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无意插柳发新芽(2)

同宁中河在会客室分手后，焦亦石回到那间试验工作室。偌大的工作室内很静，焦亦石一个人坐在那里，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着。

        近十来天中，焦亦石可谓是日思夜想如何能提高那种电动打钉枪的力度，随着各种方案的试验失败，特别是今天山西来人试验的结果，焦亦石决定不再将时间和精力化费在打钉枪上。

        前两天，晚上躺在床上，焦亦石想到现在试验的电动打钉枪同很多年前有些工厂使用过的磁力冲床有些类似，只是那种磁力冲床用的是工业交流电和普通按钮开关，冲压力不稳定，开关很易烧坏，使得那种磁力冲床退出了工厂使用。若能将电动打钉枪中的直流脉冲供电和电子开关用到小型冲床上，是否能行呢？

        现在，坐在工作室内，焦亦石又思考起小型冲床。

        他觉得，搞小型冲床，有一个有利空间，那就是不象电动打钉枪，重量、体积受到限制，若太重、太大，操作者一只手就无法举起并灵便使用。而小型冲床上，为了提高冲力，驱动线包增大、滑动衡铁加大加长都允许。

        现在问题的症结在于：无论是当前的打钉枪，还是以前的磁力小冲床，都存在一种致命的缺陷——冲击力不均衡，表现出来的现象就是若打3o-4o颗钉，就会有那么2-3颗钉打不到深度，也即是有近十分之一的概率是冲击力不够的。原因在哪里？如何克服？

        冥思苦想之际，下班铃声响了。

        晚餐在公司饭堂吃饭的人很少，焦亦石也不知是怎样吃完了饭，匆匆离开了饭堂，登上了主楼房顶。

        时令已是三月下旬，远山苍翠，近处有不少映山红、桃花正在盛开。焦亦石无心观景，仍在思索着下班前的问题……。

        或许是外面的春色给人以灵感，焦亦石想到，打钉枪、磁力小冲床都是一次性暂短时间供电，剩磁、反电势都可能影响冲击力，若在一定直线距离内采用有间隔而又连续的供电，冲击力应能稳定。直线距离…间隔…连续供电，似乎有些象直线电机…，当“直线电机”4字一闪现在焦亦石脑海中时，焦亦石不由心头一震——有了，有了希望的苗头！

        对于直线电机，其工作原理和大致结构焦亦石是知道的，但更深入的了解和使用，却未进行过。

        焦亦石立即快步下楼，走出公司大门，乘上公交车赶去市内的“北江书城”（原称新华书店）。这个书城焦亦石曾多次来过，他一进书城就直奔三楼的机电专柜，在那里，有四、五种介绍直线电机的书籍，焦亦石粗略翻阅一遍后，选中了那本《小型直线电机的制造和应用》。担心太晚公交车收班，他便匆匆乘车返回公司。

        回到宿舍，灯光下，焦亦石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书中介绍的筒型直线电机引起焦亦石的关注，他反复细看了两遍。已是夜深，城郊山区万籁俱寂，焦亦石思维翻滚，良久，他有了初步方案的雏形：简化式筒型直线电机结构、将交流供电改为直流脉冲环形供电、高压整流、脉冲串宽和间隔比例为2倍式。

        焦亦石将方案雏形用铅笔在白纸上勾画出梗概略图，又在略图上方写上了“直线电机式微型冲床”，想了一想，再加上“脉冲”二字。

        这时，夜空中传来远处农家公鸡的“喔-喔-喔-”报晓声，他将略图再端详了一遍，起身大口地喝了一杯水，关了灯，未及宽衣解带，鞋子一脱，便躺下了。

        第二天上午，焦亦石醒来时公司人员已上班了。他匆匆嗽洗一下，赶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桌后清醒了一阵头脑，就去了宁中河的办公室。

        焦亦石将开微型冲床的想法及其大致技术原理向宁中河诉说了一遍，其中特别谈到“现在众多的电子厂和五金厂都有不少的手扳小冲床在使用着，我们的微型冲床就是要在将来取代那些手扳冲床，将那部分操作人员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

        宁中河听后很诚挚地说：“焦工，技术上你也知道我是外行，我提不出什么具体意见，但我可以很肯定地说，我支持你开这个产品。你谈到的有些工厂还在使用手扳小冲床，我倒是见过，能用我们的新产品去取代那些全靠手工操作的手扳冲床，应该是有展空间的。”

        稍停，他又问：“你讲的那种技术，能不能用到电动打钉枪上？另外，试制这种微型冲床，要否先加工一些模具？”

        焦亦石说：“不能用到电动打钉枪上，原因在于电动打钉枪若重量过1.5公斤操作人员就不便提举和使用，而我所说的脉冲直线电机技术制造出的产品，无法做到那么小那么轻。微型冲床就不同，重一些大一些都无所谓。至于模具问题，在试制时，不必要制作任何模具，只在将来确定要正规生产时，才需要制作一些模具。”

        宁中河听后，说：“我明白了，那就立即开始试制。有什么需要，你只管提出来。”

