南瑾陌雪白肌肤上留下红色可怖痕迹。
南瑾陌抽出另外一只手用全劲扣他的喉咙，他反胃干呕起来，他伸另一手想抓住南瑾陌，她趁机反手倒扣他的手指关节，“咔嚓”指节扳断。
他腿一软，跪地低头，南瑾陌阴沉着脸俯视看去，她掐着人的下巴，抬起他的头，寒彻入骨的语调，在一字一句缓慢地碾压折磨着狼狈不堪的人。
“你、败、了。”
两人目光相接。
南瑾陌那双锐利幽深的眼眸在反复打量着他，寒霜冻死了他浑身的反抗，连同侥幸都束手就擒。
“你们找到我了。”声音沙哑低沉，像寒风寂静划过一口枯井的空响，那双擒满血色恨意的眼一动不动地锁住南瑾陌，他伸手探进自己宽大衣袍，从细长脖颈之间扯下一块玉扣。
他单手递给南瑾陌，她看到了一块通体呈琥珀色，丝缕血沁抵达玉心的血玉扣。
背面凹凸不平，刻着一个奇怪图腾，神鸟展翅，身披光芒，露出独眼，傲视群雄气势不凡。
这是西陵国的王室图腾。
西陵国地处东皇大陆内陆，长夏无冬，一雨成秋。如此造就了西陵国独特的气候环境:满地青松碧叶，奇花异草，毒虫蛇蚁栖身繁衍。
西陵国国主袭潜更是修习蛊毒之人中的佼佼者，况且他喜爱专研各地各国的诡异秘术，他尤为痴迷研修长生不老之术。
听说袭潜更是疯狂搜罗全国各地妙龄少女，就为滋阴补阳，力求长生不老，确保青春永驻。
南瑾陌看着暴露在外的白皙肌肤，她随手解下斗篷抛给人，握紧玉扣，“穿上跟我走。”
他脸上附着起了一层凝霜，“还要回西陵吗？”
南瑾陌伫足，余光扫视了这人片刻，那双充满敌意和仇恨的双眸圆圆鼓鼓的，小巧的鼻翼在急躁的呼吸间起伏动荡，凌厉的唇峰掩藏住了所有恶言相向的咒骂。
若不是被恶意蒙蔽双眼扰乱心神，这人该是个活泼开朗的，阳光大方的少年？
是少年吗？
南瑾陌反倒有几分犹豫，她始终感觉这人那双满是恨意的双眸似乎在哪见过，“同我回南与。”
南瑾陌见身后的人迟疑着，她转身拽过斗篷领口上的系带，勒着脖子把他拉进自己跟前，“我说你怎么那么面熟。”
她一丝不苟地把系带牢牢地系上，少年的脖子只留下个月牙大小的缝隙，她语气轻快，“原来是孟少艾啊。”
南瑾陌抬手揭掉了那顶乱如鸡窝的短发，黑发如瀑布般的倾泻而落，“孟与鸣的独子，久卧病榻之上的孟少艾，你是不是该同我解释解释，为何你活蹦乱跳地出现在这离暌山附近？”
“呵，孟少艾该是孟与鸣的独女。”
南瑾陌手里晃着那顶短发，斜睨着孟少艾。
“你究竟是何人？”孟少艾提高声音强掩心虚。
“自然是能救你的人。”南瑾陌把那块玉扣贴在孟少艾那张沾满泥泞污垢的脸上，“要不我还是把这块玉扣物归原主，给袭潜。”
孟少艾伸手想要从南瑾陌手里夺回，南瑾陌轻盈躲过，站在孟少艾跟前，晃了晃这块玉扣。
“呵，给过的东西想再要回去，可不大容易了，你说说，要不这玉扣还是送给你的父亲孟与鸣好了，让他知道你逃了婚。”
握着西陵信物狼狈逃窜的南与藩王独女，不是逃婚保命，难道来这混乱的离暌山散心吗？
南瑾陌笑得开怀，在她对孟与鸣毫无办法之际，这孟少艾作为一份大礼竟然亲自送到她的跟前，只要这孟少艾在她手里，她就能暂时把控住手握藩兵的孟与鸣。
孟少艾的脸色惨白，她盯着南瑾陌的面具，“我可以跟着你回南与，只要你不把我送往西陵，戴面具的南国主。”
南瑾陌眼睛弯弯，乐得更开心了，她上前用指腹擦了擦孟少艾脸上的灰，随手扣住孟少艾那只凉透的手。
孟少艾的手挣脱了几下，南瑾陌抓紧，在挣扎下她还硬重了几分力。
“我记着世子的身体不大好，在傈都城养病可比这西南边陲的条件好多了，稍后我回向平西郡王说明缘由的，世子可安心留在王都养病。”
“先生！”
马蹄踏过枯草败叶的声音越来越近，林间骑马而来的粗旷彪形大汉赫然出现在南瑾陌的视野里，“咱们直接炸山，省得苦苦攀登而上！”
第一声巨响在林间炸开，空气里充斥硝石火药的灼热感，眼前的山体留下一抹黑色斜长印记，受了潮的火药失去十足危力。
又是一声震天巨响，巨大石块松动滚下，像是落入泥沼，最后声音陷入混沌里，失了踪迹。
一个半人高的洞赫然出现在了众人面前，滚滚尘土，卷起厚重鲜草潮气。
不一会，从洞里返回的众人脸上挂着无以言表的振奋与喜悦先围住雷天益，雷天益往南瑾陌方向瞟了数眼后，才朝她走近。
他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一块金光闪闪的石头。
南瑾陌眼里倒映出澄澄泛起红金色光芒，她收敛住自己难以置信的激动心情，“赤金石。”
“先生！没错！是稀有的赤金石！整个岩洞炸开的全是它！咱们炸出了座金矿山。”
赤金石，比普通金石还更为稀有。
金子通体流转着红色剔透的光晕，金子本身笼罩在一层飘渺红色光芒里，像是流落在人间的耀眼夺目的日晕光圈。
南瑾陌不由自主地低头，盯着自己手腕上系的精致的银护腕发起了呆。
从此南与国有了自产的金石。
她百感交集，一股释然从心底冒起。
从此南与不再屈居于人，处处仰人鼻息。
东皇大陆有三大金矿。
一在东吴国，也是最大的金矿产地国，供应全大陆，处于一家独大的局面，也正是仰仗着金矿，东吴国发展迅猛，势头强劲。
二在海底，海王宫，世人对海底所有皆是避之不及，所需不多，产出不大。
三则在良艮仙山山脉附近，东皇皇室特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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