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将德

刚才，百里坤元向仲长千勋说的那一番话，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按照军中条例：战时，州里军队的军事指挥及兵马调动的权利归州主将；非战时，兵马调动则必须州监军认可。现在是军事演习时间，应算作战时，因此指挥权在州主将那里，所以百里坤元才非常客气地和仲长千勋商量。

        “没关系！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士卒们只是出了些汗，远没到体力的极限，仍然可以继续！”仲长千勋站在高台上，目视前方，头也没回地说道。

        百里坤元的卫士长立在一侧，听罢此言，一脸不忿，抬起一条腿，便欲上前。却不料被百里坤元一下按住了肩膀，他转头看到官长向他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便愤愤不平地放下了还没迈出的右脚，心底暗道，监军真是好涵养。

        。

        百里坤元此时虽然面无表情，但他心里也确实在默念‘涵养’这个词。但他默念的可不仅仅是这一个词，同时还伴有其它的词句，比如‘制怒’、‘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等等，等等。

        和仲长千勋不同，百里坤元并未参加过当年的人魔大战，更没有机会立过军功。在军队这样一个极度看重军功和资历的地方来说，没有军功之却身居高位之人，其实是被极度排斥的。

        百里坤元是在八年多前，被派到满州来担任州监军一职的。来之前，大司马纳兰安通和他单独密谈了很久，并告诫他：来满州之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赢取军心’。

        对‘赢取军心’这四个字，他当然是心领神会。那时，前任大将军东野为民叛国外逃一案牵连甚广，尤其是满州，是昔年人魔大战主战场之一，东野为民不少部下也是出自此地，是朝堂要重点监察的对象。因此，当他来到满州之后，牢牢围绕大司马的四字方针开展自己的工作：

        首先，他放低自己的姿态。的确，州监军，这三个字代表着大司马，代表着朝堂，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生杀大权。按律，百夫长以下职位，但凡有犯事者非死罪者，州监军均可做出职务罢免和最终裁决。他刚到满州之际，彼时，军内上下刚刚经历过东野为民叛国案的牵连清洗，上下人等见之，无不战战兢，仰其鼻息。但百里坤元并没有因之趾高气昂，飞扬跋扈，反而每到一地视察，他总是强调将德，并常言‘吾视士卒如赤子，爱之若幼童，敬之若严师’。他不但这么说了，而且还真是这么做的，时间一长，满州军内的惴惴之心逐渐平息，他也赢得了不少士卒的好感。

        其次，查处沉疴积弊，提升士卒待遇。军中，军粮官和主官勾结，克扣军粮，中饱私囊是极其常见的现象。百里坤元来到满州一段时间后，查处了几个府县的典型贪污行为，处决了两名军粮官，并公示于众，震慑了整个满州。当士卒们切实感受到自己的口粮待遇真真切切地提升上去之后，一时间对他好评如潮，个个夸州监军清正廉洁。

        还有，处处体恤士卒，展现宽厚仁德。军中，士卒出错，校尉们打骂是极其常见的现象，但只要被百里坤元遇到，就会呵斥那些个军官，庇护士卒；夏天，操练时天气炎热，士卒出汗多，他常常令伙头军备好绿豆汤，每到一处战阵，他都挽起袖子，亲自为士卒们分发解暑汤；有时见到士卒们太过辛苦，还常常建议将军们休整后再继续操练。在整个满州，除了一州主将仲长千勋，又有哪个人职位能比他高，又有谁敢说个不字呢？长此以往，他又得到了爱兵如子的美誉，在军中的威望日盛。

        。

        百里坤元的卫士长叫欧阳汉章，年纪二十岁出头，平日里跟着州监军到处视察各地，他始终立在一侧，见惯了众星拱月，看惯了笑脸相迎，也习惯了阿谀奉承。即使作为一州主将，仲长千勋平日里对监军说话也是极其客气，却不料他今日对监军的说话语气如此生硬。所以欧阳汉章忍不住，也不顾忌自己的身份，更没考虑到仲长千勋的职位，下意识地就要站出来呵斥，幸好被百里坤元阻止。

        他却听监军问道：“此处离边境不远，尝闻魔族蠢蠢欲动，似有寇边之意。仲长将军不体恤士卒体力，一味操练，若魔族来攻，如之奈何？”

        仲长千勋仍是目视前方，头也没回地说道：“无妨！适才，探哨回报，方圆百里内外，并未发现异常，且安东口要塞处安然无恙，也没有发现魔族形踪，这些个消息，监军想必也尽数听到了。再者，士卒们仅是刚刚热身，略微出些汗罢了，恰到酣处，并未力竭。若是有魔军前来，正好拿来试刀。还有，我军已在此地立下营寨，此营寨依山傍水，周边数里的树木已被伐倒，用作建立营寨栅栏拒马，这青天白日里，四方一览无余。此时，若是真有魔族军队来袭击，尚可凭营寨据守，监军放心便是。”

        言罢，仲长千勋却突然又转过头来，瞥了欧阳汉章一眼后，正视着百里坤元，道：“近来人族与魔族之间情形微妙，如今你我身在边境，处于险地，此地随时有爆发战事的可能。因而，老夫适才心中一直在思索，魔族若是果真来袭的应对方略，没有认真去思考监军话中深意，实是不该。老夫说话一向直接，前番话中语气若是有不妥之处，还请监军见谅。”

        百里坤元笑了笑，说道：“仲长将军深谋远虑，进退有度，攻守有道，实是我北齐国军中楷模。况且昔年人魔大战，仲长将军多有奇功，令人敬仰。如今，若是魔军再敢来犯，定能再建功勋，续写荣耀，老将军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呀。”

        仲长千勋也笑了笑，道：“监军谬赞，实不敢当。我哪里及得上监军体恤士卒，清正廉洁，实乃我大齐国官吏楷模。”

        百里坤元又笑了笑，道：“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一时间，两人相敬如宾、气氛融洽、相谈甚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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