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圣女李珠儿

那劳什子教主藏头露尾的，一丝行迹也不露，却是不好探查。

        正想着，就见礼佛大典结束了，被选上做圣女的那一家三口，正往山下走去。圣女要先跟父母回家，待到三日之后的黄道吉日，才会被隆重地迎入圣女庵。从此之后，便要在里面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了。

        银杏眼珠一转，急忙跟了上去，一直跟到了圣女的家门口。

        认准了圣女家的位置，银杏便回了竹破的宅院。竹破没在，他也向来没有任何仆从，只自己一人独居。

        银杏在新都没有置办住处，只在竹破的宅子里霸占了一间房，长期赖着不走。左右竹破也是一个人住，这么多房间，闲着也是闲着。竹破十天倒有八天也不见得回来，自己也是四处执行任务。既然如此，何必再费心思弄一处宅院呢。杀手么，即便有了宅院也称不上是个家，随随便便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够了。

        银杏给自己简单做了些饭食，先吃饱喝足。之后，又小憩了一会儿。

        等到天色渐黑，宵禁时分，银杏便换上了一身夜行衣靠，出了门。

        她一路上小心避开巡逻的金吾卫，潜行到了圣女家院墙外，翻身灵巧地攀援上了房顶。

        这家就是个普通人家，一进的院落，内中颇为陈旧简陋。

        圣女一家人，正聚在正房说话。

        银杏悄悄掀开一片瓦，往里看去。

        只见圣女的母亲，正拉着女儿的手，不住地落泪：“珠儿，是爹娘对不起你。三日之后，你就要进那圣女庵了。要不是爹娘实在没有了活路，是断不会把你送去做什么圣女的！”

        却见旁边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子，坐在那里翘着二郎腿，不耐烦地说道：“娘，妹妹是要去享福的，你哭什么！”

        “夫君，别说了。”旁边一个怯生生的小媳妇，悄悄地拽拽年轻男子的袖子，不忍地说道。

        “我说错了吗？”那年轻男子反倒来劲了，“做了圣女，从此以后天天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锦衣玉食，还有专人伺候，这不是享福是什么？只可惜我是个男的，我若是个女子，倒巴不得去做圣女呢！”

        “住口！”做母亲的怒了，擦了一把眼泪，气狠狠地骂，“你这个孽障！要不是你赌钱借了那么多高利贷，人家要拿咱家房契顶债，我们又怎么舍得让你妹妹去做什么圣女！那是去享福吗？那是要毁了你妹妹一辈子啊！”

        “切！”年轻男子不屑一顾，“娘，你别说那么多了，快把国师给的银子拿出来吧，我好去还债。”

        一旁的父亲突然站了起来，顺手抄起一把椅子，劈头盖脸就朝自家儿子砸过去：“我今天就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爹爹！”旁边怯生生的小媳妇，突然捂着肚子跪下了，“爹爹，您不要气坏了身子。您就看在您未出世的孙子的面子上，姑且饶过他这一回吧！”

        老父亲举着椅子的胳膊就僵住了，愣了一会儿，才放下了凳子，捂着脸坐在一旁叹气。

        那珠儿见家里闹得不可开交，闭上眼睛，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哭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便说：“爹，娘，哥哥，嫂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是待珠儿去后，哥哥千万不要再打咱家宅子的主意了。父母年迈，将来还指望哥哥养老送终。只要你们往后能好好过日子，珠儿便心满意足了。”

        一家人闹了半夜，可圣女之事，早已成为定局。最终也无法，在珠儿和儿媳的劝慰下，老两口只好凄凄哀哀，先回屋歇息了。劝走了二老，嫂子又带着万分歉疚，跟珠儿说了两句，便把自家那不成器的夫君也拉走了。

        珠儿嘴角浮现除一丝凄凉的笑意，也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住的耳房。

        进了门，她坐在梳妆台前，痴痴的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面的李珠儿，青春年少，如花似玉。

        想自己今年也不过十六岁，正值豆蔻年华。如每一个少女一样，她本也悄悄憧憬着，将来嫁一个合心合意的夫婿，二人举案齐眉，生儿育女。无论贫穷还是富贵都不打紧，只要两人两情相悦，定能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未来的人生，只剩下了青灯古佛。

        她幽幽叹了口气，慢慢卸掉今日特意戴上的钗环，准备就寝。

        谁知站起来刚一回头，就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坐在她的床沿上。

        她惊了一跳，正要喊捉贼，就见那人影一闪就到了她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巴。

        那人影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别出声，我不会害你的。”

