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来读 > 浪潮 > 第12章 九雁塔楼

第12章 九雁塔楼


玄机天阶秘卷:

        小天场窃神案

        勘察使:统领闲潭,镇死门陈蒙

        案卷收归处:死门

        嘉靖八年的秋分似乎是有些不安定,往年的这些日子,乡野孩童早已挨家挨户地敲门,呼朋引伴地携着纸鸢撒欢去了。而今年却有所不同。

        虽然京兆尹府为了保险首先将消息封锁在了皇宫与玄机处之间,但各式阴悚传闻与惶惶流言依旧不胫而走,从京畿传来的风声难免也波及到了平宁这样向来安逸的富商巨贾汇集之地,为今年即将到来的祭月节平添了半分阴沉的肃杀,更带了秋末的残酷意味。

        实际上,平宁是北方难得气候温和的水乡,虽然祭月将近已然有些凉意,却比别处的秋风多了几分润润的温存。只是满天卷绕的云遮住高悬的明日,今日从卯时起便四散的风似乎也少了几分秋日干爽的凌厉,多了在人们身侧裹挟着湿气穿行的阴冷味道,阴阴黑云,似乎是要下雨。

        平宁北高南低,九雁塔楼正坐落于城北小山的小冷泉神庙。平宁人求香供奉大多不到此处,而是去南边的第五君神宫,显得这里位置偏僻,车马稀少。倘若是平宁人自己说,下意识地会觉得这儿是个春秋日来踏青的地方,像是片清幽的景,而不是香火缭绕的神庙,甚至说不出这地方供奉的是哪位君神。

        今日的风较昨日大些,也更湿冷。看天色似乎要下雨,这本就冷清的地方便更少有人来了。小冷泉神庙的小信童难免犯了些懒,左右大供奉也不管事儿,这偌大的神庙统共算起来还不到二三十人,睡到几乎朝食时候才慢吞吞地开始洒扫,拎着扫把打着哈欠去神庙门口开了门。

        不过今日的风似乎捎来了些不同的动静,那小信童刚想转身回去继续扫地,便听得那转口通向山下的长长的石阶被风卷来一阵细碎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在交谈。他不由得打起了几分精神,心想又是哪个倒霉蛋子来这儿赏景,今天估摸着要下雨,可别淋湿了抢庙里人的房间。

        这心里的嘀咕还没犯完,他便看到那转角口遮挡的树边,忽而冒出来一面前倾的黑色绸面伞檐。雨将下未下,来客便将那黑伞轻巧一旋,顺势露出伞后那张俊秀的脸庞。小信童直直看过去,似乎一眼过去也说不准这位身着一袭黛蓝的香客约摸是个什么年岁,总之是年轻的,眉眼之间带了几分倜傥的笑。单轮容貌而言他显得有些稚气,或者是因为那双黑而亮的星眸,让他像少年般身负一种直率的意气。可他又并非那种不谙世事的稚嫩,成熟与天真在他身上混杂成一种极为特殊的气质,模糊了年龄。

        紧接着,这位刚刚收起了伞的香客旁边又走出一个人来。此人身量高些,小信童首先看见的是一只修长的手,白袍红袖之中似乎闪着什么银光,风里传来他的笑声,玩笑间似乎要去接过那把黑伞。那只手被原本拿伞的香客笑着拍开,手的主人也向前走了两步,同香客一起站在了转角的石阶上,让小信童有机会看清来人的正脸。

        毫无疑问来人是个美人,只是除了美,好像也说不出其他的形容来,似乎除了这以外其余的都模糊了。只清楚他有天生自带三分笑的桃花眼,长发未曾束冠,只是松松地拢在身后,胸前垂下一缕细辫,也笑着,很怡然的样子。两人都注意到了门口拎着扫帚站着的小信童,就此向上望来。

        小信童年不过十四,见此立刻丢了扫帚,朝他两人立掌点头行礼。两人回礼,这才不紧不慢地拾阶而上,行至这小冷泉神庙大门前。

        白衣公子端详了一会儿庙前匾额,饶有兴趣地问道:“敢问小信师,这庙里奉的是哪位君神啊?”

        小信童忙道:“小冷泉不奉神明。”

        白衣公子咦了一声:“神庙不奉神,这是为何?”

        小信童将他们两人引入门内,回答道:“原是奉神的,只是年代太过久远,又经战乱,庙内传承断绝,像我们这些后来者便更不知道了。不过大供奉说了,要我们不必在乎究竟是哪位君神庇佑着这里。”

        “你们这大供奉真有意思,”黛衣公子听了两句,开口道,“吃饭不看锅,不认厨子怎么还不认主家的?这么理直气壮?为什么?”

