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墨沫

　　墨帝国的北方边境山峦耸峙，自群山之巅冲下来一路江河，名为汉莽河。河水从崇山峻岭中开凿出万亩平原，这一带的人们靠河耕地，繁衍生息。

　　汉莽河以南是中原沃土，孕育着贤者星芒的墨帝国；以北则是荒芜的丘陵，传承着洪荒斗气的北辽帝国。

　　承泽县便是汉莽河南岸的一座墨帝国边城。

　　青无问缓缓地划着船，看着月光下幽深的河水和岸边青葱静谧的山林，不由得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啧啧称奇。

　　据他所看的书卷记载，汉莽河从中分为两股：南边靠近墨帝国的一侧名为汉江，江水沉寂而幽深；靠近北辽的一侧名为莽河，浪花卷挟着万丈泥沙，汹涌澎湃。

　　“这便是天地之势了吧…”青无问咂了咂嘴。

　　墨绿色的汉江河水在船下缓缓流动，隐隐折射出夜空中的几点星芒，很难想象河的北岸是完全相反的另一副场面。

　　“无问，你在想什么呐？”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大自然的神奇啊！”青无问长叹道。

　　咕——

　　奇怪的声响从背后传出，青无问转过头，才发现墨沫正气鼓鼓地看着他。

　　“额…”这丫头一天没吃饭，自己却带她来划船了，“又暴露单身宅男的本性了啊...”青无问无奈地意识到。

　　尴尬地看了看墨沫平滑得有些瘪了的肚子，在自己的注视下，公主殿下娇嗔的脸颊上不禁浮出一抹羞红，原本在月光下沉静的容颜，此刻更多了一分活泼。

　　“那个，我是想带你…钓鱼来着。”青无问有些牵强地解释着，大晚上钓鱼怕是比跳下河抓都要难。

　　“诶，真的嘛！”墨沫的大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满怀期待地看着浑身僵硬的青无问，毕竟帝王级强者的手段可是非比寻常的。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什么手段啊！青无问的嘴角露出了比哭还凄惨的笑容：“真..真的。”

　　无奈，眼下这荒山野岭哪里能找得到饭菜，只能硬着头皮干到底了。好在这条租来的渔船上带有钓具，不然青无问可真的得跳进河里游个泳了。

　　坐在船头，看着钓竿下平静得能当镜子的河水，青无问故作深沉地坐得笔直，死死盯着水面，他实在是没办法面对墨沫那充满希冀的大眼睛。

　　事到如今只能尝试一下了，青无问缓缓闭上眼睛，试探性地调动身体里的力量。

　　随着意念的集中，一道道白光在青无问的身上缓缓浮现。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起，这些神秘的白光就能随着青无问的召唤而出现，并跟随他的意念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但这些力量此前都只用于释放攻击或者增加移动速度。

　　“用来钓鱼么，”青无问不禁有些心疼这些神奇的白光，可又想起身后那位饥肠辘辘的公主殿下，“只能委屈你一下了啊…”

　　“鱼来！”

　　像之前调动这份力量一样，青无问在心底大声发出号令。

　　“这是什么滑稽的口令…”青无问强忍笑意地想，可下一秒，他就彻底笑不出来了——

　　鱼！铺天盖地！不论大小，不论种类，像鲤鱼跃龙门一样前仆后继地从水中跳向青无问所在的小船。

　　远处，一位渔民正哼着五音不全的小曲，悠哉地布置渔网，就这样倒霉地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我不是在做梦吧…”渔民喃喃地给了自己一耳光。

　　疼。

　　“媳妇儿！水怪！有水怪！”渔民丢下网，撒开丫子头也不回地朝村里跑去，明天山里的河神庙又将多了一位忠诚的香客…....

　　“啊！——”

　　短暂的呆滞后，墨沫的尖叫声彻底划破了平静的夜晚。

　　青无问有些无奈地看着身前的白光，意念轻轻一动，白色的屏障悄然包裹了小船，疯狂的鱼群在被白光屏障弹走了几十只后，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幸好…”青无问见状咂了咂嘴，要是再用力过猛，鱼群被屏障撞得稀碎，公主殿下见了那血淋淋的场面，怕是又会昏过去了。

　　看来这白光真的能随心所欲，就是容易用力过猛。念及此处，青无问将掌心轻轻抵在墨沫的背后，缓慢地调动起白光。

　　一阵折腾后，倒霉的公主殿下也总算恢复了平静，只是时不时向忙着料理鱼汤的青无问投去异样的眼光。

　　“开饭咯！开饭咯！”青无问兴奋地吆喝着，公主异样的目光丝毫不能影响他作为肥宅的快乐，虽然肥胖的是前生的身躯，可吃货的灵魂绝不以时空变换为转移。

　　“好鲜呐！”在尝过第一口以后，墨沫就再也克制不住饥饿的冲动，两只可爱的大眼睛也渐渐恢复了神采。

　　扑通，公主殿下满足地放下了碗筷。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无问哥哥！”墨沫由衷赞叹着。像猫咪一样可爱的少女，难免会对给自己美味食物的少年产生依赖感。

