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败的光辉
“卡尔牧师，昨天辛苦了。”
暴风雨已然停歇，无光海上，联合号散发着比前一天微弱了些许的光。
联合号上的厨子沃纳为卡尔端来了今天的首餐：一碗加了咸猪肉的麦粥，两个虽加热过、但仍干到发硬的面包。
玛尔达姆大多数人的习惯是每天吃两餐，换算成二十四小时制的话，大概是上午十点吃第一餐，下午六点吃第二餐。鉴于无光海上危机难测，通常都是船长确认是否有危险，再让船员吃饭。
“就像您每天为大家做饭，这是我的职责，沃纳先生。”卡尔温声道。
“嗯……对！没错，我们的职责哈哈哈……”沃纳大笑着，同时惊叹地看了一眼舱室中央发着光的移动教会。
沃纳十分享受和这位牧师相处，作为一个船上的厨师，他平时相处的那些混蛋说话大多以某个不雅的动词接对方的直系亲属为开头，以让对方进食某种动物的排遗物为结尾，对于沃纳来说，后者无疑是对他职业的侮辱。
而和一个有文化的、且在这个船上十分特殊的牧师对话，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仿佛置身于高级旅店厨房的感觉——虽然他并没有去过，但如果这次顺利回去的话，他这趟挣的金戈尔足够他开一个不错的旅店了。
“沃纳，去干活。”莱恩船长高大的身躯把木门撑得满满的，他出声示意沃纳出舱去，他和牧师有话要说。
“好的船长。”沃纳应着，又对着牧师露了个笑脸，颠儿颠儿走出了舱。
“卡尔牧师，”船长顺手关上了门，那个多面体散发出的光亮照亮了这个小小的船舱，“怎么样？”
“像昨天那种动静，撑一天还是没问题的，莱恩船长。”
卡尔一边说话，一边试图把面包掰碎放进麦粥里，但他的力气明显没办法支持他完成这项工作。
“这里很奇怪，我的输出量越大，受到的阻力就越大，而全力输出的话，光照范围应该有三十米，也许更大些？但那样我撑不了多久。”
发现掰不碎那块面包后，卡尔双手各拿一块面包对着敲了敲，发出“梆、梆”的声音。
“赞美圣光，移动教会可以加快我的恢复速度，而且大部分能量都是靠能晶供应，我只是负责在供能过程中稍微输出一点圣光加快反应罢了。你知道的，就算我不出力，它都可以维持船外两米的光照。”
船长似乎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从牧师手中拿过了面包，双手四指微微使力，面包就像碎掉的砖块一样掉进了碗里。
“就我们所得到的记载中，无光海内的暴风雨天气其实并不多，我们应该担心的，不是这些预得见的威胁。”船长若无其事地缩回了手，轻轻拍了拍。
“呃……啊，对。”卡尔木然地看了看船长的手，又低头看了看碗里碎成块的面包，“能预见的威胁从来都不是威胁。”
“卡尔文·阿德拉将军说的，”船长点了点头，“就南方联合王国内，他是我颇为钦佩的人物。”
“他说了很多发人深省的话。”卡尔回过神来，拿起了勺子把碗里的面包块往下摁了摁，“无光海的传说有很多，但实际的可以借鉴的文献却很少，我们永远不知道这里的黑暗中藏了些什么东西。”
“进入无光海已经六天了，仍然没有发现我们要找的那个东西，一丝踪迹都没有发现。”船长的语气有些低沉，“淡水有船底的法阵不用担心，我们的食物储备大概够吃五十天，我们的船从无光海外围到联合王国要三十天，再找十天，找不到就返航。”
卡尔默默地听着，他知道这话并不是对他说，而是船长对自己说的，在这个能见度不足十米、四周漆黑一片的无光海，他必须镇定，以按下船员们浮动的心——还有他自己的。
联合号，南方联合王国和教会共同打造，这艘船上的一切都是最新的、最好的：
船底的复合法阵的作用包括净化、亲水（令这艘船得以以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粘在海面上）、探测（水下最大半径二十米，就一艘船来说，这已经是极限了）、回能（自动吸取水元素能量并作用于自身）。
没有导航魔法，在这里，一切导航措施都失灵了。