        他这话说得直白又不给面子,而面上表情却是纯然疑惑,并不带任何恶意。

        白衣公子闻言“噗”地一笑,又立马正色:“小潭,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呢,许是大供奉还有其他用意呢?你我并非潜心修行之人,参悟不透罢了。”

        小信童嘿嘿一笑,他年岁小,也自知说出这话来会让人感觉不伦不类,自己也不尴尬,接话道:“君神庇护天地,依天道而行,自然对天地众生一视平等。有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此便是大仁。笃行大道而怀大仁者,便是诸位君神了,自然也不会怪罪我们。”

        白衣公子没有再接话,倒是被称作“小潭”的那位笑了一声,似乎嘟囔了一句什么,小信童没有听清。

        他们两人并没有在此事上刨根问底,只当是件趣事,向小道童问清九雁塔楼在庙中的位置后便告别了信童自行寻去了。

        路上,闲潭道:“你现在倒是对君神事宜感兴趣了,从前可没有这样主动开口过。”

        风十三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再怎么说我都受人庇护,多问一句也是应该的。”

        闲潭:“你和那位大供奉倒是相似。”

        风十三:“怎样?”

        闲潭:“他是拜哪个山头都是拜,索性麻烦就都不拜了。你呢,你不也是满嘴土匪德行?”

        风十三失笑:“怎么就到你嘴里便成了土匪了,我就算了,可不能空口无凭说人大供奉。”

        闲潭笑了一声,转了话题:“不说这个了,瞧着前边偏院小径上去就是九雁塔楼了,咱们走吧。”

        风十三点头应了。

        其实两人脚步都不慢,自三日客栈和他人分开后,他们俩身法轻盈,一个两个要真按速度比那是能飞的,只不过临到庙门口察觉到有人,才不徐不疾地放慢了脚步装作是来踏青的香客。这表面上的风凉话虽然说着,但是也丝毫没耽误脚步。

        偏院小径是一道青石板铺成的上山梯,两侧歪七扭八地生长着各种树木,灌木丛生,闲潭摸了一下离自己最近的那棵树,立刻皱眉道:“这种的什么啊,好好的松柏给种成这种鬼样子。”

        风十三笑眯眯道:“莫气、莫气,人家讲求野趣嘛。”

        闲潭一指:“你见过长得这么拐弯的松柏啊?”

        风十三指了指上面,笑道:“就不能是迎客松吗?走吧小潭,好一段路呢。”

        闲潭撒了手,撇了撇嘴和他并肩上去了。

        两人越走越闻见一股甜香,像是花香,但甜中又带一点涩意,怪得很,不像是寻常花果香气那般散发得清新浓烈,肆意奔放,却又不像是什么毒香。

        待到他们走到九雁塔楼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九雁塔楼附近种了一圈的桂花树,现如今正值清秋,自然有金桂飘香。两人举目望去,只见那九雁塔楼重重叠叠,第一层便要与这附近的树木齐高,再往上看,简直要人望断脖颈,只站在这里是看不见塔顶的。相传九雁塔共有九层,而每一层飞起的檐角都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鸿雁。

        闲潭四下望了望,随手折下一缕金桂花蕊抿入唇中。风十三似乎见了什么好玩的一般,绕着他转了一圈,笑道:“我早就想问了,你怎么学那群京城子弟一般做这等姿态?跟谁学的?”

        闲潭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看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风十三噗嗤一笑,那群少爷公子要知道闲潭背地里把他们等同于满地跑的猪,估计咬死这呆头鸟的心都有了,忽而又想到自己曾经也算是“少爷公子”里的一个,连忙正色道:“行了,这桂花可有问题?我瞧你脸色不太对。”

        闲潭吐了花蕊:“也没什么问题,就是这地方可能风水不好或是水质不好吧,有山有水竟还将这生灵草木养得这般苦相,连向来甜软的桂花都清冷苦涩,也难怪偏院里的松柏长得和吊死鬼托生一样。”

        他顿了顿,又骂道:“这什么穷山恶水,都说平宁城水乡养人,就这么个养法?眼睛打拐瘸了吧!”

        风十三连忙扯了他:“你今日火气怎么这么大?有什么心事?”

