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那少年
“学生秦彦绝，见过夫人。”&1t;/p>
他抬眼，便看见文夫人温和地笑着看他，他心中一慌，忙又低下头去，躲避那如水般的眼神。&1t;/p>
文夫人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待他行过礼之后就连忙让他坐下：“哎，好孩子，快坐吧。”&1t;/p>
秦彦绝不懂那些虚礼，不会客套，让坐就坐。他直挺挺地坐在木椅上，身形挺拔峻朗、举止落落大方，浑然不似京中一些不入眼的世家子弟，看着就是个上进的年轻人，这让文夫人对他的评价又高了几分。&1t;/p>
“今年多大了？是哪里人？”文夫人问道。&1t;/p>
“十七。以前是天擎边军的人。”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答了，就又闭口不言，就连眼神都规规矩矩的，只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1t;/p>
这完全是因为性格所致，可文夫人却觉得他是才高行洁，不攀附、不谄媚，恪守本职。&1t;/p>
当真……是个好孩子。&1t;/p>
文夫人其实也有些不解，因为她的本意是想问他老家是哪里的，可他却回答了这些，疑惑之下又问道：“先前是天擎边军的？果真不简单，嗯……家住哪里？”&1t;/p>
秦彦绝依旧恭敬地回答，神态不见有一丝的波动：“住在天擎边军。父母在我年幼时将我送到边军，没过多久村子就被敌军屠戮，父母及幼弟无一幸免。”&1t;/p>
哎呀。文夫人神情一滞，轻轻叹了口气：“对不住。”&1t;/p>
秦彦绝把头垂得更低了些。&1t;/p>
他没说自己从小就被父母打骂、是因为厌恶他才将他送走的；没说曾因为父亲在外受了气，就在严冬的夜里把他扔出家门，冻了半宿；也没说自己的那个幼弟不止一次将他苦苦哀求来的馒头抢走扔进泥潭之中，还逼迫他再去把馍馍捡起来吃掉。&1t;/p>
自他八岁起被送入天擎边军，他才感受到自己是活着的。&1t;/p>
起码在军队中能吃饱，能穿暖，能学到本领，虽然也经常被罚站整夜、会遍体鳞伤。&1t;/p>
可这之后，他就渐渐地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了。&1t;/p>
但他不后悔，说实话，他看到父母及幼弟的尸体时，心里竟还有一丝窃喜。&1t;/p>
以往，谈及父母他都只有沉默，可现在，他竟开了口，说出两个字：&1t;/p>
“无妨。”&1t;/p>
反正他们都死了。都过去了。&1t;/p>
他们欠下的，早就在那次敌军屠村的时候，还清了。&1t;/p>
……&1t;/p>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1t;/p>
这脚步声厚重而踏实，想必是一个十分性格沉稳、且身居高位的人。&1t;/p>
他还没想到是谁，就见文夫人朝门外望去，只听她笑着唤道：“相公。”&1t;/p>
文夫人的相公，那自然就是文丞相了。&1t;/p>
文丞相？！&1t;/p>
秦彦绝轻轻抖了一下，想努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他，可到底是没忍住，用余光悄悄瞥着那人。&1t;/p>
那是一个丰神俊逸的男子，那张脸确实如传闻一样，十分的英俊，听说文丞相年轻的时候有不少姑娘倾心于他，现在看着也似乎不过而立之年，风度还是不减当年。但秦彦绝知道，这位文丞相恐怕已经快要接近不惑了。&1t;/p>
他似乎来得匆忙，鞋边沾了些泥渍，身上带着些尘土的气息，丝微乱，看着像是刚刚下朝回来。&1t;/p>
他好像现了秦彦绝的目光，转头朝他看来，秦彦绝连忙将视线移开，继续装作雕像。&1t;/p>
“这位小友便是云阡学院的学生？”文承景笑着问道，秦彦绝赶紧站起来行礼：“是。学生秦彦绝，见过文丞相。”&1t;/p>
文承景也不甚在意这些虚礼，摆摆手，朝木椅走去：“坐坐坐，别拘谨。”&1t;/p>
秦彦绝坐下之后，还没等文承景开口，文夫人就介绍起秦彦绝来：“这孩子叫秦彦绝，今年十七了，以前是天擎边军的人。”&1t;/p>
文夫人刻意掩去了他方才说的一部分，为的就是不想再揭他一次伤疤，秦彦绝的心中竟然因为文夫人的这个举动轻轻颤抖了一下。&1t;/p>
他又低下了头，掩饰自己这莫名冒出来的感情。&1t;/p>
“哈哈，果然，我就看这孩子身上有股寒宗德的味道。”&1t;/p>
寒宗德是寒微然的父亲，皇帝陛下亲封的镇北大将军，说秦彦绝像寒宗德，真的是抬举他了，秦彦绝对此不敢表任何意见，依旧沉默着不开口，就当自己是个摆设。&1t;/p>
文承景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一张纸，交给秦彦绝，说道：“想必先生也已经跟你说了规则，这是我们前些天拟好的任务表。”&1t;/p>
秦彦绝接过来，没有表任何异议，不管他们给出什么样的任务秦彦绝都会去完成。但当真正看见任务表的时候，还是不由得楞了一下。&1t;/p>
他细细地看过每一条，然后迟疑地问道：“文丞相，没拿错？”&1t;/p>
“没有。”听见他这么说，文承景忍不住低声笑道，“我们不会为难学生的，看着你，我就想起我自己的女儿。”&1t;/p>
