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措手不及 1
“章、章局长，不好了！小颜她跑了！中午从学校里跑出去后就不见了。”熠州一中高河校长一听教务主任的汇报立马就给章洋打了电话，为了苏娅的事，高河校长头都大了，他正组织学校行政几个成员开会。
“出了什么事儿？”章洋焦急地从椅子上霍然起身，吓了旁边秘书一跳。
“还不是为了那个自杀学生的事儿跟张老师起冲突了！”高河慌了神，怕颜夕乱鼓动章局长又掺和进来，吓得赶紧捂住话筒小心翼翼、颤颤兢兢、可怜巴巴地嘱托，“咳，章局长，那事儿——那事儿您答应帮捂盖子的，不、不会变了吧？”
章洋火大地骂道：“你以为我也光彩啊？洪书记正瞅着我下台呢，你就会给我捅篓子！”骂完“啪”地狠扣上手机。
过了一会儿，高河的电话又响起来：“颜老师真还没回来？”
“是啊，章局长，也没跟我请假什么的，唉，张老师也太大意了点！现在这些独生子女，个个皇帝公主似的，在家里没听过一句重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挫折是个啥玩意都不知道，这不是捅马蜂窝吗？”高河哀叹。
“高校长，我可跟你说清楚，颜老师一定要给我找回来，张老师的工作也要做好，如果再出什么差错，我先撤了你！”章洋恨恨道。
挂了电话，高河气出一冷汗，突然对着旁边的几个老师怒吼：“听到了吗？这事摆不平，章局长就要撤了我！但我得先跟你们说好了，如果章局长先撤了我，我会先撤了你们，当垫被！”
看老师们面面相觑、鸦雀无声，高河补充道：“别想了，我们要统一战线，先把颜老师找回来！还有稳定好张老师的情绪，如果再出什么差错，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出办公室。
就剩下了老师们的议论纷纷。
段副校长接过高河校长的话茬：“是啊，这书真是越来越难教了！为家长们教出了好成绩是理所应当，也没人来感激！教不出来，有什么事儿就都是老师的错！真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啊！怎么说，高校长和我都能理解你们的苦，但也希望你们理解我们的难处！请大家互相理解，把这事圆满解决！”为了乌纱，也真难为段长天苦口婆心、用心良苦了。
教务主任附和道：“要不是上面定的指标一年比一年高、考核一年比一年严，老师的压力就不会这么大，事实上，张老师也是为了提高及格率才老盯着这个后进生的吗？说实在，错的是上级行政部门！”
“其实老师也是受害者！《教师法》没为我们保障多少权益，却是一条一条数不完的老师的义务、责任！这教改越改越重，谁来给我们老师也减减负呢！”
“这苏娅不自觉，老说好说就是不背单词不用功，老拖班级平均分，张老师盯她背单词还不是为她好吗？真不知好歹！死了还要来连累老师！”
“小颜也是个不知好歹的丫头！怎么可以这样临阵倒戈呢？有局长撑腰，也不至于这样吧？”
“对啊！她这么一闹，正不是火上浇油？授人与柄、送人与刀吗？”
“是啊，也不用这么显摆自已和学生师生情深嘛！”
“就是！不管怎么样都该团结一致，不能起内哄！都是当老师的，明白老师的苦衷，就该为自已同事说话！有她那样儿的吗？真是！”
刘彬默然地站在办公室外听老师们七嘴八舌的议论，虽然很想进去为颜夕挺身辩护，可是，他只能苦闷地点燃香烟。是啊，不管张老师怎样千不该万不该，自已心里知道就行了，何必去兜那个人嫌？这有什么用呢？在这种量化考核方式下，老师和学生都是同样摆在砧板上的鱼，一样的身不由已！这是必然的悲剧，无法回避。这样清醒地抗争，不能改变体制，也无法改变命运。她这样做无疑是向一中所有老师公然宣战。因为，所有的老师都只能本位思考，都一致理解并同情张丽萍。她为了一个死去的差生，叛离了教师的阵营。而她年纪轻轻，在宣布转岗后的二十四小时内却奇迹般地一跃为校办公室主任，很多老师已很不服气。在一中，教学成绩全市第一的老师比比皆是，颜夕虽然有思想、有见地，可是，她没有成绩。在学校里，最具有说服力的，就是成绩。迟钝的她没有发现很多老师看她时眼底的妒忌与不屑。可单纯的她不懂韬光养晦，反而剑拔弩张。刘彬黯然地预感，她将在一中举步维艰了。
和爸爸顶了嘴，罗纪心里也不好受。他避开了人群，来到了潜能学校氤梦湖西面的丛林边，独自一人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看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已近黄昏，彩霞满天。霞光万丈里，金碧辉煌的天空更衬得林间树荫浓重，湖水清湛，隐隐的寒气逼人。
罗纪点燃香烟，却忘了吸，任香烟在指间轻燃。他知道爸妈在生自已的气，他能理解他们，可是，他还是无法放弃。心里突然这么矛盾，是去是留？将会成为一条深深的沟壑横亘在他和父母之间。爹地妈咪这一走，也许，这沟壑就会永远都无法飞越了！
心里不是不在乎，也不是不痛苦，可是，要他就这样放弃冰清和他的梦想，他不甘心，冰清地下有知，也会不甘心的！
冰清啊冰清，我该怎么办？如果你能陪在我身边，那该多好！罗纪慢慢地低下头去，眼泪无声地滴下。
从一中出来，颜夕已在熠州城里飘荡了一整天，苏娅的死，那些老师麻木的心，已经让她不愿再回到那个伤心之地。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十月的深秋，风一过，街道两旁的梧桐便纷纷落下泛黄的枯叶来。颜夕孤单地站在树下，抬头怔怔看风中飘飞的黄叶旋转着轻轻落在地上。她不记得她走了多久，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在哪条街上，她不想去看路标，不想去想事情，她逼自已专心地数着这落叶，唯有这样，她才能在麻木的钝痛里渐渐平息。
