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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章 栀子花和玫瑰


市医院,私人病房。

        “你打算把整本的《基督山伯爵》都念给我听吗?”

        病床上,陈曼的额头还缠绕着纱布,右腿打着石膏,几缕阳光穿透百叶帘在地砖上洒下一行一行的心事。

        叶山亭微微停下抚摸文字的双手,笑了,“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本书。”

        “可我不喜欢。”陈曼看了眼时间,叹着气,“天天被困在这里,烦都烦死了,你就别再每天拿这些枯燥无味的东西来压抑我了。我要你去帮我买的CD呢?这病房冷清清的,来点舞曲嗨一下啊!”

        叶山亭依旧清浅地笑着,“你也知道这里是病房。”

        陈曼撇了撇嘴,转过头去嘀嘀咕咕咒骂着。

        叶山亭笑意更盛,“我能听见你在说,这个瞎子闷得比猪还不开窍。”

        陈曼一愣,故作出傲慢冷冽的表情来,“是啊,听见又能怎样?我就是骂你了。”

        “无所谓,这些话我听得不少,习惯了。”

        叶山亭徐徐合上书,白皙阴柔的脸上笑容开得极好,仿佛徐徐飘动的云海,波澜不惊。

        陈曼有片刻的出神,抿了抿唇,忽然一句话都不说了。

        “你不喜欢我念这本书,那我陪你聊天。”

        “我不需要你陪。”陈曼狠狠盯着他,“你是叶梓允的弟弟,我讨厌叶梓允,所以讨厌你。”

        叶山亭笑意不减,“可是,如果我不陪你,你不会更枯燥无聊吗?”

        陈曼的心一颤,恰似无尽的冬风在盘旋,是啊,自从她出车祸住院,她所谓的朋友一个都没来。就连她的爸爸也一次没出现过,妈妈每天忙着打牌,也是好几天见不到人,每次陈曼打电话过去,都还能听见麻将碰撞的声音。

        “别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陈曼咬唇,倔强的语气里却又有藏不住的委屈。

        叶山亭知而不言透,“以后你想要有人陪你,可以来找我。”

        陈曼诧异地盯着他,“你听不懂吗?就算我爸撮合你和我,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因为我讨厌叶梓允!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和叶家扯上丝毫的关系!”

        “为什么你这么讨厌她?”

        “因为……”陈曼抿了抿唇瓣,稍有犹豫,“因为我最爱的男人,爱的人是她。”

        叶山亭笑得若有所思,如窗外的阳光般静谧,“你爱盛凯锋?”

        陈曼嘁了声,“全天底下的女人都要喜欢他吗?”

        叶山亭缓缓垂下眼眸,“我只是想要当你的朋友,仅此而已。”

        “为什么?难道叶梓允没和你说过,我这个人不好相处?”

        “对我而言,她就像是盛夏季节里,从浓郁的翠叶中探出头来的白色栀子花。素雅简约,美在质朴和不染纤尘,但是香味馥郁浓厚,算不上低调和知足,更像是群芳争艳,它有意以香气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陈曼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想起叶梓允冲到她家威逼利诱的那天,“不错,叶梓允是个很有野心的人,根本不简单。”

        “而你,更像玫瑰。外表妖娆多姿,实则香味淳朴,恰到好处。就连根茎上的硬刺,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花朵不被伤害。和你一样,所有的倔强、坚强、骄傲和拒人千里,都是自保的防御机制。”

        他顿了顿,安静的空气里只能听见一人清浅、一人急促的呼吸。

        “你本来是个狠可爱的女孩,就像玫瑰花的花瓣一样稚嫩娇美。”

        叶山亭的嗓音温柔得如一潭潺潺溪水从陈曼心间流淌,如春风拂柳,却叫她惊慌失措。

        从来,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过这样的话。

        哪怕是纪离,也会有忍受不了她脾气的时候,更别提她的爸爸妈妈了。

        “……你……我说过了,别假装很了解我的样子。”

        陈曼怕了,像是一丝不挂站在人面前,被人看得透透的,吃得死死的。这种感觉,仿佛她的所有盔甲和武器都被击毁,只剩下她赤手空拳站在汹涌的人潮包围圈里,心里惊惶不安。

        “我……我要喝水了……”

        陈曼为了掩饰,胡乱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

        叶山亭的笑容恰如远山青黛,令人舒心,“没水了,我帮你。”

        陈曼看着他朝自己伸来的手,愣了愣,别开头,看了眼手里一滴水不剩的空水杯,抿了抿唇,“谁……谁说没水了?你又看不见……明明有水……”

        陈曼逞强,假装喝了一大口水,吧唧着嘴,才尴尬地把杯子放在桌上。

        “至少,现在没水了吧?”

        叶山亭没有戳穿她,只是摸索地站了起来,拿着水杯,走向床尾对面的饮水机。

        陈曼一直打量他,这段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在这里陪着她,无论做什么,都看不出他是个瞎子。他能准确避开所有障碍物,能从抽屉里拿出陈曼想要的东西,也能从容地端来热水,水量刚合适,诸如此类,如常人无异,这让陈曼很惊讶。

        叶山亭刚刚转身,端着水杯走向陈曼,病房的门忽然砰的一声开了,惊得陈曼差点大叫。

        “爸?你……你……你做什么啊?爸!”

        陈曼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爸爸,他不理不睬,怒火中烧奔向叶山亭,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小子有出息啊!居然在背地里阴我这么大一招!”

        “爸!你……快放手啊!”陈曼在床上激动地挣扎,但是她腿上打着石膏,行动艰难。

        叶山亭像一枝弱柳被折在陈总的手上,头歪向一侧,衣襟勒得太紧,逼得他阵阵干咳。

        “我们陈家和你们叶家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蚱蜢,我给了你们多少钱,现在你给我来狠的!”

        “……爸!你快放手,他身体不好,都咳得喘不过气了!爸!”

        “闭嘴!”陈总恼怒地低吼,“以后,我不准你再见这个小子!”

        陈曼急得眼泪打转,手足无措,“爸!”

        “还有你,给我出来!”

        陈总扬手打翻叶山亭手里的水杯,强行拽着他出了病房,砰的一声关上门。

        病房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陈曼着急想要下床的动静,奈何她身上的骨头一扯就疼,根本使不上劲儿,只得重重倒在床上,无奈又着急地望着房门的方向。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自己爸爸的脸色也知道肯定是一件翻天覆地的大事。

        怎么办?怎么办呢?

        陈曼着急的余光忽然落在床头柜的那本《基督山伯爵》上,她伸长手拿在手里。

        翻开,一行行的盲文是她根本不懂的陌生符号。细细的用手抚摸过去,一点温度都没有。

        在他的世界里,没有光亮,没有色彩,可是他的笑,他念出的文字又充满了温暖和力量。

        叶山亭,他究竟……究竟是怎样的人?

        陈曼想起他每天都来陪自己的样子,心头抽搐地皱眉合上书。

        算了,他本来就和自己无关,赶也赶不走,现在不正好吗?

        陈曼丢开书,窗外懒洋洋的阳光正好照亮书的封面,如他笑容般的,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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