　　青无问棱角分明的脸唰地就红了起来，我们青大肥宅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啊！

　　“额，以前，学过一些…”青无问支支吾吾地说。搞笑，宅男都是靠方便面的好么！他只是在煮鱼的时候，轻轻给了白光一道命令罢了……

　　春天的夜晚，清爽而宁静。

　　一艘小船随着河水缓缓行驶，激荡起浅浅的涟漪。少年和少女，就这样惬意地躺在船里，月色柔和地洒下，勾勒出淡淡的银色。

　　“愿君醉卧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多美啊….”少女轻轻地呢喃着，“小时候妈妈经常念给我听。”想起了去世的母亲和曾经的不幸，一抹泪水静静地沁湿了墨沫的眼眸。

　　“我母亲是乡下穷苦人家的孩子，你也知道，帝国的官府有多么仗势欺人。”疼痛的伤疤一旦被揭开，就一发不可收拾，墨沫仰面看着夜空，低声地啜泣着：“妈妈真的很美，可就这样在官府以母亲全家的性命威胁下，被当做贡品献给了皇上，像我妈妈这样没有名分的女人，如果不能给皇帝生个儿子，将永无翻身之日，而我出生时的大难产，更是彻底让母亲失去了生育功能，于是母亲被打入冷宫，就连丫鬟们都能当面对她指指点点……”

　　墨沫樱桃般的嘴唇剧烈颤抖着，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我的名字，很好听对么？”提起自己的名字时，墨沫通红的眼眶里竟涌现出难以言喻的哀伤：“原本我是叫墨末的，最卑贱的‘末’字，母亲因此不服气，多次争辩无果后，在我三岁刚刚懂事的时候，母亲闯进了供奉帝国历史的星贤殿，在族谱上给我的名字里加了三点水，她说要我像泡沫一样，活得自在而洒脱……”

　　少女用力地擦拭着越流越多的泪水，银铃般悦耳的声音透出难掩的坚定：“从我妈妈因擅闯星贤殿而被处死的那天起，我就下定决心，即使支离破碎，我也要像泡沫一样努力地飞向天空……”

　　倔强的少女啊，在如染缸一样漆黑的皇室里，为了坚守自己的那份善良与单纯，她究竟多少次徘徊在支离破碎的边缘。感受着身旁少女啜泣，青无问的心狠狠地揪成了一团。

　　“没关系的，”青无问仰望着宁静月光下的青葱山峦，“长大后，有我念诗给你听。”

　　听闻此言，墨沫的眼睛一亮，在残留的泪花中透着几分晶莹的光泽。

　　要是上辈子的青无问，此刻肯定只能说出“啊呀你别哭了”之类的话，可根据之前书卷上的记载，他意识到自己前身那个世界里的诗人、词人，在现在的这个世界里统统没有出现过！那自己岂不就成了大诗人了！

　　月光如玉般润泽着夜空下的河水，躺在船中，耳畔只有潺潺的水与温柔的风。

　　少年缓缓地吟起了诗，给身旁的少女听。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身为唐宋八大家的苏轼，寥寥几字就将小船与月光的美描写的淋漓尽致，仿佛一幅绝美的画卷。

　　墨沫的小嘴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这个平日憨憨的青大至尊还真有几分功夫呢。

　　“挟飞仙兮以遨游，抱明月兮而长终。”仿佛看不到墨沫俏皮的笑脸，青无问继续念着。

　　与飞仙遨游苍穹，晚上拥抱着月光睡去。多么绝美的意境！

　　公主殿下俏皮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樱桃般的小嘴微微张开，墨沫完全被这豪放而细腻的描绘深深陶醉。

　　青无问见状，转过脸看着惊讶的墨沫，笑嘻嘻地继续念道：“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我的怀抱虚无而飘渺，静静地守望着那远在天边的美丽姑娘。

　　看着近在咫尺的青无问，看着他望着自己笑嘻嘻的眼神，墨沫突然意识到了这句诗的不对劲。

　　这哪里是远在天边！望美人兮？怀抱兮？

　　墨沫俊俏的小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愤愤地锤了青无问一拳：“讨厌！”

　　青无问突然收起了笑意，认真地看着少女眼睛，一字一句地道：

　　“寄蜉蝣兮于天地，渺沧海兮之一粟。”

　　就把那些痛楚寄托给广阔的天地吧，人生的百态无常在浩瀚的大海面前不过是一粒尘埃。

　　多么宽广，多么豁达的意境啊！

　　墨沫不由得痴了。

　　是啊，就让曾经的痛楚留在这青山绿水之间吧，生活的风帆将继续前行！

　　眼底的最后一丝泪水悄然消逝，转过头，看着少年认真的目光，墨沫轻轻地笑了起来……

　　“谢谢你，无问哥哥。”

　　盛大的白色光辉悄然从小船里扩散。宽广的汉莽江，无论是北岸的汹涌，还是南岸的幽深，在青无问念完诗句的那一刻，竟变得通体透亮而圣洁。

　　可是在船中四目相对的青无问和墨沫，却顾不上注意这神奇的一幕，只因在他们彼此的眼中有更美好的景色吧——

　　不知是谁先慢慢地靠近，月光下，少年少女红润的嘴唇，悄然地碰在了一起……

　　南极冰川，地面和苍穹相距最近的地方，赫然耸立着一座威严的古堡，漫天的极光与星河隐隐间都在围着它转动。

　　“竟然连汉莽江都归为一色，”一个声音悄然响起，就像月色般皎洁：“也许他就是最后的希望了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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