船身外围同样铭刻降噪、抵抗（法术抗性增加）、坚固法阵。甲板两侧可移动能晶炮各四门，船首和船尾处各有一门加强版能晶炮。
船上有四十多名精通水性的，受过专门训练的各职业大师——那个叫沃纳的厨子就是个大师级游侠。
更别说那个看起来就很贵的移动教会，以及卡尔这个高级牧师，虽然比大师级低一级，但在圣光衰微的现在，这已经把南部教会的老底都给掏出来了。
这样丧心病狂的配置甚至可以正面莽掉一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千人军队，却用来到上千公里之外的无光海开……找东西。
自从这片海域被人们发现后，只有经验最丰富的船长和最英勇无畏的船员们才能在这片海域的外围探索后安然返回。而一些探险家和投机者们，很遗憾的要么根本来不到这里，要么永远留在了这里。
这个从边缘就和平常的海域泾渭分明的地方毫无疑问是只存在于传说中但被公认的死亡禁区。
他们来这里是找一样传说中的，存在于各个国家、各个教会典籍里的，却没有具体描述的东西。
“那天将会到来，黑暗降临，徘徊，吞噬所有。”
“你们应该相信，用那白光，晦暗，让它明亮。”
“你们的主，你们的王，令你们寻找，不败的光辉。”
没有别的描述，形状、颜色、大小通通不知道。
拿出教典，翻开第二页，不是目录，而是这段话。听说其他大大小小的教会同样如此，而那些王国，不论消逝的或是依旧存在的，法典的第二页写着的同样是这段话。
既然有能力留下这段话，为什么不能多留一些线索呢？又或者是……留不下来？
卡尔磨擦了下手臂，按下那些立起来的汗毛。抬头，船长已经不见了，木门被悄然关上。
卡尔端起了那碗被面包吸的差不多快干掉的粥，又看了看那块剩下的面包，撇了撇嘴，掏出衣服里的皮质口袋，把面包塞了进去，系紧，放回原处。
“赞美圣光。”
……
海面上，微光依旧。
似乎有些不对劲。
睡梦中，卡尔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个想法。
“法阵预警！水下有东西！“
“警戒！所有人!”船长的声音听起来仍然铿锵有力，“能晶炮预热！移动教会最大输出量!”
“它们在接近，数量很多，快连成一片了！“
船上各处都响起了脚步声，一个激灵，卡尔从床上跳起，一把按在了一旁的移动教会上，高级牧师的圣光之力倾泻而出，照亮了联合号周遭的一切。
“嘻嘻~”一声轻笑蓦地响起。
穿过了船外的圣光，穿过了厚厚的甲板，刺进了所有人的脑海，接着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他们想动却动不了。
那道笑声拂过船上所有的法阵，让它们如睡着般，光芒缓缓变暗，直至消散。大师们的武器、十门能晶炮……船上有魔力的东西都失去了效果。
联合号未作出抵抗的时候，便失去了抵抗的力量。
除了双手紧按在移动教会上的卡尔。
虽然他仍在灌注力量，但由于魔纹失效的原因，能晶里的能晶完全导不出来，现在船外的圣光罩全靠他体内的力量。
必须把外边那玩意赶走。
卡尔做了决定，尽管他的思维变得迟缓，眼前的光亮变得模糊，每个动作都像是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但还是一点一点抬起了手。
终于按在了似乎不受影响、仍然发着光的三十二面体上。
感受着难以言喻的撕裂感，卡尔突然想起了胸口的面包，他昨天应该全泡进去的……
可惜。
“赞美——圣光。”
……
南方联合王国，圣光教会。
教会墓地，除了圣光教会的人外，还有联合王国的官员、贵族和平民，以莱恩船长为首的六十四名船员站在一旁。
所有人面色肃穆。
“……那美好的仗我已经打过了。当跑的路我已经跑尽了。所信的道我已经守住了。”
“有光明的路为我铺显，我行的是圣光的道。”
“我踏进发光的门，那是永恒的国。”
墓前，微风拂过，轻轻为那本陈旧但整洁的教典翻了翻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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