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赤鬼狱

赤鬼狱里，女子绝望的叫声逐渐无力。

        鞭笞、杖腹、断指、刮骨……狱里每一种刑罚都在梁诗炎身上走了个来回。

        “梁诗炎，如果你承认梁梦山庄协助怀王谋杀太子，我就放过你！”审讯的曹侍郎面目狰狞，比怒发冲冠的赤发鬼还可怖一百倍。

        ‘啪’的一声，一大盆盐水扑面而来，伤口遇水后像是有蚂蚁在上面游走、撕咬。

        “还不说！不见棺材不落泪。来人，凌迟！”

        梁诗炎蜷缩着，看着自己被人‘千刀万剐’，伤口纵横交错，数不清到底挨了多少刀，鲜血在凝结的血渍上继续汩汩地流动。她的眼眶爆出了血丝，脖子爬满了青筋，忍受着从心脏汹涌而来的剧痛。

        终于，在利刃与皮肉的摩擦中，梁诗炎混沌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曹侍郎不耐烦地在狱中踱步，狱卒们小心翼翼地面面相觑，最终将愤恨的目光聚集在梁诗炎身上。都怪她死鸭子嘴硬，否则他们早就能出去喝酒了。

        “陆大人，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

        陆唯朝加快了步伐闯进了赤鬼狱，瞧见了血淋淋的阿炎才止住了脚步。

        没能拦住陆唯朝的狱卒讪讪地上前请罪，好在曹侍郎更感兴趣的是他的来意，对狱卒颔了颔首，便让他退了出去。

        曹侍郎毫不掩饰此刻的心情，从言语到表情，皆是极尽嘲讽之意。“这不是太子的心腹陆大人嘛，怎么着，靠山没了，也来跟小姑娘索命了。”

        陆唯朝略过他的冷言冷语，紧紧盯着瘫倒在地，宛如奄奄一息丧家犬的梁诗炎，强忍着怒意，泰然道：“圣上觉得此事尚有疑点，命我将梁诗炎带回去，亲自审讯。”

        “诶，我奉命审讯罪犯梁诗炎，怎么没接到放人的圣旨啊？”说着便笑呵着询问身边的狱卒，“你们知道吗？”

        “圣上口谕，你敢不从？”陆唯朝直挺着走到曹侍郎面前，压迫感如大山般矗立在他面前。

        不敢碰硬的曹侍郎虽心有不甘，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唯朝剩多少能耐自己还是没个准数。只好眼睁睁看着她将梁诗炎从地上拎起，带出了赤鬼狱。

        等到看不见两人的背影，曹侍郎指着两个得力的狱卒道：“你们俩个去宫里打听下消息，圣上是否真的传召了梁诗炎。”

        “是。”

        在狱中，梁诗炎隐约看见是陆唯朝，才彻底松懈，昏死了过去。一刻钟后，醒来已是在一辆颠簸的马车上，她望着身边正襟危坐的男子，小声地确认：“陆大人，真的是你！”

        陆唯朝缓缓睁开眼，却不忍心去看身旁遍体鳞伤的阿炎，叮嘱道：“待会趁乱你赶紧离开，永远不要再回云都。”

        “可方才我隐约间听见你与曹侍郎说是圣上觉得此事有嫌疑，想召我回宫问话，陆大人你带我去见圣上吧，我一定要把事情解释清楚，梁梦山庄不可能伙同怀王杀害太子的。”阿炎强撑着央求，可希望如同她的身体般，转瞬破碎。

        “你还不明白吗！梁梦山庄伙同怀王杀害当朝太子，结局只有死路一条。你要去圣上面前争辩什么，你有证据吗？你知道是谁的阴谋吗？你只不过是深闺中的女子，又能解释清楚什么！”陆唯朝拉高声音，明明是呵斥，却透漏着仁慈，“泠儿死前求我一定要救下你……”

        “什么？大姐……大姐死了！”阿炎瘫软了身体，心底的悲痛远比身上的伤口来的深，她再也忍不住泪水，无助与绝望，连着伤痛同归于尽。

        陆唯朝也面如死灰，梁为泠是藏在心中的秘密，到最后却眼看着她破碎在自己面前，心如刀绞亦不及此刻的心痛。

        “梁梦山庄上下一百五十八口性命，均已殒命在今晚。”

        “什么……为什么会这样……”阿炎抱着脑袋，捂住耳朵，可血淋淋的真相还是听进了心里。她该怎么办，要怎么活下去？活着还有意义吗？她千里迢迢来云都寻找宿命的真相，就这么戛然而止了！难道死亡才是自己逃不过的宿命吗？

        “不对，一定有蹊跷，如果真的是父亲伙同了怀王，怎么会不给自己想好退路，白天我还远远瞧见过太子，怎么可能一出事这么快就被灭门，一定是真正的凶手想要斩草除根，才会一个活口都不留。”梁诗炎越说越激动，着急解释着什么，好像把事情说清楚了，一切都可以回到从前。

        “你都猜到了要一个活口都不留，凶手又怎么会想不到呢。现在梁梦山庄只剩下你一个，你活着才有希望，日后才能洗清冤屈，换梁梦山庄、还泠儿清白！”

        “陆大人你带我去见圣上吧，我能解释清楚……”梁诗炎几乎是哀求，她紧紧攥着陆唯朝的衣角，像是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马车外的嘈杂声愈来愈响，本以为是陆唯朝所谓的“混乱”，可等来的，却是另一队暗杀的黑衣人。

        一束利箭穿破马车，死死地钉在两人之间。

        “不好，阿炎你跟我走。”陆唯朝熟练地拎起阿炎，可一打开车帘，却是一个蒙面人的刀光剑影。

        陆唯朝带着阿炎闪躲不及时，小臂被划了一刀。他借势一踹，将黑衣人踢下马车，才得以逃脱。

        可没走几步，黑衣人便一个接一个地追了上来。

        “阿炎，我拖住他们，你快走！”陆唯朝丢下一句，还不等阿炎回答，便冲向黑漆漆的人群。

        “陆大人……”只一瞬间，阿炎忘却身心所有的痛苦，她要活下去，她要逃，要躲到天涯海角，带着使命、希望、未来好好活下去。

        可梁诗炎原本就只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女子，只会点轻功和医术，现在手脚经被挑断，随身也未带防身的蒙汗药，根本就是个移动缓慢的活靶子，毫无苟活的能力。

        果然，梁诗炎踉跄着走了四五步，便被身后的黑衣人一剑穿心，重重地倒了下去。

        那是一个很美的雪夜，十二月晏举办在年末最美的日子，大雪飞扬，寒风清冷，皓月孤寂，将阴谋、仇恨、烈火、鲜血通通隐藏起来了。

        梁诗炎看着西边火光冲天，那是凶手在烧毁梁梦山庄存在过的所有痕迹。

        看着陆唯朝与黑衣人拼死相搏，却在看见自己倒下的那一刻，放下了所有的防备，生生挨了两刀子后奔向自己。

        看着大雪越来越大，像是一个给这个沉重的梦裹上银装，等待化开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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