        竟是个女子的声音。

        李珠儿不自觉地便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黑影果然就松开了自己，李珠儿忙往前一步，转过头来，这才看清了眼前的黑衣人。

        当然，银杏是蒙了面的，李珠儿也只看到她那一双杏核眼。

        银杏轻声说道：“别怕，我来，只是想问你一些事。”

        李珠儿点点头：“那，坐下说吧。”说完，率先坐在了屋内的小桌旁。

        银杏也跟了过去：“你倒是胆子不小。”

        李珠儿苦笑：“如今我已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银杏说：“那你为何不反抗呢？你若不同意去做圣女，谁又能勉强你？”

        李珠儿看了银杏一眼：“我哥哥因好赌成性，欠了许多高利贷。倘若我不同意去选圣女，要么我家这宅子就要被放高利贷的人抢走，要么我哥哥就会想法设法把我卖掉。倘若宅子没了，我父母将要如何过活？倘若我被卖掉，更是要么被送去做妾，要么被买去勾栏院里。既然如此，还不如去做圣女。就算在庵堂里吃斋念佛一辈子，也比做妾或做妓强上千百倍。”

        银杏默了一默，也无话可说。

        李珠儿笑了笑：“女侠，你不是说想要问我一些事么？”

        银杏回过神来，忙说：“我是想问，你们家是怎么和那圣灵教扯上关系的？”

        李珠儿说：“上月，我娘因发作了头风，被人带去圣灵教求医问药治好了。我娘的头风乃是积年的顽疾，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喝了多少苦药汤子，也只是时好时坏，并未痊愈。倒是听闻新都有名医可以医治此疾，我娘也去过了。诊病倒是不算贵，可那药方子里面，竟有灵芝虫草等名贵药材。要治好我的娘的头疾，需要一大笔不菲的花费，我们家就算砸锅卖铁，也是治不起的。这个病反正也不要命，就是发作起来很是辛苦。于是我娘就这么一直苦苦撑着，这么多年，苦不堪言。

        后来，邻居何大嫂过来串门，说起那圣灵教可以免费给人治病。无论任何疑难杂症，圣灵教的灵药都能药到病除。

        我们也是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想法，姑且一试罢了。谁想到，我娘的头风竟然真的被治好了！”

        银杏眼睛一亮：“圣灵教在何处为你们治病？”

        李珠儿说道：“你也是想要求医问药吗？他们治病并无固定的处所，只要在家门口贴上一张符纸，他们过几天就会上门来了。”

        银杏忙问：“那这符纸……”

        李珠儿摇摇头：“我这里已没有了。”

        银杏有些失望，站起来在屋内踱了两圈，又说道：“那你可记得那符纸的样子？”

        李珠儿点点头：“倒是记得些。”

        银杏忙问李珠儿要来笔墨纸砚：“那就劳烦珠儿姑娘帮我大致画上一张如何？不求一模一样，只大略相似即可。”

        李珠儿应下了：“不过，你想靠这假冒的符纸来找圣灵教的人吗？怕是不行的。”

        银杏笑着说：“这就不劳珠儿姑娘操心了，我自有妙计。”

        李珠儿便不再问了，执笔尽力把自己记得的符纸样子大略画了一画：“约略便是这样的吧。”

        银杏看了符纸一眼，仔细收好，又问道：“那你可知，众多圣女候选人当中，为何独独你被选为了圣女？”

        李珠儿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那些蝴蝶真是有些邪门，怎么专一就往我身上落呢？”

        银杏心知李珠儿所知也就这些了，便打算告辞离去。

        临走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李珠儿一句：“你若真不想去做那劳什子圣女，我今夜便可以带你离开这里，永不再回来。”

        李珠儿果然拒绝了：“离开容易，可我父母家人怎么办？别说放高利贷的那些人，就是圣灵教和国师，怕是也不会轻易放过我们家。”

        银杏耸耸眉毛，没再劝说。她朝李珠儿抱了抱拳，翻身便从来时的窗户里跃了出去。

        李珠儿走到窗前，惆怅地朝外面张望了一会儿。

        夜里到处都黑漆漆的，屋后一棵参天大树张牙舞爪地在夜风里摇曳，似要吞噬些什么。

        李珠儿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关好了门窗，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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