        焦亦石说：“没有什么特殊需要，就目前公司的条件和能力，试制是没问题的，我也会尽量采用一些因陋就简的办法，降低试制成本。”

        宁中河高兴地说：“好，你就放手去试。”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旁，焦亦石立即开始构思微型冲床的结构，继而徒手用铅笔画出草图。其间，他领着年青力壮的机械加工班班长到公司各处寻找可代用的废旧钢材、铸铁件、铝材等，目的就是尽量不要化钱去买。

        机械加工班长将可用的废旧材料用小车拉到机械加工班，按焦亦石给的草图进行加工。

        焦亦石化了4天的时间，将他构想中的与教科书中常规产品有较大变异的筒式直线电机的部件装配图、零件图画了出来。因这一部件是微型冲床的核心，为技术保密考虑，他将这一部件在图纸中命名为“动力头”。零件图经复印，即交给机械加工班进行加工。

        之后，焦亦石找来一位年青的、工作较细心的名叫阿春的钳工来到试制工作室，按焦亦石给出的书面数据绕制各组线圈。

        很快的，用废旧材料加工的微型冲床的底座、机身、滑块等已加工完毕，焦亦石现场指导，钳工班用2天时间就组装起来了。

        动力头的组装，焦亦石没交给钳工班，而是在试制工作室由他自己动手组装，必要时，阿春进行一些配合。

        其间，宁中河也常来看看。

        4月中的一个下午，“脉冲直线电机式微型冲床”组装完毕，除了动力头是全新加工显得较象样子外，其他部件、构件都是由废旧材料因陋就简而成，也没有表面装饰。

        但焦亦石却挺为满意，他认为，作为试制时的原型机，只要能实现基本动作，达到必要的指标参数，就可以了。结构合理、外形美化，那是试验成功后进行正规产品设计时的工作。

        焦亦石有意支开了阿春，他自己再一遍检查了微型冲床的电气连线后，便站到2米之外的墙边，右手握住电源开关的手柄，转过头来眼睛盯着微型冲床，右手将电源开关手柄向上一推，微型冲床的滑块以每秒一次的频率向下一冲，即刻返回上部，动力头处会出轻微的“咚-咚-”声。

        焦亦石心中一阵欣喜——微型冲床的基本功能是实现了。他走近微型冲床旁，现滑块每次向下冲时都有轻微颤抖，他将手指贴靠在滑块上，感觉到滑块似有上下颤动。

        他并没关机，而是让机子继续运行，以便观察还有什么问题会暴露出来。

        2o分钟后，焦亦石关了机。他用手将微型冲床的滑块上、下推动了几下，感觉仍是顺畅的。又用手靠在了动力头的外壳表面，有些烫手，那是线圈热所致，只要适当调整线圈中漆包线的线径，是容易解决的。

        焦亦石坐了下来，现在他要思考的是：滑块在运行中为何会产生轻微颤抖？

        他取出了动力头装配图，仔细看着定子线包和动子的相对位置，想象着两者工作时的运动过程，用铅笔在纸上画出供电时的连贯脉冲波形图，波形图下方对应画出动子、定子线包的即时相对位置图。细看一阵相对位置图后，焦亦石心头豁然开朗——供电时序脉冲的间隔过长，使得定子线包中的电气参量与动子运行中物理参量不能匹配，故而动子和联结一体的滑块就产生颤抖。

        焦亦石立即取出电气盒中的线路板，调整了定时电阻，缩短了供电脉冲的间隔时间。

        再次开机后，滑块颤抖现象消除了，运行很是平稳。

        焦亦石心中甚为愉悦，至此，可以说，样机基本是成功的，尚有其他问题，都在可修正、调节的范围了。

        下班铃声响起后，焦亦石在饭堂独自挺有滋味地用完晚餐，走出公司大门，在公路旁漫步，夕阳，青山，荷塘，新柳，偶尔走过的行人，驶过的车辆，都让人神怡。

        夕阳西下后，焦亦石又是一个人来到试制工作室，将事先制作好的的冲孔模装上微型冲床，取来了几种不同厚薄的废铜片、铁片，将微型冲床转换到单次运行，按一下启动按钮，冲模即在铜片或铁片上冲出一个小圆孔。

        连续冲了近3o个小圆孔后，焦亦石停了机。用卡尺测量了几种铜片、铁片的厚度，然后坐了下来，根据不同的材料品种、厚度、小圆孔的直径，计算出冲出这些小圆孔所需的剪切力，这一剪切力即为微型冲床产生的冲压力。

        计算的结果，这台微型冲床样机的冲压力是65o公斤，比设计时的预算5oo公斤高出15o公斤。

        这时，焦亦石便明白了其动力头外表会热烫手的原因——较大的电流产生了较大的功率，同时也就产生较大的热量。这就为后面设计不同冲压力的微型冲床提供了依据。

        第二天上午，焦亦石邀请宁中河来到了试制工作室，随同前来的还有小庄。

        焦亦石开动了微型冲床，先连续工作了2、3分钟，然后转换到单次冲压，将不同的铜片、铁片置于冲孔模下，冲出了一个个的直径6毫米的圆孔。

        宁中河一看，很为兴奋，高兴地说：“好哇，成功啦！”

