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这才是自己想要表达的
听了李进的婚姻故事，何帅一度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但是艰苦的环境还是时刻在考验他的意志。此时，他在干渠上已经带领村民劳动了两个多月，高原的风霜已经彻底改变了他原来的模样：白嫩的肌肤早已不见踪影，掌心磨出了厚厚茧子，虎口处还有一道深深的血痕。&1t;/p>
何帅坐下来休息，舔舔干裂的嘴唇，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群总是喜欢在劳动空闲追逐打闹，载歌载舞的青年男女。河滩上的风一阵一阵的，把他们的笑声吹过来又吹过去。他摸出口琴吹起了“草原之夜”，歌词中“想给远方的姑娘写封信”一遍遍让他想起刘敏。他如泣如诉地吹了一阵，放下口琴靠在残垣断壁上望着忽聚忽散、漂浮不定的云，眼光慢慢穿透千山万水到了刘敏那里。&1t;/p>
他忽然有了一股冲动，掏出笔和本，飞快地写下了两个字“刘敏”，又停顿了半天，写下“你好”，就再无下文了。写什么呢？告诉她此时此刻自己像劳改犯一样在挖沟修渠，承受疯狂后的代价；告诉她自己内心是多么的空虚、孤独、后悔莫及；告诉她这里和近代文明隔得那么远，自己到了阿里就像到了另外一个星球。想到这些，他突然烦躁起来，把纸撕成碎片扔在空中。停了一会，忍不住又掏出笔写下“刘敏，你好！”再次心烦意乱地撕下来拿在手中，对着灰蒙蒙、寸草不生的山呆。一阵风，带走了手中那张纸，他也懒得去追，把笔放回口袋又望着阴霾的天空。&1t;/p>
李进端着两碗羊肉汤走过来，两根筷子串着馒头。见纸片飞到脚边，他放下碗捡起来看，走过来把纸片塞到何帅手里，说：“为什么不写了？”&1t;/p>
何帅把纸折起来放进口袋，问：“为什么顿顿都是羊肉？”&1t;/p>
李进把馒头递给他：“吃羊肉还有意见？这可是从新疆运来的羊肉，七元钱一公斤，你算算你一月的工资能买几只羊！”&1t;/p>
何帅咬了口馒头说：“想吃菜，绿油油的青菜！”&1t;/p>
“你做梦吧！”李进笑了一下：“不过，我们要是把水电站修起来了，就不愁没菜吃了！”&1t;/p>
“你看看这，连棵树都没有，荒山野岭的，河里就那么点水，还都结了冰。修一座水电站也许就是个梦！”&1t;/p>
“怎么说是梦，是梦想，伟大的梦想！”李进喝了一口汤说：“我儿子病了，我要回去看看，好好赔他过一个春节。争取早点回来和你一起把提灌站搞起来，再和你一起研究水电站的事！”&1t;/p>
“你真打算修水电站？”何帅夹起一块肥腻的羊肉。&1t;/p>
“这还有假？学了那么多知识，在这块土地上付出了青春，牺牲了家庭，我要不干点什么，死也不会瞑目！”&1t;/p>
何帅嘴里的羊肉突然嚼不动了，觉得水电站压在自己心中。&1t;/p>
李进把一头蒜塞给他，问：“你觉得我们会实现梦想吗？”&1t;/p>
何帅知道他说“我们”就是把自己和他的命运绑在了一起，在这之前他也许会抗拒，但是，和李进接触了这么久，深知他的追求和梦想，也知道他的付出和牺牲，关键是自己已经被他“赤化”改变了。他说：“会，一定会的！”&1t;/p>
回到宿舍，何帅躺在冰冷的床上，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想着三年后、五年后和八年后的自己，他又有些心灰意冷。可想想李进，想到李进的执着和奉献，还有他说过的自己是个“想干点大事的年轻人”，觉得自己应该留下来干点大事。&1t;/p>
屋外的风在吹口哨。他爬起来看天，天黑漆漆的，没有一颗星星，完全不像过去看惯了的西藏。他又回到床上躺下，想着今后的生活：三年后的自己是不是还是形单影只；五年后的自己会不会有了老婆；八年后的自己有一个还是两个孩子？&1t;/p>
突然觉得裤兜里有个东西梗得难受，掏出来一看是头蒜，起身找来一只碗把蒜放进去，又去水桶里倒水，可水结了冰倒不出来。他看见桌上有几张破报纸，便揉成团点着，把水桶提起来慢慢融化。十几张报纸烧完了，终于融化了一小碗水，他把蒜泡进去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他没有再躺下，而是呆呆盯着它看了一会，慢慢摸出白天没写完的信，在“你好”下面继续写起来。&1t;/p>
没想到，信开了头就一不可收拾。由于有太多的话要说，那么多情感要表达，他奋笔疾书，激动得手抖，把脆薄的纸张都划破了好几处裂痕。思念和苦闷像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淌过了一张信纸又一张信纸。停电了，灯灭了，他还没有说完。他不得不停下来点上蜡烛，又整理了一下中断的思绪，现笔冻住了，手冻得握不住笔。桌上的报纸也烧完了，他在蜡烛上烤着笔、烤着手，也烤着冰冷的心，又继续写起来。&1t;/p>
在信中，他用调侃的语气和幽默的口吻，向刘敏讲述了这一路的心路历程和生死体验。在谈到自己到阿里的失落时，像一个人文人那样站在历史的角度评价着这里的过去和未来，还谈了自己的理想，想在阿里建一座历史丰碑一样的水电站，当一个响当当的水利工作者。写完这些，他满怀深情地读了一遍，有些后悔没有倾诉一下对她的思念，还应该声讨一下阻隔他们相见的千山万水，因为，这才是他最想表达的。&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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