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净水珠（八）
你知道失而复得的喜悦吗？你明白百年未见的家人突然出现在你眼前时的那种激动心情吗？你了解日思夜盼终于等到结果的满足吗？
阿钰抓走了所有的孩子并在抽出他们身上的灵力之后就将那些孩子都冰封了起来。因为冰封，那些孩子都暂时性的失去了生长的机会，所以等到我们将他们都带回蓬莱的时候，他们也还是当初被抓走的模样。虽然他们的父母有的年过半百，有的甚至已经两鬓斑白，但是对于长寿的蓬莱人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在这个时候重新找回失去的孩子更令人值得高兴的事了。
幸好阿娇召集来了原来生活在蓬莱的妖怪们，否则我们光是送这些小孩回蓬莱都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
黄昏时分，我们站在后山之上，俯视着蓬莱的一切。看着蓬莱百姓合家团圆，我们的心里亦是同样的满足。婆婆、阿娇和阿钰仿佛又见到了三百年前人妖和睦相处的场景。而我也我终于感受到了我初到蓬莱时没有感受到的小孩的子生气，看着他们欢呼雀跃，我的心里也是在默默地高兴着。
怨已消、恨已除。那么阿钰孩子身上的怨念之力也会跟着慢慢消散。我怀里抱着阿钰那肉嘟嘟的孩子，因为被布裹住身体，背上的八只触手也被很好地隐藏起来。看着他睡得那样安详，我情不自禁地想去他粉嫩的小脸上捏一捏。
察觉到阿钰走上前，我以为她是着急来抱孩子的，可是她却只是走到我的面前低下头亲吻了小孩。她在朝着我勉强地用她那苍白的面容挤出来一个笑容后，便又走向了婆婆跟阿娇。
看她的神情，我似乎是明白了什么。
渐渐虚弱的她有气无力的道：“婆婆、姐姐，能麻烦你们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孩子吗？我想去看看戦昱。”
“嗯，想去的话就去吧！”阿娇愉悦地答道，看来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结果。
我们继续挑逗着眼前的小宝宝。
太阳完全淹没在海上，即将照亮大地的是月亮。看着天空中若隐若现的星星，我意味深长地说到：“蓬莱所有的债务终于就要还清了！”
听到我这样说，婆婆和阿娇满是不解，便问道：“姑娘此为何意？”
我保持沉默，静静地等着某件事的发生。
黑夜完全笼罩了大地，村落里各家各户也都亮起了烛火。
突然，后山之上，一道直入高空的纯白光柱引得我们纷纷投注了目光。看着那白色光柱慢慢向外扩散着灵力，本来就精于术法的蓬莱人们瞬间就看出来这是自绝根基的散灵之术。
所谓的散灵之术便是修行之人舍弃周身灵气和全部修为以绝生命的法术。
当婆婆和阿娇注意到那道光柱升起的方向正是戦昱墓地的方向的时候，她们心里双双暗叫不好。
“钰妹妹！”阿娇有些惊慌，急忙想要冲到戦昱的墓地去。
如今这形势，就算是阿娇赶了过去也是无能无力。而且这是在我预料之中的事，于是，我便了阻止她，道：“不用去了，已经来不及了。这是她欠蓬莱的，迟早要还。更何况没了内丹，她也注定活不了多久。这，是她自己选择的回报蓬莱的方式。”
看到我镇定自若的模样，婆婆便带着偏激的语气质问我，道：“所以你一早就知道她会这么做？”
“她身上还有对戦昱的怨气，她还在埋怨着戦昱弃她而去，她势必是要去找戦昱问个清楚的。如今此怨此恨已经尘埃落定，无论是对她还是对蓬莱都是一种解脱。”我若有所思的看着怀里的孩子，继续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们都应该尊重她的，不是吗？”
婆婆跟阿娇勉强收住了气愤难平的情绪，无可奈何地望着空中的光柱。
因为使用散灵之术以后，自身的修为会化作灵气回馈给大地，所以散灵之术也是一种可以与大地通灵的法术。使用散灵法术的时候，使用者的思维和身体都会被放空，正是由于这种全身心的无牵挂，使用者的修为也会被提升到极致。
从那道光柱里溢散出的微小的白色小光点慢悠悠地飘荡在空气中。这场景，让置身其中的人们都不禁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看到这一幕，婆婆跟阿娇似乎也已经转变了刚刚的心态。婆婆恢复了初见时的祥和，阿娇亦是哀而不伤。
“他们还能遇到的吧？”阿娇突然如是说道。
我愣了一下，笑着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们，道：“大地会指引他们找到彼此的！”
我伸出右手，释放灵力引导着这些小光点汇入蓬莱的土地里。
许是我的动静太大，那小家伙竟然被我吵醒了。我看着他，僵硬地笑着。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喽喽喽地冲着我笑。成人或者哪怕只要是大一点的有小心思的小孩子，他们内心的想法我都能根据他们周身灵气的流动探知出一二。然而面对我怀里的孩子，他就像一张白纸，干净得让我琢磨不透。
半人半妖的他按理来说会比普通人类的小孩子对母亲的感知度要强很多，本来我还担心他感知到母亲的离开会大哭大闹，可他竟然出奇的平静，不仅没有闹腾而且还如此开心。
我收回右手，用它去戳了戳那小家伙尖尖的鼻子，挑逗道：“小家伙，你娘亲走了，阿娇姨母过些时候可能也要离开了，以后蓬莱可就要靠你来保护了呢。”
初生的孩子没有心思，所以这个时期他们在预感方面会有独到的天赋。
我企图慢慢收回手，可是没想到，他猛地把自己的小手抬出布裹一下子便捧住了我的手。感受到他稚嫩的小手用力地扯了扯后，我也就放了力气，随他把我的手扯过去。接着，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粉嫩的左侧脸蹭了蹭，那样子就好像是他想要给我传达些什么。