“颜老师！”
隐约的好像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安静而深情的声音，细不可闻，如在耳畔。颜夕怅然地闭上了眼睛，缓缓地伸出手去。
风从她的指间穿过，微微的凉。从指尖一直凉到心底。
手里空落落的。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一双轻柔的小手在她伸出的掌心里悄悄放上一颗“大白兔”了——
颜夕的泪再一次热热地涌出了眼眶。这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响在耳旁：“囡囡啊，怎么还不回家？爸妈在等你吃饭，快点回来啦！”显然是一个父亲在打电话给女儿。
颜夕突然想起了她的父亲。是啊，一天没有回家，父亲肯定又急得不知怎么了。她掏出了手机。
“小夕吗？怎么一天没回家呀？爸好想你，也不打个电话，刚刚章洋还打电话来问，说你总是关机，真急人。”
“爸，学校事儿多，我得加班，今晚就不回家了。爸，我在学校好好的，工作也挺顺的，你好好休息，明天下班我就回家。”硬自强忍着，可泪水却不听使唤地倾泻而出。
“知道啦！爸会照顾好自己的，好好工作，努力高升，为咱家争可气。你妈会保佑你的！”颜开顺开心地说着，他哪里知道女儿此刻的心情呀。
“嗯，再见。”不敢让父亲知道自己在哭泣，颜夕匆匆挂了电话。
华丽的吊灯似一朵盛开的牡丹富丽堂皇，眩目的灯光下，华丽的法式古典家俱一尘不染，脚下厚厚的米色地毯直陷到了脚踝，没有一点声响，昌源集团老总汤宏森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正在负手欣赏墙上风景画的洪峰身后。
为李康年书记的追悼会忙活了两天，看望了李康年书记的家属后，洪峰就急着打道回府，却在刚才意外地接到了昌源矿业汤总的邀请电话。
洪峰没有拒绝，他知道汤总这人不简单，这个敏感的时期，他更希望从汤总那里听到一些蛛丝马迹，马路新闻。
“洪书记也喜欢莫奈的《睡莲》？”汤总好像永远都有喜事似的挂着他的招牌笑容。
洪峰微微一笑：“汤总这么晚了请我来就是为了看画吗？”
“洪书记真是惜时如金啊！这么好的气氛，难得又是爱画的同道中人，洪书记就不能和我一起把酒论画，剪烛夜淡呢？”汤总笑容可掬地递给洪峰一杯红酒。
当——
杯子相碰，微冽的芳香甜蜜地萦绕舌根，洪峰没有一口咽下，而是沉思地看着专注地品酒的汤总。
汤总发觉到了洪峰犹豫的目光，微笑道：“洪书记尽可放心，我是不会糟蹋这么好的东西的。”
洪峰也是微微一笑：“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在想要怎么样拒绝你的盛情款待，你知道的，吃人的嘴短。”
汤总哈哈笑了：“洪书记真是幽默！和你这样聪明的人打交道还真是痛快！真是相知恨晚，洪书记不嫌弃交我这个朋友吧？”
“和汤总这样的痛快人打交道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不如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吧？”
“好吧，洪书记应该知道我请你来是为了什么事。”
“这是公事，汤总可以在上班时间谈。”
“上班时间谈是对的，可是地点不对。”汤总撇了撇嘴角。
“如果汤总要谈上班地点不适宜的事情，那我只能先走一步了。”像是读出了他的心事，洪峰淡然地放下了酒杯。
“洪书记会有这样的反应其实我已料到了，只是还是不甘心。我就是这样的人，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要试一试的人。我还是相信，洪书记你和我会有交集，因为你我都是一样的聪明人。”汤总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地举了举酒杯，“难得来一趟，喝一杯再走吧。”
“我是野猪吃不惯细糠，还是几元钱一瓶的通化葡萄酒更合我的口味，让汤总见笑了。”洪峰微微一笑。
“那是你不常喝的缘故，以前我也一样，可是，喝惯了，才发觉以前喝的那些像白开水一样淡而无味。人生一世，匆匆几十年，死了就死了，为什么不吃最好的？不喝最有味的？不住最舒服的？这样糊弄自已，不是太亏本了？”汤总也是微微一笑。
“也许我从小苦日子过惯了，现在国家给我这样富足的生活、体面的工作，我已经很知足了。”洪峰平淡回答。
“我实在是羡慕洪书记可以知足常乐，我也想知足，可是上万职工的生计要扛，银行贷款利息要扛，担子本来就重了，混口饭而矣，希望洪书记高抬贵手。”
“牺牲一个人的生计来挽回几百万人的生命健康，应该是汤总高抬贵手。”洪峰语气仍是淡淡的，脸上的微笑也是淡淡的。
“洪书记不在财政厅一年，算帐也不利索了，只是白云社区百姓的饮水问题，怎么会有熠州几百万的分母？再说我已经同意禹市长的建议，投资建水厂给白云社区百姓了，如果还有哪里不妥，洪书记只要吩咐一声，我汤文森赴汤蹈火一定办到！”
“汤总有这样的态度洪峰就知足常乐了，时间不早了，叨挠了一晚上了，就不打搅汤总休息了。”洪峰感觉此地不宜多留，便站起身来告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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