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做个织梦人
月亮的颜色越来越淡了，远方的天空开始呈现出大片灰亮的色彩，黎明即将来临。
李二却感觉像是坠进了黑暗的深渊，他看着赵老爷，沉默不语。
赵煦也不管他，继续说道：
“十年前你太幼小，神魂骤然变化，受到冲击，极易魂魄离体，我便度以一道木灵之力，助你蕴养体魄精神。如今十年过去，你的神魂肉身皆已稳固，再无后患。”
李二听到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
有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兴奋和好奇，又有对于自身命运的担忧和惶恐。
毕竟穿越这事儿，是李二心底里埋藏最深的秘密。
十年来他低调做人，在南望村按部就班地生活、长大。他其实在很好地融入这个世界，毕竟他的脑袋里装着一个成熟的灵魂，让他懂得认清现实去做选择。
但就是此时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这些年来始终困扰着李二，成了他的心中的牢笼甚至魔障。
对方的存在仿佛一直在提醒着他，是他窃居了一个天真幼童的身体——即使是被动的，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让他感觉始终与这个世界有一层隔阂，像个游戏人间的旁观者。
既然早都被看穿了，李二索性也懒得再装。就照对方刚才踢野猪那个动静，这个实力差距让他连挣扎一下的心思都不想有。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其堪奈何？
李二叹息一声，把手上棍子扔了，又是一屁股坐石头上，一副我无所谓的样子。
甚至有点儿被人耍弄的感觉，抬头看着赵煦，僵硬着脸说道：
“好吧，你说的都对，老头儿，说吧，你想怎样？”
赵煦莞尔，笑道：
“李二郎，你倒是坦诚，还很聪明，莫非不懂礼？”
李二听着想笑，心里腻歪的紧。
仙人老爷你别装了行不行，这些年你一声不吭的，真把人当傻子呢。
他还是不客气地嚷嚷道：
“我说桃花老神仙，我的事儿你既然是一清二楚，那你到底想干啥？我既没钱又打不过你，咱们废话少说行不行？要杀要都剐悉听尊便！”
赵煦闻言摆摆手，意思是你想多了。
随后也找块石头坐下，皱眉道：
“李二郎，你不用如此防备于我，我对你也没恶意，更不会害你。看来十年前的事情你还记得，你是有了‘宿慧’之人，而且还因此得到了好处，你可知何为宿慧？”
“宿慧？”
“你是说灵魂穿越吗？”
李二听得对方好像在说道理，他自无不可。
要不是有些担心小命不保，他早想去桃花居跟这人好好沟通一番。
搞搞明白对方知道多少，问问穿越是怎么回事，自己到底是怎么来的这里，还能不能回去这些终极问题。
“是‘觉醒’。”
赵煦确实认真解释道：
“简言之，世上偶尔有人能够觉醒前世的智慧和记忆，就像你这般，便是宿慧，这也是和尚们的说法。”
“你意思是，我其实就是李二，只是记起了前世的事情？”
“可我总觉得我的记忆和原先的小李二完全独立，我好像是，一个占据了他人身体的灵魂。”
这是他的心里话。
“不错，你就是李二，李二就是你。孰为彼，孰为我？孰为有识，孰为无识？万物，一物也，万神，一神也，斯道之至矣。这是道士们的说法。”
李二愣了，瞪着赵煦，老爷你能说人话吗？
见状赵煦又继续解释道：
“人因有魂魄而生，人死则魂飞魄散，一了百了。但是散落的魂魄还会在天地间重聚组合，形成新的魂魄和生命，这是天地轮回的至理。”
“曾今无数生命散落的无数魂魄分散重聚后，早已不再有昔日的痕迹，新的生命就是生命本身，所以你就是你。但凡事总有意外，轮回之间偶而有些灵魂的种子，保留了昔日的印记，或多或少，就如你这般。”
李二沉默，仔细消化一下赵老爷的解释，似乎觉得挺有道理。
学着前世电视剧中人物的动作，他对着赵煦双手抱拳作个揖，洒然道：
“受教了！”
“看来你念头通达许多。”
说着赵煦站起身，看向天边即将初生的朝阳。
以为他要走，这些事情李二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人沟通，还有许多问题想问，怎肯轻易放过。
于是他立刻问道：
“赵老爷，世上为何会出现我这样觉醒宿慧之人？再或者，什么方法可以让灵魂不忘记从前，保留自我？”
“修炼，当有一天你的实力足够强大，自然能够保住魂魄不灭。”
“至于宿慧，也是天地至理的一部分。三千世界的道理，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完全的？若是还有心结，你不妨将那些觉醒的记忆只当做是大梦一场，自然梦里是你这里也是你。”
“大梦一场吗？”李二喃喃道。
“是啊，若我是李二，这些多出来记忆何尝不像是梦，若再也回不去，从前的人生何尝不是大梦一场，当真是人生如梦。”
“不错，人生如梦。纵然千古风流，也不过是大梦一场。”
“呵呵，人生...如梦”
“一尊还酹...江月。”
李二索然叹息。
赵煦闻言沉默一下，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李二，对他说道：
“李二郎，不若从此你便叫作‘李梦生’吧。”
“对如梦般的人生，感到不满也好遗憾也罢，那就努力强大起来把握当下，去做个织梦人。”
李二似乎感觉胸怀之中更加通畅，知道赵老爷想要成全自己，停顿片刻便躬身朗声道：
“梦生谢赵老爷赐名！”
赵煦坦然接受，又对他说道：
“十年前出手助你，是你我之间的缘分，觉醒宿慧之人本就不凡。如今你我间的因果牵扯更甚，对你来说却是福祸难料。”
说着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似是感受到身边光线的明暗变化，他转身看向远方水天交接的地方。
李梦生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红霞从那里开始，已然渗透了半个天空。
天边的云雾后面，半个鲜红的太阳正冉冉升起。
随着红霞慢慢淡去，天空也愈加明亮，渐渐地开始有些刺眼。
只是须臾之间，随着眼前一阵金光闪烁，朝阳完全跳出海面，万物都有了光泽。
李梦生感觉眼睛疼痛不能直视，便不再看，望向赵煦，等他说下去。
赵煦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你的伙伴们已经陆续回村，你也回去吧，明日再来桃花居叙话便是。”
“赵老爷，在下还有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李梦生却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话想说。
“说吧。”
李梦生两手背在身后，前后踱着步子问道：
“赵老爷，您是神仙吗？”
“……不是。”
“赵老爷，这世上有神仙吗？”
“有。”
“赵老爷，这世上有妖怪吗？”
“有。”
“赵老爷，这世上有没有太上三清、如来佛祖、玉皇大帝、齐天大圣？”
“…………”
“赵老爷，为啥您长的这么方正，您的女儿那么好看呢？之前她下山时我远远见过。”
“赵老爷，那个老黑好像会飞，您会飞吗？能不能教教我？”
“赵老爷……”
李二越说越来劲，竹筒倒豆子一般问了一大堆，忽然发现没动静了。
前后左右瞄了半天，哪里还有赵老爷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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