我会心一笑，他见我笑了便也跟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在婆婆跟阿娇的眼里，我们俩的所作所为就好像是个谜。她们不禁问道：“翎曦姑娘知道这小家伙在说什么？”
“其实并不是什么都明白，我只能体会到大概的意思。”我不想把自己说得有多玄乎，“他大概是在替你和他母亲感到高兴吧。”
我面向阿娇的时候，她明显的有些不知所措。她跟婆婆互相看了一眼，依旧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
我继续说：“他为她母亲高兴是因为他母亲终于又和他父亲在一起了。而他为你高兴嘛，是因为……”
我故意卖了个关子，问阿娇，道：“你成为角龙多久了？”
她想了想，恍然大悟，瞬间开心得像个少女一样。在她边上的婆婆同样也是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也跟着露出了慈祥的笑容。她们两人此刻就像是一对祖孙，只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很美好。
“恭喜你啊，娇姐姐。”
婆婆冷不丁说出的这一句话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想象。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倘若她们真是祖孙关系，那么婆婆就应该是孙女。
我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便又转过身去，继续引导残留在空气里的灵气。
……
昨天晚上，我就把自己要走的消息告诉了婆婆跟阿娇，本来还以为她们会挽留我，可事实证明是我想多了。她们不仅半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而且还只字不提原本说好的送我净水珠的事。不过想想也算了，那毕竟是守护别人的全族的宝物，更何况那珠子对我来说半点用处都没有，那么大的珠子拿了反而碍事。
“咕咕～咕咕～”
次日凌晨天还未亮，树上的猫头鹰还清醒地观察着四周，蓄势待发。我一个人蹑手蹑脚地来到海边，解开了固定我的小船的船锚。我用法术驱动船身，静悄悄地离开了。
回头远望，经过一个晚上灵气的滋养，蓬莱土地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花草芳香，百鸟长鸣。阴气沉沉变成了灵气莹莹，就连四周的植物都被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天只是微微亮，小小的村庄里便有炊烟袅袅升起。邻家小孩们似乎异常兴奋，太阳都还没在海平面上露脸，他们便三五成群地在村子的小巷里来回嬉闹。偶有大人会假装训斥说“大清早的你们能不能别这么闹腾”，可是这些大人却还是会满心欢喜。
这场景美得像画卷一样，让我心生愉悦，也让我着迷。曾几何时，我似乎也有过像这些小孩子一样的，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的时光。
蓬莱历此劫难便得圆满，阿娇修炼几千年也终于打开了双翼进化成了应龙。如今她已是地仙，蓬莱之事她也无需再牵挂，过不久她就要去九重天报到了。
我当初选择留在蓬莱替蓬莱渡劫并非只是随手。凡事都讲究一个因果，我来到蓬莱纵使是缘分使然，可是如果我能化解阿钰身上的怨念力量，那么这件事情的因便多半就与我有关。既然这因与我有关，那就意味着我欠蓬莱一个果。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为什么会跟我有关，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越要弄明白。
这趟蓬莱之旅让我收获最大的是我解开了我的情绪封印。虽然以前的事情我还是记不起来，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想，想得起来想不起来应该都没多大关系吧。
现在，在蓬莱种下的因果得以圆满解决，那么我也就该离开了。
太阳露出海面，他的光芒撒在我身上，暖暖的，给人满满的幸福感。
许是原来没注意，现在有了太阳光线，那个安安静静躺在船头的小盒子和它边上的竹简终于进入我的视线里。我捡起竹简并慢慢的打开，只见竹简上这样写到:
姑娘再造之恩，我等没齿难忘！然，姑娘有天命在身，我等自不敢强留。再者，预示之梦显示，姑娘尚有一劫还需净水珠相助，现将净水珠赠与姑娘，愿姑娘平安渡劫，他日再临蓬莱。
珍重！
我又拾起小盒子，还没打开，一股轻盈的灵力便灌入我的掌心。我回过头，遥望蓬莱山之巅。与此同时，也正有两个身影站在那默默地注视着我。
虽然不怎么明白婆婆竹简中的意思，但是我能感受到这份心意。蓬莱的这份大礼我收下了，现在我还想再送蓬莱一份礼物。
我伸出手，闭上眼睛默默地念动咒语，一只纯白色蝴蝶从我的掌心慢慢地飞向蓬莱上空。
东海之东北岸，有山名曰蓬莱，周回五千里。外别有圆海绕山，圆海水正黑，而谓之冥海，无风而洪波百丈，雷云密布，不可往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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