        闲潭摇摇头:“也没事儿,就是惯我那副统领桃枝枝,就是老桃,惯他出来的毛病。”

        原来,闲潭刚刚接任玄机处统领时,桃枝枝也不过一小小花妖。时逢西北叛乱,康宗有意要他多走些山河瞧瞧这人间大地,便点了他随军看看,知道玄机处的规矩也并不指望他能帮上战局什么忙。却不知草原那帮狼狮小子们用了什么秘法,放出来好些个没有理智却受人驱使的妖类,他临危受命,只好带着当时也不过人类年岁十六岁的花妖前去调查。

        最后事情虽然是解决了,花妖却因替他受了一击重创而恢复了原型。他复了命扯着伤还未好全的翅膀,眼都不敢合抢命似地赶回京城,小心翼翼地把桃妖种回玄机处。

        “我被他活生生念叨了十几年的植树水土之理,伺候大爷一样伺候他,这些道理不想知道也都记熟了。”闲潭道。

        “原来还有这等事。”风十三恍然。

        闲潭看他一眼。

        “怎么?”风十三问。

        “没事,许是我多心了吧,总觉得这儿怪怪的。”闲潭摆手,“咱们上去吧。”

        九雁塔楼并未上锁,然而这里阴潮味儿颇重,看样子是年久失修,估计小冷泉在这地方,九雁塔楼离得又远,除了这个平宁最高处的名头外也没什么好瞧的,大家踏青也不会特地往这里来。

        他们两人推门而入,迎面便是一股浓郁的烟尘味儿。风十三拉过闲潭,抬手一挥,一阵清风便裹着落灰的烟尘和潮湿的尘封气息就把塔内一楼给涮了个干净,呼啸着灌进门里,又呼啸着挤出门去。

        “但愿这塔里的护城阵还顶用,否则就算是耗死了我也得把腕子血放他个百八十条河来补阵。”闲潭吐了一口气,遥遥望上去,只见楼阁高高层层叠叠,年久失修的木头散发着腐朽的味道,而塔楼本身是石砌,滴水与山间的湿气更给这不通风的石塔内增添了几分难言的阴冷。他皱了皱鼻子,敏锐地嗅到一股潜藏在灰尘之下的清苦味儿。

        “就你那阵法水平,还是省省吧,”风十三打量了一圈,微笑道,“护城阵布置隐蔽,除玄机处统领外无人掌握开启方法,谁能想到居然现在让你这么个对阵法一窍不通的糊涂小鸟当了统领。”

        闲潭瞪他一眼:“少挖苦我!这儿味道不太对。”

        “怎么?”

        “我总觉得这儿不像是年久失修只能积灰的地方。”闲潭环视着一楼塔基层中算得上开阔的空间,倒是没什么摆设,一层关着一扇雕花木窗,窗下摆着一张木桌和一条长椅,角落里甚至没有床,而是一张发黄的长榻,落了一层灰,依稀可见里面米黄的竹编,除此之外一穷二白。

        “也可能是神庙里苦修的信师,”风十三哒哒地踱步走了一圈,确实没发现什么不妥,便站到通向二楼的石梯口,“当务之急还是先看看护城阵怎么样了。”

        二人不再逗留,飞身上了石阶,脚步如飞般朝着塔顶去。

        “大魏建国时虽然玄机处刚刚成立,一代统领却深谋远虑,在每一个兴起的城市都打下护城阵的基础,往后几代玄机统领暗地里巧妙传承数百年,终于是将这些护城阵统统修缮完成,倒是我们这些后人背靠前人好乘凉了。”

        言语间两人已到了塔楼最顶层,每一层的布置都如出一辙的简陋,唯有窗户开在不同的方向,风十三暗暗记着顺序,摸出了个八卦方向来。

        待两人在第九层站定,四下打量望去,恍然发现这高高的塔楼四周不再有遮天的巨树与常青的绿冠,闲潭推开窗户,只见风起时撩拨过天边卷云,虽说不上阴云却也显得在白棉中泼上半盏洗砚的淡墨,可怜的日光要侧身才能透过微微发暗的云层,柔柔弱弱地飞进九雁塔顶的窗扉。

        闲潭哑然,他撑着窗沿极力远眺,他本就目力极好,放眼间几乎将大半个平宁城收进眼帘,正是上午的时候,只见屋檐错落,有高粱画栋有车水马龙,亦有小屋青瓦矮檐小店,在蜿蜒穿过平宁城的这条河流中撑出一只只小船。

        风十三侧头瞧他表情,越发觉得自己这位老朋友眉眼有股天然的纯粹,其实他更多的是熟悉闲潭的声音,若论起神态模样来,他就像是相识多年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在见面之后慢慢地才发现原来闲潭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时便是这种神情一般,意料之中却也颇感新奇。

        于是他含笑瞧着闲潭的神色,从那点被趁机潜入的清风撩起的额发看去,瞧他眼底透亮的一片黑映出这万家烟火,居然也无欣然也无宽慰,唯有一点怅然若失的情绪,清淡地飘在空中。

        风十三无端生出两分不忍来,温声打破他的怅然,问道:“发现什么了?”

