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 隔岸观竹

《衍兵册》——自元末起，火铳的技法便有日新月异之变。如今使用火铳，无需再靠铳手装填钢珠，再按经验捣入火药粉，只需装入已配好火药与钢珠的蜡丸，即可弹伤人。这种蜡丸名曰“配弹”，盖因其中火药分量都是提前精确配好，绝不会过多或过少。铳手身携配弹作战，比以往填药铳快上数倍。&1t;/p>

        &1t;/p>

        两人隔着一排桑勒灌木，监视着对岸的情形，不过等了好一会儿，除了那个来取湿衣的贼人外，便再也没有人露过头。&1t;/p>

        水声潺潺，掩盖了不少声响，就连唐朱玲也听不出对岸是否有喧嚣，也就无从辨别竹林中是否有红阳宗大部队。在蛟壬将另一支白莲贼引来之前，楚麟不知还应作何准备，只好靠在碎石少些的地方闭目养神了起来。&1t;/p>

        唐朱玲却是个闲不住的，她扒拉着桑勒枝条看了半天，瞪酸了眼睛才愤愤地转开了目光：“这可不行。你定下的计策虽好，但也得两虎相争才有一伤。对面就出来一个人，也不知红阳宗的大部队在何处。喂，相公，咱们……”&1t;/p>

        她正想怂恿楚麟陪他一同去对岸看个究竟，一回头却见楚麟摊开双手正打着瞌睡。&1t;/p>

        “这浑少爷！贼人就在对岸也能睡着？昨晚本姑娘也只睡了半个晚上，怎么没见我犯困来？！”唐朱玲顿时没好气地推了推他的腿：“喂！相公，相公？”&1t;/p>

        睡沉了的楚麟并没醒，却在梦中皱了皱眉，倒吸了一口冷气。唐朱玲一愣，这才现她推搡的地方正是楚麟的膝盖。昨日两人摸黑抓鱼之时，楚麟为了压紧活鱼，用身子紧压着溪底碎石，一寸寸将猎物“磨”上的岸，其中双膝的擦伤最严重。&1t;/p>

        不知哪儿冒出的念头，她忽然小心翼翼伸手去掀楚麟的裤子。他那条文杉裤做工精细，早被折腾地只剩一段裤衩子，膝盖以下都成了碎布条，唐朱玲轻易便掀开了他右膝处的碎布，露出了那块伤处。&1t;/p>

        磨破的伤势并不严重，唐朱玲在捣鼓花药时，曾见过比这骇人许多的外伤。只是望着这片嫩肉碎皮中还糅杂着些砂砾，唐朱玲不论如何也放心不下来，她不懂医术，却也知道这些东西留在楚麟的伤口中绝没什么好处。眼见对面那片乱石竹林中仍是毫无动静，唐朱玲返身半跪在了楚麟腿后头，开始翻弄起腰带里的花药来。&1t;/p>

        自打在刘府那晚天女散花般把存货都撒完后，这半个月来，唐朱玲见缝插针，在搜查麒麟阁的同时，借着给楚麟做花酿饼之便，偷偷买了原料，又赶制了不少新花药出来。比如昨日二人用来掀起大片桃絮的妩玫花藤，就是后来炮制出的新物。&1t;/p>

        见楚麟睡得沉，唐朱玲就不再像平时那般顾忌，索性将整条缠腰解了开来，将里头包裹着的几个瓷瓶和一堆宝贝统统排放在了地上。去火消毒最对症的清花膏自然是排在最顺手的右侧，接下来往左依次是清洁衣裳用的礼香露、拼酒时作弊用的花仙醉、致睡的亚目菊蜜、一捆紧紧缩成团的妩玫藤、一瓶在刘府大显神威的引蜂胶、有两颗单独放置在边上的物事，不算是木术花药，乃是用辣椒粉、石灰、鸡蛋等物制成的迷眼“蛋”，小时候胡闹时学着配出来的东西。&1t;/p>

        最最左侧的，是一节普普通通的小竹筒，她盯着看了几眼，忽得坏笑起来：“嗯，很久没用了，这时候往他腿上撒点痒粉，这浑少爷八成就要跳起来揍我了。”&1t;/p>

        她摇摇头打消了这个荒诞的念头，转而拈起清花膏，将花膏倒在手上擦拭起楚麟的伤口来。她擦得很仔细，楚麟伤口里的每一处砂砾，她都要小心地用指腹抹去，以免流在肉里埋作了隐患。每抹一下，唐朱玲都会谨慎地抬起头，看看楚麟有没有吃痛惊醒。这时的唐朱玲并未意识到，在经历一段时光的洗礼后，楚麟在她心中已不再是那个撒些痒粉就会抱头求饶的软蛋，而是一个虽然脆弱、笨拙、细皮嫩肉……却能够吃苦的人。&1t;/p>

        每一次轻柔地擦拭，都是她不希望他再受苦的心意。&1t;/p>

        原本这片充满着温馨祥和气息的景象还能持续很久，只可惜白莲贼实在不上道，不但要毁了平静了几十年的天下太平，还毁了咱们看官难得的福利。来自对岸的动静没能逃过唐朱玲的耳朵，正在处理楚麟另一条腿的她立刻停下了动作，紧张地将他的碎裤条重新盖住了左腿，就这样，咱们这本书里的第一次露腿福利就这样被抹杀掉了。&1t;/p>

        唐朱玲可对楚麟那双又白又毛的腿没有任何留恋，她赶紧返身轻手轻脚拨开了灌木丛，透过一片小空隙往对岸瞄去。有一个白莲贼在溪边蹲着，仿佛是在如厕。唐朱玲只得慌忙闭眼不看，将注意力集中在一双耳朵上。&1t;/p>