        焦亦石说：“还不能讲成功，只能讲有希望。还有寿命试验、达到标称压力的修正试验和功能消耗的测定要做。后三项试验无问题了，才算基本成功。”

        小庄近几个月与焦亦石在一块的时间较多，说话也较随便些，他说：“焦工，别谦虚啦，我知道你是先干后说的人，说话很有分寸的。象今天这样郑重的叫老板来看，你没有十分的成功把握起码也有九分九的把握了。”

        焦亦石笑说：“小庄细佬（广东人对小伙子的昵称）吹得太高了，现在，只能说有八成把握。当然，剩下的问题也不会太大，所以我讲‘有希望’。”

        宁中河说：“焦工讲有八成把握，我心中就有数了，就象戏里唱的‘曙光就在前面’，天亮日出那是必然的了。”

        说笑了一会，宁中河又围着那台微型冲床转了两圈，笑说：“它就象刚出生的婴儿，挺丑的，满月后才丰满漂亮。”

        焦亦石知他话中所指，说：“阿河说话很有哲理，样机是七拼八凑作试验用的，正规产品当然要美观漂亮啦。”

        宁中河向小庄挥了挥手，说：“我们走啦，别多耽搁焦工的时间。”他继而又对焦亦石说：“焦工，有什么事要办的，你只管吱声好了。”已走到门口的小庄回过头来说：“我随叫随到！”焦亦石笑着朝两人说：“好的，好的。”

        接下来，经过计算，采用一种细一点的漆包线，焦亦石叫阿春重新绕制了动力头中线圈，试冲孔后，冲压力为52o公斤，符合5oo公斤的规范。冲床连续工作3o分钟后，动力头外壳只有微热，是合符要求的。

        焦亦石安排机械加工班车制了2套用于寿命试验的半硬胶的冲头，又叫小庄买来了一只单相电度表，随即开始微型冲床48小时连续工作的寿命试验。

        寿命试验时，每天24小时轮流安排3人值班看管，白班8小时是焦亦石，中班是阿春，晚班是装配班长，焦亦石将相关事项向两人作了详细交待。试验中，焦亦石真正睡觉休息时间只有凌晨的1—6点中的5小时，其它不是他值班时间里，每隔1小时左右，他也必定到现场看一看，见一切正常，他才放心。

        其间，宁中河也常是去看看，晚上，他就买些宵夜送到试验工作室里。

        48小时的寿命试验顺利结束，样机一切正常。

        焦亦石用手摸了摸动力头外表，仍是微热，再手工推动滑块上下运动了几次，亦为顺畅。采用单次运行在铁片上冲了2o几个小圆孔，都很理想。

        焦亦石捡查了单相电度表上的数字，折算出微型冲床每小时的耗电量（功率消耗），比常规电机驱动、冲压力同为5oo公斤的台式冲床的耗电量要节省78%。

        焦亦石抬起头，对一直站在旁边关注着的宁中河说：“阿河，现在可以讲，成功了。”

        宁中河高兴地笑道：“我们焦工总算底气十足地说出了这句话，成功了！”

        一旁的小庄说：“我已准备了鞭炮在车上，我去拿来放。”

        焦亦石拉住了他，说：“没必要，没必要，不要讲究这些形式。”

        小庄眼望了望宁中河，宁中河说：“那就尊重焦工的意见，讲实际，不求形式，大家鼓掌庆贺！”

        在场的人员都鼓起掌来。

        掌声一停，焦亦石对宁中河说：“我还有些话要同你讲。”其他人一听，都懂事的说笑着走了。

        宁中河同焦亦石坐了下来，焦亦石说：“刚才人多，我是长话短说，只说成功了。其实通过寿命试验，这台微型冲床样机除了常规功能达到要求外，还有一项指标是不错的，那就是同目前市面上大量销售的同冲压力的台式冲床相比，用电量可以节省78%，在当前国家大力提倡节省能源的大环境下，这项性能优势对提高产品的市场竞争力是很有利的，同时，产品的生产厂家还可得到国家给予的节能补贴。”

        宁中河一听，脱口而出：“好，节能产品国家是支持和鼓励的。别说是节能78%，就是2o%，3o%，也是产品性能的一个不小亮点呀。”

        焦亦石又说：“另外，还有一点我先吹吹风，那就是产品的制造成本，也即涉及到产品销售价格的问题。我作过粗略估算，我们这款微型冲床样机，同刚才提到的那款台式冲床相比，销售价格也可低不少，大约可低2o-25%，那款台式冲床市面售价大致是28oo左右，我们的产品不过2ooo元1台，这就是一项不错的产品竞争力。当然，更确切的数据，要到正规产品生产出来后才能精确核算，所以讲，我现在只是先吹吹风而已。但比同类产品价格要低，那是肯定的。”

        “我知道你，焦工，没有把握的话你是不会随便说的。听你这一介绍，我也底气十更足了。”宁中河认真地说。

        有人来找老板，宁中河起身，对焦亦石说：“晚上我们一同去外面吃饭，略表慰问，再细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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