        闲潭扭头看他,转瞬间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我对阵法之类的基本上算是两眼一抓瞎,也不熟悉平宁布局,你来看看吧。”言语间竟有些凝重。

        风十三一愣,向外看去,神色又渐渐严肃起来。平宁地势北高南低,一道瀑布从北山的顽石中厮杀出一条河道,蜿蜿蜒蜒地将整个平宁一分为二。小天场正处的桑街就恰巧坐落于左城区。倘若放了往常,可能这还没什么,但是若是带着八卦布局的目光看去,却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整个平宁城的布局都好像是一副阴阳太极图。

        “如果以小天场为其中一仪,那对应右城区的是什么地方?”闲潭问。

        “……那是平宁知府,谢尧的府邸。”此言一出,二人脸色都阴沉三分。

        “难道此事还牵扯了……”闲潭话没说完,玄机处不问政事,他也最讨厌被卷进夺嫡之中。只不过当初从京兆尹手里接案子的时候,那位热心肠直性子的京城父母官出口惊人,把京畿三城和附近出了命案可能有牵扯的官员骂了个遍,闲潭多听了两耳朵,记得他骂到平宁知府的时候,尤其骂了一句蝇营狗苟巴结上峰,眼珠子恨不得掉进人家二皇子的钱袋子里。

        风十三道:“可能是勾结,也可能是被觊觎。看小天场的做派,应该还不到在平宁一手遮天的地步。”

        “听你所言,小天场恶行不像是近几年才开始的,估计少说也有数十年了,往上延伸几代知府都有可能。”风十三分析道,“那位谢尧大人应该也不知情。而且单凭地势也说明不了什么,万一是巧合呢?”

        “你说得对,可小天场手下尸骸如山白骨森森,如若不是父母官昏庸而无作为,怎么说都应对城中人口问题有所察觉。”闲潭冷哼,“一个个管吃不管事的废物点心……至于巧合,你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信或不信是一回事,有没有这个可能是另一回事。”风十三道。

        二人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双双止住口水官司,打定主意先找到护城阵再说。

        数百年前,一代玄机布下护城阵,将其隐藏在各大城池要塞之中。护城意在护人,护人意在镇妖,因而护城阵其实就是镇妖阵。只是普通的镇妖法施展范围有限,而护城阵顾名思义,一阵护一城,便是将整个平宁都包含在内。

        “护城阵一旦开启,除去手持玄机令者,城内所有妖族都会受到三道君神紫微束缚,一不可动妖力,二不可伤人,三不可藏匿。”

        风十三揣摩了一下:“如此说来,护城阵并非杀阵,三道紫微束缚令甚至没说要他们现原形,主要意图只是不得动用妖力,不得伤人。”

        闲潭道:“玄机行事并非为了屠戮,而且紫微束缚令哪里是这么好求得的,如若杀生过重,也有伤天和,是君神不允的。”

        说到这里,他状似疑惑地看了一眼风十三:“我还想问你呢,你之前接任玄机处统领职位少说也有三年,没看过记载护城阵的图谱吗?”

        风十三卡了一下壳,随机不动声色地道:“……当时我没太注意,而且在那个时候又缺人手又缺时间,整个都城乱成一锅粥,要我焦头烂额的事儿太多了。”

        这话其实半真半假,真就是他确实没怎么翻阅过玄机处的案卷,因为当时玄机处的大部分密卷对他来说都是些早已知晓的东西,他没那么多时间耗费。

        假则是他不了解玄机处许多案卷的原因重点在于他本就是被萧广逸,也就是新登基的康宗陛下死死压在这个位置上来临时顶替段泊的。若非当时萧广逸一时半会实在是找不到合适人选,他早就在这混乱的朝局中抽身而去了。况且那段时间他大部分都在外领兵,不是打仗就是发了疯般砸第四君神庙……当然,这些原因暂时还不能让闲潭知道,否则定然有千百个问题追着他问。

        不过闲潭倒也没追问,只是哦了一声,转过去从脖子里拎出一条黑绳项链,项链挂着一个薄薄的黄铜圆片。

        看样子是糊弄过去了。风十三暗暗松了口气,越发坚定了此事完结后立刻走人,不再敢于往昔故人有任何牵扯的想法,实在不行甚至打算干脆就拿老一套搞人间蒸发。

        而闲潭则在背过身后偷偷耷拉了嘴角,风十三身上的矛盾大多都随着时间流逝与前尘旧梦的埋葬都成了难以言说的秘密。他并非没有办法撬开这家伙的嘴,可那必然会如剜心刻骨一般勾起陈年伤痛的旧疮疤。他本不是有意试探,实则是这家伙一点都不真诚,难道他会真的想要害他痛苦吗?坦坦荡荡的不比遮遮掩掩的来得好?他真是闹不明白。

        闲潭心头暗骂:口是心非的敷衍鬼。

        风十三背后扶额:不好糊弄的呆头鸟。


  https://www.dldwx.cc/xs/13235148/13242394.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dldwx.cc。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dld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