        “大柱子！你他娘的好了没有！酿酒呢？”&1t;/p>

        “快了快了！肚子有点闹！你们先走，我完了就跟上来！”&1t;/p>

        “那咱们先拔营了！你别落下太远！”&1t;/p>

        “给我留记号！”&1t;/p>

        两人隔着林子的喊话正便宜了远处偷听的唐朱玲，一听这些红阳宗的贼人要走，她当即头疼起来。&1t;/p>

        “现在该怎么办，赶紧把浑少爷叫起来！”她下意识地回身想叫醒楚麟，一声轻唤却在最后一刻哑然而止。望着楚麟眉宇间深深的疲色，她犹豫了片刻，终究打消了这个念头：“不成，怎好每次都让他牵着本姑娘的鼻子走。眼下他睡得正香，说不定正是花仙大人设下的考验。是为民除害还是明哲保身，得靠本姑娘自己拿主意！”&1t;/p>

        唐朱玲小心地又用余光瞟了一眼对岸，只见那落单的红阳宗徒扔在河边，这才放心地思索起来。&1t;/p>

        “红阳宗人多势众，有勇有谋，别说本姑娘还没当上捕快，就算成了神捕，领的也不是剿灭反贼的俸禄啊！”恍惚间，唐朱玲听见自己的声音这么说着。她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嬉皮笑脸的唐朱玲正靠在楚麟的左肩，同他一起放松地休憩着。她没有穿鞋，一只金莲小足轻抚着楚麟膝上的伤势，那撩人的模样中还透着几分精明。只听“那个唐朱玲”继续劝道：“这溪对岸便是春来驿方向，这些蠢贼放开了一个口子，咱们正好逃回春来驿，将一切禀报给李大哥，接下来是追是放，都让上头操心不就得了？”&1t;/p>

        “一派胡言！”另一个自己的声音如银瓶乍破，吓得唐朱玲连忙抬眼四处寻找，果然见到“另一个唐朱玲”靠在楚麟的右肩。只是她虽轻倚着楚麟，姿势却拘谨地很，一身打扮也是捕快行头，只差不见了腰间佩刀。只是这个唐朱玲手中无刀，言辞却锋利的很：“红阳宗火烧驿营，不知伤亡了多少官兵，此等大恶人人得而诛之，还要分捕快兵丁？你若怕死，何须继续留在麒麟阁卧底？不如早早向李大哥求个情，衮回秋林驿种花去，好过赖在花陵都无所作为。”&1t;/p>

        两个唐朱玲你一句我一句，那架势看起来就算争到天黑也分不出高下来。但这次，唐朱玲却没有如往常那般沉浸在这片心语之中。她很清楚，对面河岸边那个白莲贼很快就会走，这一次，她没有足够的时间细想了。&1t;/p>

        “你若不是夜盗的同伙该有多好。这样我便能痛痛快快地找你拿主意了，不管哪一件事情，都可以……”她深深地看了楚麟一眼，视野中，靠在他左右肩的两个幻影渐淡渐消，而一个决定在唐朱玲心中却逐步清晰起来。&1t;/p>

        ————&1t;/p>

        要用两个字形容大柱此刻的感受，那就是畅快。&1t;/p>

        昨夜在溪谷外蹲守了一晚，谁知片地方入夜后露水重，一夜醒来后，肚子比在山里头时更凉，吃过早饭没多久，肠子就闹腾起来。不过现在好了，痛痛快快在溪边方便了一下后，那股绞痛总算减轻了不少。大柱撕了一把草，随意往腰后抹了几把，便想结束这次愉快的“排泄”。&1t;/p>

        然而他刚想提裤，耳边忽听得水花声，向是有谁从溪那边淌了过来。他赶忙摸出腰间匕，连裤头都来不及提便转身警惕起来。&1t;/p>

        “啊！”&1t;/p>

        一声惊叫反而让大柱放松下来，只见一个粉衣纱裙的丫头正抱着捆花草站在不远溪边，正避讳地侧过头去，不敢往自己这边看。&1t;/p>

        一见山外头的女人，大柱立刻咧出两排黄牙来，根本没来得及细看，就这么拖着裤衩笑迎了上去：“小娘子，出来采药呢？”&1t;/p>

        “你……你是做什么的？”丫头声音尖得吓人，简直就是捏着鼻子哼出来的。&1t;/p>

        只是此刻的大柱早就顾不得这么多了，乐呵呵地加快了步子向她走去：“我？我是出来采花的！”&1t;/p>

        就在两人走到十步之距时，始终将头脸藏在花草后的唐朱玲忽然抖手就扔出一个东西。练过武的大柱还当是民妇随意的抵抗，打算随意低头闪过便是，谁知扔出的东西在空中便化成了一包粉末，天女散花一般拢了过来，若是不用轻功翻出个一两丈根本躲不掉。&1t;/p>

        大柱被粉末撒了一脸，强压住心中火气道：“小娘子，莫要怕，嘿嘿，莫扔哥哥，哥哥有宝贝给你看……唉？怎么这么痒？啊！！！”&1t;/p>

        他正抓着脸上莫名痒的地方，忽然一条黑影破风而来，结结实实抽在他那只在挠脸的右手手背上，一排蛇咬般的血痕顿时从受创处泉涌而出，痛得他连退了好几步，那匕也失手掉在了地上。&1t;/p>

        “你个无耻之徒！”忍了半天的唐朱玲一把扔掉手中遮脸用的花草，从腰里摸出了两颗辣椒弹：“先尝尝本姑娘的宝贝再说！”&1t;/p>


　　https://www.dldwx.cc/xs/128502/58181078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dldwx.cc。都来读手机版阅读网址：m.dldwx.cc