“她叫文郁锦……哎，对了，你们都是武修一年级的，你认识她吗？”&1t;/p>
没想到文承景居然问到了这个问题，秦彦绝的身体条件反射一般瞬间颤抖了几下，不过幅度很小，好险没有让对面那二位看出来。他压下声音中的起伏，刻意平静地说道：&1t;/p>
“不认识。”&1t;/p>
……&1t;/p>
秦彦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否认，他感受到自己心中有些十分可疑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他感觉到陌生，感到不知所措。&1t;/p>
可能是害羞？可能是恐慌？算了，谁知道呢，话已经出了口，反正不管他说什么文丞相和文夫人都不会怀疑。&1t;/p>
文承景果然没有怀疑，爽朗地笑起来，不显丝毫尴尬：“不认识也正常，学院学生众多，应该没有碰到过吧。”&1t;/p>
之后又道：“那便去吧，早些做完任务，晚上就早些回来，给你拜个接风宴。”&1t;/p>
秦彦绝听后连忙摆手，想要婉拒：“不……学院规定，学生不可借住在任务人家中，否则……”&1t;/p>
“放心吧，孩子，没事的。”文夫人温婉一笑，“你再看看任务表，往下找一找，这也是任务之一呀。”&1t;/p>
秦彦绝依言，举起手中的任务表，往后面翻了翻，果然看到一条“住在文家。”&1t;/p>
而再往后第二天的任务中还有一条：“到寒家为寒夫人贺寿。”&1t;/p>
寒夫人……这京中能被称得上一声夫人的，恐怕也只有镇北将军寒宗德的妻子了。他明白自己的这份任务表恐怕比其他任何一个学生的任务都要简单，与他而言，基本就是在京城游历一圈罢了。&1t;/p>
“看到了？”文夫人的笑容更愈，看着秦彦绝的眼神也更加柔软起来，仿佛秦彦绝是她亲儿子一样，“这几日，就在文府安心住下，没事的。”&1t;/p>
他不知道文丞相和文夫人是何用意，但这份善意他还是默默接受了。&1t;/p>
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走出门后直接飞越了院墙，不知去了何处。&1t;/p>
……&1t;/p>
待他走后，文承景端起茶杯噿了一口，才转头问夫人：“梨儿，方才为何对那秦彦绝如此？若锦儿看到，定会吃醋，说你偏心。”&1t;/p>
梨儿是文夫人的乳名，私底下文承景总是这么叫她，显得亲密又羞人。&1t;/p>
文夫人抬手掩着嘴轻笑一声，说道：“那孩子与旁人不同，我看得出他不善言辞，似乎也根本不懂什么世俗规矩，又是天擎边军出身，一看就是个好孩子。”&1t;/p>
接着，又将秦彦绝的身世说与文承景听，文承景听完之后没有说话，反而看着手中的茶杯似乎在呆。&1t;/p>
文夫人觉得他的举动反常，便问：“怎么了？”&1t;/p>
“啊，没什么。”文承景缓过神来，“只是方才听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一件事……我以前听过秦彦绝这个名字。”&1t;/p>
“当真？”文夫人忙催促他继续说下去，“在何处听过？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如他表现的一般？”&1t;/p>
看见夫人如此急切的申请，文承景不由好笑，逗了她一句：“你别不是想收人家做干儿子吧。”接着正色道：“秦彦绝的名字，我是去年听天擎边军回京述职的杜老将军说的，他说这孩子果敢勇猛、武艺高强，立下过不少的战功。”&1t;/p>
“只是他的性格有些古怪，从不与人交流，有时候跟他说话他都听不见的样子，就算被欺辱了也一言不，甚至看都不看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文承景又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继续说道：“杜老将军说，那孩子恐怕是真的对所有事情都不在乎，我觉得应该是他被送到天擎边军之前在家中就受过些虐待的缘故。”&1t;/p>
“这、这话怎么讲？”文夫人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口，神色有些紧张。&1t;/p>
“因为杜老将军还说，他看见家人尸体的时候依旧是面无表情，死死地盯着，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样子简直就像盯着仇人，然后似乎是解脱一般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就头也不回地归了队。”&1t;/p>
“现在看来，他确实是不善言辞，但也没有杜老将军说得那么严重，倒是有些出入——恐怕是在云阡学院与同龄人相处了一段时间的原因吧。”&1t;/p>
说到这里，文承景叹了口气，道：“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哟。”&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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